三十六
莫静雅抬起左臂挽起了洛飞羽的胳膊，这一举动不仅让洛飞羽意外不已，也让面前的蓝灵和金橙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洛飞羽听见金橙在后面大骂：“洛飞羽，你这个混蛋！站住！”但洛飞羽根本不可能站住，莫静雅面无表情地挽着他往外走，他除了听从她的牵引外别无选择。出店门的那一刻，他情不自禁朝后面看了一眼，这一看倒令他于心不忍起来。他看见蓝灵死死拽着情绪失控的金橙，如同生了根般立在原地，豆大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不争气地滚流而下。
在此后很多年里，洛飞羽都能清晰地回忆起蓝灵那双含泪的眼睛。他以前是不可能把眼泪同蓝灵的眼睛联系在一起的，那双眼睛是如此活灵活现，光彩熠熠，仿佛永远不会被委屈和忧伤所侵蚀。正因如此，当洛飞羽看见本以为永远不会流泪的蓝灵的眼睛里出现泪珠时，他的心中就像打翻了五味瓶般各种滋味都有。他再次对蓝灵感到抱歉起来，这种歉意较之之前要剧烈许多，如同海浪般在他脑海里翻滚，让他都没来得及去好好体会一下莫静雅偎依在身旁的温柔。
蓝灵和金橙的出现居然让莫静雅对洛飞羽的态度出现了惊天大逆转，这让洛飞羽颇感讶异和困惑。那天莫静雅挽着他出了咖啡店，又往前走了一小段后，她松开了他的胳膊，低着头往一边挪了挪，之后小声说：“我这样做没让你感觉不舒服吧？”
“怎么会呢？”洛飞羽忙道。
“那就好。”莫静雅抬头朝洛飞羽笑了一下，“那……我先回去吧？”说完便想要转身。
“静雅！”洛飞羽赶紧叫住她。
莫静雅停下来看着他问：“还有事吗？”
其实，洛飞羽本想问问莫静雅和蓝灵金橙之间有啥过节的，但话到嘴边却成了另外一句：“咱们以后？……”他不知道用何样的次去表达他们之间的关系，因此问了半句就问不下去了。
“是好朋友。”莫静雅微笑接道。
洛飞羽心中云开雾散，金灿灿的阳光普照大地。他感觉周遭的冷空气都变得温暖了起来，连树上的枯枝似乎都开出了美丽的花朵。虽然他搞不清到底是何种原因融化了他和莫静雅之间的冰层，但只要能看见她笑，只要能和她和好如初，原因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晚上躺在床上，洛飞羽还在回想白天在咖啡馆中发生的事情。他用心回味着他们之间每个幸福的瞬间，她的胳膊似乎还缠绕在他的手臂上，她的笑容依旧在他眼前荡漾。他自动屏蔽掉了他俩刚见面时的不愉快，一同屏蔽掉的，还有蓝灵和金橙制造的小插曲。金橙的话虽像晦气的乌鸦般一次又一次地妄图飞冲进洛飞羽的脑海，但每次都无功而返。
然而有些事情不是刻意逃避就能避得开的。熄灯前五分钟，商一铎兴高采烈地从外面跑了进来，他仿佛找到了所罗门宝藏般大喊大叫，一进门便把在门口柜子里取东西的乔杉拦腰抱了起来，还用尽全力将乔杉朝空中扔了一下。落地后的乔杉惊魂未定：“大哥，你这是半路捡了块金子？”
“捡了块金子算啥？拾座金山我都这么高兴！”商一铎兴奋得满脸通红。自认识他到现在，洛飞羽还没见他这么高兴过。只见他站在寝室中间，用了好长时间才稳定好自己的情绪，然后双眼放光地对一脸茫然的室友们高声宣布道：“蓝灵刚才答应做我女朋友了！”
“真的假的？！请客，必须请客！”高磊一下子从床上蹦了下来重重地拍了商一铎肩膀一下。
忽然熄灯了，寝室里一片漆黑。刚熄灯后几秒钟的黑暗是最为黑暗的黑暗，因为眼睛还没来得及适应这个突然失去了光明地世界。不过洛飞羽得感谢这及时到来的黑暗，这黑暗遮住了他脸上的震惊，这震惊中还参杂着一种说不清楚的心酸。
洛飞羽搞不清那天他听到商一铎宣布蓝灵答应做他女朋友后自己为何会心酸。种心酸是如此绵绵不绝，就像有人在他心里扎了一个小洞，然后不断地往这个洞里注射一种未知的酸性液体，随着这种液体在血液中浓度地升高，洛飞羽全身变得麻木而昏沉。他眼前浮现出了蓝灵那张灵动的脸，那张脸先是朝他开心笑着，之后忽然变得忧伤起来。她眉头微皱，一双大眼睛忽闪了几下便涌出了两行晶莹的泪水。他没勇气继续往下想了。他试着把这种心酸的原因归结于商一铎，因为在洛飞羽心底，商一铎并不是一个值得交往的朋友。这样想或许带着偏见，但商一铎的确在与人相处的大多数情况下都表现得傲慢无礼，而且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傲慢无礼，仿佛觉得自己养尊处优便理应如此。可是回过来想想，他有什么资格评价蓝灵的选择呢？有什么资格替蓝灵担忧呢？商一铎对别人无礼，未必会对蓝灵无礼。而蓝灵选择了商一铎，也未必是受了洛飞羽和莫静雅的刺激。说到头来，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似乎没有多少参考意义。最后蓝灵选择了商一铎，也许就像洛飞羽选择了莫静雅一样，估计都是受到了自己内心那个如梵铃般声音的指引。人既然做了选择，就应当忠于自己的选择，其余的都是飘渺浮云，无需费心挂念。
风平浪静之后，洛飞羽把精力又转移到了学习上，毕竟都快期末考试了。洛飞羽再次感叹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一学期都要过去了，期末考试完，再过了阴历年，自己便又长大一岁了。这半年过得甚有戏剧性，虽然有得有失，但毕竟收获的还是多数，这其中最大的收获便是莫静雅。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到现在还是模模糊糊不算有定论，但隔一两天两人便相约在晚自习课间去操场散散步已经让他无比满足。没有张小小的陪伴，只有他们两个人，并肩在操场上慢悠悠散着步，一起仰望澄澈高远的蔚蓝星空，这对于洛飞羽来说，就是幸福最本初的样子。每次见过莫静雅，洛飞羽心中除了甜蜜和喜悦外，还充满了一种强有力的动力，这动力促使他更加用功地背书做习题。他想用自己的进步去展现自己的能力给莫静雅看，他希望能够得到莫静雅倾慕的目光，这个世界上有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心爱的女人把自己当作英雄看呢？况且，他始终没有忘记他和父亲之间的那个约定，他发奋努力也有这方面的原因，而这个原因的本质，还是为了莫静雅。
那个中午大课间，洛飞羽准备把政治课本上的重点再整理一下，王明钊忽然走到了他座位旁，把一个大大的包裹放在了他的桌面上：“我刚才去校门口取家里寄过来的衣服，见有你的包裹便替你拿了过来。”王明钊家里时不时会给他寄干粮和衣物过来，洛飞羽以前经常陪他一起去校门口取，因此门卫大爷认识他俩。
“这是啥东西？”张小小无比好奇，边摸边问，“摸上去像是衣服。”
洛飞羽也很纳闷：没听父母说要给他寄衣服啊。眼前这个大大的黑色塑料包裹软软地躺在他的桌面上，他都怀疑是不是有人寄错了，也不知道该不该拆开。然而上面的收件人却明明写着洛飞羽的名字。因为字迹是机打的，所以无从辨认出自何人之手。
“打开看看呗！”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张小小不断怂恿洛飞羽撕开包裹，洛飞羽看她那着急的样子，感觉自己再不撕开她便要抢过去替他撕开。
洛飞羽用笔尖在袋子上方扎了一个洞，把手指伸进洞里用力撕，刚撕了一个小口，张小小便叫道：“衣服，果然是衣服！”洛飞羽也看到了里面靛青色的牛仔布料。袋子完全撕开后，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牛仔上衣便出现在了他俩面前。看着这件衣服，洛飞羽更觉迷茫：这件不知何人寄来的牛仔衣为何看上去有些熟悉？倒是张小小提醒了他：“这不就是那天你在‘星座’试的牛仔衣？”
牛仔衣的衣领处夹着一张卡片。洛飞羽打开对折的卡片，上面圆圆的有些笨拙的字体让他登时恍然大悟——
飞羽：
我要离开赤城回老家了，因为走得匆忙所以也没来得及去见你一面，上次说要请你吃饭看来也请不成了。为了表示我的歉意，送你一件礼物。希望你能喜欢。顺便说一下，这件衣服真的很适合你。
祝：身体健康，学业有成。
乔小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