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凛老老实实地攥着大吾的西装，力道不重，以免将手下的布料攥出褶子，只是用手指轻轻地捏住，披着深色的西装就好似身处他本人的羽翼之下。

她静静地看着大吾。肌肉流畅而毫无缺点，他多是背对于她，然而偶然间转换角度露出的侧脸又过于俊朗，就该是她喜欢的模样。

或许大吾察觉到她的目光，因而回过头来，英俊面容上毫无阴霾，在昏暗山穴之中也熠熠生辉，“怎么了？”

她没明白：“什么？”

“你一直在看我。”大吾坦然道。

哦，她了然，或许世上也存在目光灼热一说，所以才能被他察觉到吧。

凛冲大吾微笑，360度毫无死角，被媒体小报誉为“完美的白天鹅公主”的少女状似困惑地眨了眨眼睛，露出了无暇白璧一般纯然清澈的表情。她说：“我只是在欣赏一块蓝宝石。你能看到「它」吗？就在你身边，尽管「只露出了一角」，但也已经足够动人了。”

“是吗？”大吾哑然失笑，也不晓得有没有听出来她那些拙劣的双关，“我没有看到蓝宝石，但我看到了一块绿松石。我认为「它」的光辉或许会比你说的蓝宝石更加耀眼哦。”

“可是绿松石没有通透的火彩，也没有蓝宝石那样刚玉的坚硬特质。即便如此，您还是认为那是美丽的东西吗？”

“啊。是的，我坚持。”大吾说，他从容甚至包容地看向她，清楚地看清了女孩儿脸上那些促狭的笑意，然后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抬起手来，两指之间似乎夹着什么东西。

凛看清了。

——那是波士可多拉的进化石。丝缕银灰的美丽能量被包裹在全然透明的琉璃之中，硬冷而坚韧地躺在大吾手心。

“超级石是象征着进化光辉的矿石，它的美丽在于力量的强大。”他不疾不徐地说，“但是在我看来，绿松石那种圣洁的美丽比波士可多拉的进化石还要更加引人倾心。”他说。

于是凛忍不住笑起来，近乎花枝乱颤，眉角眼梢都溢出明丽，那种妩艳的风情确非常人可比，微微提起唇角时让人心头也为之一颤，紧接着她语带调笑地说：“你确定吗？不过我可不是圣洁的绿松石，非要说的话——我可能更像是黑天鹅一样的角色哦？”

人们都说凛是完美无瑕的白天鹅，卡洛斯毋庸置疑的公主。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既不是公主也不是白天鹅。她是黑天鹅。她是女王。

“是吗？”于是这次换大吾反问，他微笑着将超级石收入特制的收容口袋，然后慢条斯理地说，“你认为我喜欢白天鹅胜过黑天鹅吗？”

“您真会说笑，”她说，又笑起来，不紧不慢的优雅语调似乎也沾点了狡黠的意思，“我怎么会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呢？”

这是冠军们的博弈。反复地试探，不断地抛出暗示，猎手们都只想要最好的结局。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至今仍然能够容忍局面暧昧不明。

凛不再说话了，她礼貌地冲另一位冠军勾起嘴角，“超级石往往可遇不可求……不过你的运气很好，我相信你很快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吧，大吾先生（ダイゴさん）？”

女孩儿一字一顿地用了敬语斟酌字音，是故意的，把他的名字一点一点柔软地念出来，不能说不缠绵悱恻，向来宁和沉静的嗓音扬起调子来总是勾人的。

“我以为我们说好了不用敬语。”他再一次说出这句话，然而神情比之前次要温和得多，更像是一种无奈的纵容。

真奇怪，哪里需要他纵容。凛想，她很坏心眼儿地把这个问题打回去：“是吗？我不记得了。”

“只是昨天的事而已。”

那么她就不得不说：“好吧，很抱歉，这只是个玩笑。我当然……不会忘记。”

在那种情况下，以那样一种方式说出的话……她恐怕很难忘记吧。

打破他们之间奇妙气氛的是路卡利欧的汪汪声。凛这位非常靠谱的骑士刚才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再回来时爪子里捧着几块石头，表面还粘有灰尘和未褪净的石泥，很难看清究竟是什么东西。

“让我看看我们伞哥哥捡了什么回来呀？”凛温柔地说，丝毫不嫌弃路卡利欧爪心里那些蒙尘石块的肮脏，她怜爱地用手指夹起其中一块石头，挑的是三块里头看起来最干净的那一个。凛用指尖拂去它表面的灰尘，很快明黄的珠体就显现出了它全部的光辉。

她大吃一惊：“这是……”

大吾闻言放下手中的工作，走过来看了一眼，定下结论：“暴鲤龙的超级石。”

披着西装的少女和低着头的男人凑在一起观察一块超级石，他们的肩头挨在一处，然而双方都觉得无有冒犯，此情此景更像是一种温和的依偎，令人难以脱逃。

气氛低柔得过分，只是不知道山洞里有没有吊桥效应。

凛看向路卡利欧，露出了赞同的目光。“太好啦，”她柔柔地说，“接下来就请你告诉我剩下的那两块也都是超级石吧？”

凛想的不错，剩下那两块还真都是超级石。冰鬼护和暴飞龙的。

“我有一个问题。”凛举手，装模作样然而确实十分可爱地说，“路卡利欧是怎么做到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找到三块超级石呢？”

大吾沉思了一会儿，凛倒不觉得他这是在装模作样——像她一样。但认真思考的男人确然十分帅气，她也确然不想承认自己有点移不开时间，于是她也转动脑筋，开口道：

“会不会是……”

“——路卡利欧的波导。”

然后她和大吾的话音撞在了一起。

两个人都是一愣，然后他们一起笑起来，注视彼此，凛弯起眉眼，从笑意里洋溢出艳丽，而大吾那微微扬起的嘴角也十分清爽帅气。

当他笃定地说出问题的答案又忍俊不禁地为此微笑，恐怕就算是同性也无法抵御这份深自骨髓的魅力——除了米可利。

如果米可利先生在场的话，他一定会独到地评价，从这两个人都具备的魔性的魅力而言，他们还真是天生一对啊……

凛摸了摸路卡利欧的下巴：“你能通过波导判断超级石的所在吗？”

路卡利欧点头，汪汪叫。

凛心都软了，没有人能拒绝路卡利欧的狗狗眼和轻抚狗头的诱惑，即便有，那也不会是她。她语调甜蜜，情绪上来时那种刻在卡洛斯人骨子里的浪漫和热情奔放就全然显露出来了，她甚至还蹦出几句卡洛斯本地方言，唇瓣贴上路卡利欧的侧脸，确乎热情似火：“你真是太厉害了！天啊，我的小甜心……你一定不会知道我此刻有多么为你自豪。”

“……luca！”路卡利欧表现出适当的正直与羞涩。它严肃地把肉垫轻轻贴到训练家脸上，片刻后很快移开，这一次又落到了凛的腰身上，温和而轻缓地抚摸。

……这只路卡利欧很上道嘛。大吾想，他真希望路卡利欧刚才没有对他露出不赞同的目光，那目光就像是童年漫画之中的“音波龙男爵”的眼神一般让人如坠冰窟，躯壳直降零度。

他对路卡利欧回以一个得体的微笑。大狗很任性，很心机，装作没有看见他，转头继续和训练家亲亲抱抱。

于是他们又在闪耀洞窟挖到了很多超级石，不知年岁不分昼夜，废寝忘食，到头来谁也不知道世间已是何年，都不晓得外面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

忙起来连表都忘了看，但好在时间还算充裕，得以让大吾绰有余裕地把石头挖完。

唯一的遗憾在于他们没有找到化石翼龙的进化石。在路卡利欧宣布这个令人沮丧的消息之前，他们已经在闪耀洞窟待了三天三夜。

“我真庆幸你带了睡袋。”第一个夜晚来临时，凛说，没有人能从她平静的语调中窥见麻木与崩溃。

兹伏奇大吾，一个标准的经验丰富的山男。他当然带了睡袋，放到宝可梦世界那神奇的四次元口袋里。

然而，被冠军公务荼毒两年、尽管没有把旅行经验忘光但确实经验不足的凛却深受宿营其害——谁叫即便是她当年旅行时动作也足够快呢，她或许风餐露宿在森林之中，但却从未在山洞中过夜。对此，她非常后悔，非常痛苦。

“是啊。”大吾轻飘飘地说，搞不懂是调侃还是什么，他说，“可是我们只有一个睡袋。”

“是啊。”凛也说，她瞪他一眼，生动泼辣，活色生香，妩艳气韵全都涵盖在这一眼里，明丽动人得紧，让人联想到这确是一位美人，只一道含嗔带怨的眼风都叫人骨头酥了大半，“请你不要再提醒我了，大吾先生——关于我没有带睡袋这件事。”她气鼓鼓地说，像在赌气，赌气时自然又加上敬语，但却不显疏离，不那么恰当地说，倒有点像撒娇了，“对不起，我很笨吧？我确实不是一位好队友。”

“凛。”大吾叫她的名字。

“？”她没说话，眼睛里却有两个大大的问号。

“别这么说你自己，”他说，“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姑娘。聪明，漂亮——在这两点上不会有人及得上你。”

“…………大、大吾先生。请你不要……”

她几乎有点结巴地这么说了，然而罪魁祸首只是微笑看她，暂且没有说话，无辜得要命，片刻之后才开口：“我可以靠着巨金怪睡。”

“不，不。没这个必要。”凛反应过来了，脸上不晓得到底有没有存在过的红绯很快褪去，她又能自信而从容地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

但大吾很快回绝了——这也在她的预料之内，不如说只有可能是这样的结果，“那样的话我就太失礼了，不是吗？”他温柔地说，即便如此，似乎也不容人拒绝。

我就知道。凛在心里说，但她还是轻笑：“让联盟的人再送过来点东西好不好？”

联盟冠军走到今日必然雷厉风行，说是女强人也不为过。凛速速给四天王之一的水天王志米打了电话——此人和她私交甚笃，主要人家在当四天王之前是卡洛斯知名大厨，而今天王一职顶多算个副业，换言之做饭好吃，又懂得研究女孩子心意，是凛戒糖时期必不可少的好帮手，俗称好闺蜜。

好闺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闪耀洞窟，东西准备得齐全，还亲切地带来了自制的无糖小点心，以免两位冠军只能在这荒山野岭日日以压缩饼干为食。

“食而无味。”志米评价，“不可取。”

“你买了新的胸针。”凛的关注点十分犀利，“很好看——是坦桑石吧？”

“是，”他承认，“源自阿罗拉的可霓可市，那里的岛屿女王自己开了一家店，宝石成色都相当漂亮。哦，其实我也托人给你带了一块沙弗莱石，改天等你回联盟的时候再给你。”

凛开始热情地给好闺蜜补上迟来的贴面礼。

“沙弗莱石吗？”一旁的大吾开始不动声色地微笑，“沙弗莱石的火彩比祖母绿更强烈一些，所以也要更加剔透吧，它们很美，但我还是觉得这种宝石不是最衬你眼睛的。”

“哦？”没等凛开口，志米先说。这个向来严整而向往艺术的厨师饶有兴致地笑道，“那你觉得什么最衬凛？”

“绿松石。”大吾面不改色，“我认为它的颜色最接近凛的眼睛。”

志米笑起来，他上下打量着大吾，或许一生中都很难有此种失仪时刻，但他依然这么做了，称不上十分礼貌地盯着大吾看，像是在评估价值，“你的见解很独特，冠军。或许你不知道卡洛斯媒体统计出的结果是沙弗莱石和凛最相配？”

背景板凛扯了扯志米的衣袖，和路卡利欧相顾无言，这种场面委实不算修罗场，但她确实没什么话语权。

好在大吾也很不好对付，他恪守礼节从容地微笑着，说：“见解不同而已，就像我觉得凛不只是洁白的白天鹅。”

“好一个见解不同。”志米说，他眯起眼睛，金发蓝眼五官深邃的男性做出这个动作时确实瞧着唬人，怪严肃的，线条又冷刻，“怪不得凛那么欣赏你，或许这也是原因之一。”

凛：“……是（はい）？”

大吾倒很坦然，很淡定：“我的荣幸。”

志米撂下睡袋和小蛋糕走了，避免了孤男寡女共睡一个睡袋并在三天内饿死的惨案。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能活到把超级石全部挖完，一是路卡利欧动作神速，二是有了食物后起码不至于被饿死。可喜可贺，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