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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拂水飘绵

第二日清早江枫独自往田埂上走,见到满眼春风草绿,荠麦青青,觉得心底的郁气尽散,于是把回京之后的事细细想了一遍。过了小半个时辰,只见燕子贴地争飞,雨润芹泥,她自己的外衫已经被打湿了。这时庄子上的人出来找,江枫接了仆从递的伞,略略回顾了眼前景致,才往回走去。

待回了庄上的宅子换去湿衣,江枫方叫了庄头来问现在庄子有多少地,多少佃户等等。这两年他们夫妇虽不在京,但是嘉国府的老管家老夏一直盯着,庄子上也没出大乱子。江枫细细查问了账目,叫庄头仔细经营,隔日便回京来了。

江枫回京后霞影说府上无事,江枫听了本欲入宫见思卿,谁知到了汲古阁一问露初才知道思卿过了千秋节之后一直住在西苑。江枫把绛雪说的话同露初说了,因为露初这几日一直主持盯着定藩暗桩的事走不开,所以江枫独自去西苑见思卿。

思卿在西苑太液池边上的玩月亭里见了江枫,江枫把绛雪的事说了,思卿听了道:“这件事我记得你仿佛和我说过。”

江枫道:“她是舞乐女子,那淑则姑娘也是。从前我糊涂,竟然忘了我们庄子上还有一位可能知情的人,于是去问了以前何家养的那位绛雪姑娘,她果然知道。绛雪说这姑娘姓季,何家的家生丫头。她母亲或许还在,说是以前在泰州给何家看房子。”

思卿听了道:“何适之竟然让他家家生丫头入籍卖身,那位淑则姑娘就是杀了何适之那幺子,何家也不冤。她母亲既然可能在泰州,凌波去泰州盯着何家也有二年了,江家姊姊,你只与凌波通信叫她查就是了。若是此番查出来,凌波也就可以回京来了。”

江枫答应着,只见有一班女乐走来行礼,思卿抬抬袖子,那班女乐唱起了一首《兰陵王》:

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

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

凄恻。恨堆积。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太液池边的柳枝婀娜,唱这一曲倒也应景,思卿听了却不悦道:“怎么唱这个?都下去罢。”

那班女乐见她不悦,片刻就退得干干净净。思卿见江枫出神,于是笑道:“我如今也是听个小曲儿,喝盅小酒,江家姊姊别笑话我。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好。”

江枫忽然想起一事,“只恐元姑娘在南边孤木难支——要去南边查那季姑娘的底细,莫若放点风出来,只在京城又闹又查,这样何家人就会盯着帝京的动静。何家盯着帝京,南边的风声就松些,元姑娘才好办事。再者,我们现在不知道季姑娘的母亲在哪里,逼一逼何家,虽然何家有可能灭口,但是只要元姑娘盯紧了何家,应该能找到一些线索。”

思卿道:“你说的是。”说完这句,思卿忽然问起武振英来,江枫看看四下无人,悄悄道:“武家伯父回通河去了。他说他也上了年纪,帝京的水又深,他懒怠管了。正经生意丢给顾先生,他以后要回庄子上住。通河那边宅子还大些,又背城临河,景色好,帝京的宅子太逼仄。通河也不远,伯父上了年纪,闲时我常去照看些。”

思卿道:“我四岁上下时傅伯伯出了事,那时候武家伯父正好在南边养病,就带着我和我哥离开嘉禾,在衢州住了一年多。落后傅伯伯没事了,他才北上回直隶来。那时候伯父就说水边住着舒服,想来上了年纪,愈发嫌弃帝京聒噪了。”正说着,只见菱蓁匆匆而至,思卿笑道:“我家的这一位管家娘子来了。”

江枫心知她们主仆二人定然有事要说,于是辞了思卿,从西苑回到汲古阁见露初,二人先商议了一番怎么在帝京城里闹出动静,第二日就开始大张旗鼓在粉子胡同查季淑则的旧事。

此事一成,江枫隔日又来见露出。露初见江枫的褙子湿了,也不做声,另拿了自己新做的一件八宝暗纹的大衫伏侍她换下。江枫笑道:“我方才口渴了,在灯市口喝了一盅茶。那伙计不知害了什么邪病,平地打滑跌了一跤。他原端着一盘茶,结果把茶都泼了,弄了我一身。”

她换好衣服,同露初二人商议着写信给思卿从前任命的府军卫的另一位指挥佥事凌波,秘密使人送往泰州去。

谁知道给江枫送信的人走了没多久,江枫忽然病了,日日昏昏沉沉的,面色发青。起先江枫和霞初还瞒着思卿,落后江枫昏睡不醒,嘉国府请太医署的医官,宫里就知道了。定安贵太妃一向把沈江东当成自家子侄看待,如今沈江东不在京,他夫人病了,定安贵太妃就和思卿商议去探望江枫。

定安贵太妃和思卿议定一切从简,莫要惊动了病人,扰了江枫养病,于是这日早晨定安贵太妃过西苑,两人悄悄从西苑往嘉国府上去。嘉国府这边霞影得了信儿,一早收拾妥帖。虽说定安贵太妃吩咐一切从简,嘉国府也开了中门,折腾了好一阵子。

霞影自己自作主张接了定安贵太妃和思卿,着急道:“昨儿晚上昏过去的,至今没醒来,医官也说不出什么来。”

定安贵太妃问霞影道:“好好的,是什么症候?”

霞影道:“正是说不清的症候呢,医官也一头雾水的。”

定安贵太妃道:“怕不是之前出京,在庄子上撞客了什么?找出祟书本子看看。再不然,叫几个大师傅来做法。”说着走进江枫的卧房,绕过纱屏,只见江枫呼吸深浅不定,面色暗沉,不省人事。

思卿见了大惊,下意识上前搭脉。霞影连告嘉国府失礼,定安贵太妃见了江枫这般情形,执了霞影的手道:“好孩子,她既然病着,还讲什么礼。她好了,比什么都强。我听你说,她这病怎么的,病得古怪。我越性亲去白云观,找了那道法高深的道长来做法,说不定也就可以好了。”

思卿并不搭言,定安贵太妃于是对思卿道:“你再坐坐,我这就出城去。”

思卿听了连忙让随行的云初去找孙承赋来陪定安贵太妃出城,嘉国府上上下下送了定安贵太妃出门,定安贵太妃便把来时带来的人带去了大半。

思卿见定安贵太妃走了,于是问:“哪一位医官来看的?”

霞影说了个名字,思卿道:“他不成。”说完吩咐云初,“叫医正黄远来。”

云初去了,霞影小声道:“姑娘,昨儿晚上我们太太发昏,奴婢瞧着不好,悄悄去寻顾先生来着。结果顾先生不在,傅老先生来了一趟,说是……”

思卿原本在搭江枫的脉,连忙转头问:“是什么?我摸着这脉息好古怪。”

“是中毒了,”霞影小声道,“傅老先生也说这毒古怪呢。不过傅老先生说也不打紧,左不过好得慢些,给留了两个方子。昨儿喝了第一个,我们太太原本又发热又说胡话,口里气儿也不足了,喝了第一个方子,已经能安稳睡着了。奴婢担心太点眼,又请了外头东街三个大夫来瞧,只说是东街大夫给的方子罢了。依着奴婢看,竟不用再叫黄大人瞧了。”

思卿松了口气,“傅伯伯既然说没事,那必然没事了。你们府上饮食有问题?”

霞影摇了摇头,“太太那天在外头灯市口西侧的茶肆吃了一盏浓茶,回来就病倒了,露初已经去查了。傅老先生说,这毒是朱砂配的。”

思卿点点头,“我和小娘娘既然来了,少不得叫黄远来瞧一瞧。只听听就是了。”正说着,云初已经领着黄远进来。思卿笑道:“这么快就来了,他还会飞不成?”

这日思卿穿着一件织金璎珞纹的翠色裙子,外面穿着百蝶穿花大袖对襟衫儿,还戴着一领珍珠阁鬓,头上绾着高髻,插戴着六枝流苏花钗,那流苏在两鬓旁边簌簌摇晃。因是常见的医官,思卿也没回避,受了黄远的礼,听他道:“昨日臣去城外康王下处给王爷诊脉,因时候晚了,没能回城,在城外住了一宿,今日回来方听说嘉国夫人得了急症。”

思卿道:“这病有些古怪,你且瞧瞧。”

黄远诊了脉,想了想问霞影:“嘉国夫人是不是服食了什么丹药?瞧着像是朱砂中毒。”

霞影看了思卿一眼,“正是了,有人给了一丸丹药,说是什么道士给的,最是滋补不过的。”

黄远道:“外头那些黄冠的丹药吃不得,朱砂下得太重。”说着写了方子来。

思卿又问了黄远几句,便让他退下了。黄远听说定安贵太妃去了白云观,又连连嘱咐丹药不可再服,方才告退。这厢霞影去送,又给了黄远医金,他却不受。霞影折回来轻声对思卿道:“这方子倒是和傅老先生开的第二个方子很像。”

午后定安贵太妃回来,带了道士来设坛做法,烧了许多的符水,方同思卿从嘉国府出来。江枫一直没醒,二人都颇为忧心。思卿也没再回西苑,同定安贵太妃一起回了禁中。

晚间萧绎来宁华殿,思卿就把江枫的事说了一遍,萧绎道:“沅西也去了北口一个多月了,我已叫沅西回京了。却不知道是什么人给他夫人下毒?你说他们查到了何家仆从的身上,莫不是何家人做的?他们在京里竟然还有人?”

思卿心道何家敌对嘉国府,皆因萧绎扣留江枫所查出的前抚州镇守的遗折之故,有心刻薄萧绎两句,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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