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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卜杜讲述的故事(9)

不过,我张口结舌,说话支吾起来,是觉得自己没办法直接质问他为什么不用别人,毕竟先前是我说了大话,我说过愿意替孩子们流血,现在一听明白他可以安排别人,自己就想打退堂鼓,内心深处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没办法再找别人了,确实因为你一个人突然大喊大叫,发愿乞灵就是禁忌这个。”那个声音显然完全不受我的表达能力影响,准确地回答我心里的疑问。这也对,他直接听我心声的,我好不好意思说出来,他其实都能听到。他继续说:“发愿乞灵的最终目的是要让涅母听见,如果周边一直嘈杂,涅母不会注意任何声音;只有当万物静寂时,那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才会是能引起涅母注意的声音。同时,也不能接二连三不停地大叫,必须只有一声,接着便要以血滴声为引,不能同时发出声音,会让接下来的血滴声也变成嘈杂之音,涅母不会关注。所以,刚才时辰正好到了,你一个人大叫一声,别的人就都没办法再和你一起上巫台了。对了,还有件事要事先告诉你,由于现在只能是你一个人在巫台上流血,圣卷筒用不上,而火兄弟的灵力刚刚施用在全体村人身上了,短时间内并无余力护你,这次发愿乞灵能否平安完成,全得靠你自己的身体素质,我不能保证你不受到伤害,更无法预测涅母能否在你的血流干之前听见乞灵的声音。把你弄醒过来,是为了要问清楚你的意愿……不然就不用给你解释这么多了,如果让你晕迷着流一阵血也能达到乞灵的目的,反倒省心……可你必须是清醒且自愿的。”

我了个去……这叫什么事儿啊?那个什么……母?她要是耳朵不好使,我就得流血到死吗?

阿土仔的声音继续说:“你别太担心,你身体看起来挺强壮的,而且村里人准备工作做得相当充分,安静保持得相当好,你这声大叫可能很有效果,或者不用流多长时间的血,涅母就能听见了。另外,必须告诉你,如果你坚持不肯发愿乞灵,我们也不好强迫你,你可以从巫台上下来,但村里人坚持要举行这个仪式,他们准备了这么久,绝不放弃,但现在已经错过了正午阳光,圣卷筒的加持力释放不出来,别的村人血液不合,只能再让孩子们躺上巫台来。由于你先前大喊了一声,你不肯完成这个仪式,仪式的正常状态就会被破坏,即使仍有火兄弟的灵力护持孩子们,我也不能再保证孩子们不受到伤害,你愿意让孩子们来冒这个险吗?”

去你的,我愤愤地想,居然还搞道德绑架,我当然不愿意孩子们冒险,我从昨晚到今天吃这么多苦头就是为了救孩子们吧?但是,我凭什么要相信这个见鬼的仪式?又凭什么相信这一切是为了救什么来历不明的神仆?要是流光了我的血也达不到他们的目的,这群野蛮人会不会继续祸害孩子们?那我牺牲的意义何在?

我正转着纷乱不安的念头,突然感觉自己的掌心里探进来一只小小暖暖的手,轻轻握住我的大拇指,我转过视线一看,原来是昨晚我见过的那个哭泣的小女孩,她站在我身边,拉住我的手,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看住我,而她的另一只小手,牵在阿土仔的手里,紧接着,我脑子里响起了一个柔嫩的女孩声音:“叔叔,你是好人,我告诉你,我们为什么要救木祖奶。木祖奶是我们村子的恩人,每家每户都被她保护,我刚生下来的时候,心脏缺了一块,我妈妈说,是木祖奶剜了她的一点心尖给我补上,我才能平安长大。一个月前,我们遭了灾,全村人都要死了,是木祖奶出来替我们挡灾,她的血流了三天三夜,就快不行了。我爷爷说,做人要知恩图报,我们还血给木祖奶,她就能活下去,我愿意把血还给木祖奶,旺仔哥哥和姐姐也愿意。我昨晚有点怕,不过现在已经不怕了。”

这柔嫩的童声拂过我的心,我一腔焦燥不知不觉竟平息了下来,我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样无辜的孩子来做这件事,哪怕只能救他们一时,哪怕是送了我的性命,我也要代替他们做这样的事。

我不管这是不是可怕的阴谋,我只是受不了这个世界上有无辜者的牺牲,就象我这么多年尽心竭力为了保护自然环境不被破坏而四处奔走,归根结底,就是为了想要保护那些无辜生灵不要受到无妄之灾。

阿土仔的声音又在我脑中响起:“时辰差不多了,你同意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一字一顿地说:“我同意。但我还是希望,你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

阿土仔轻叹了一声,道:“你没有发出声音,用思想和我交流了这么久,居然还在问……相信我的理由?”

我心头一震,蓦然间如被灌顶,天呐,他真的,不是凡人。

再也无话可说,我闭上眼,默念:“印沙安拉!我自愿献出我的血,祈求真主保佑,赐予奇迹!”而随着心中默念,我感到那只小手用力地按住我的手掌,跟着,我手腕一凉,感觉到鲜血已开始顺着腕臂流下,奇怪的是我丝毫不觉得痛楚,更奇怪的是,我耳边传来十分清晰的“滴哒”声……咦,我竟然能听见我的血滴在石台上的声音,这石台是什么做的?

我忍不住好奇,睁开眼去瞧,阿土仔和小女孩仍在我身边,只不过他已经单膝跪下,一只手揽着小女孩,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把看起来象是一片绿叶的小刀,刀尖上沾着一点鲜红。

小女孩倚在阿土仔怀里,眼睛仍然盯着我,一只小手扶住阿土仔撑起的那边膝盖,另一只手仍抓着我的手掌。我看向自己的手腕,那柄小刀似乎非常尖锐,在我腕上割了细细的一道血线,我的血液慢慢渗出来,流到手腕悬空处,汇成一大滴后落下去,正下方的石台台面上,有一个圆溜溜的小黑洞,血滴坠下去,发出很响的一声“滴哒”。

看来,这个所谓巫台,本质上是个声音放大器嘛。

因为不痛,我心里的惊惧立刻去了大半,看着自己的血一滴一滴落入小黑洞里,我竟然还能产生旁观者心态,开始胡思乱想:“这个什么……什么神母,会不会就在这石台下面,被封禁在一个地下洞穴里,等着喝凡人的血,喝够了就可以冲破封禁……但为什么要喝素食者的血呢?喝血明明是吃荤的嘛,怎么还会怕荤气……”

“你别乱想了,”阿土仔的声音又出现在我脑子里,“村长老爷爷说不用外人也是对的,你完全不能理解这件事,虽然这不能怪你,可你的想法实在太奇怪了。谁会要喝人类的血啊?用喝人血来修行的神仙,这种奇葩故事都是你们人类自己瞎编的吧!人类总觉得自己的血最珍贵,所以认为想当人上人就要喝别人的血,但这种逻辑根本不通!就拿我们仆族人来说,我们的血液跟凡人完全不同,要凡人的血是能干嘛用?也就只有你们人类自己愿意相信那样血腥的神鬼故事。现在你在进行的这个仪式,不是谁需要喝素食者的血,而是因为要救的那位仆族人是木族的,木族人护佑植物资源,这个巫台又建在原始山林中,素食凡人的血与仆族人的血气相合,能最大限度汲取发愿石汇集的灵力,所以你听,你的血滴入巫台,声音才会这么响亮。若换用食荤者的血,效果肯定没有这么好。”

“好吧,”我懒洋洋地听着,虽然就是这么一滴一滴地流血,我仍觉得身体在慢慢懈怠,不过我想开了,心情倒很放松,继续自己胡乱思索:“为什么我不痛呢?那是柄什么刀呢?为什么我的血这样慢慢流却不会凝固呢?这件事真的有点神奇……不过这样一滴一滴的,滴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咦我要救的那位什么、什么祖奶来着,她在哪里啊?她到底因为什么,会流尽了自己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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