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捌
周唯习惯性地坐在客厅里,一边看还珠格格看得起劲,一边等程山拿相机。
程山连带着相机包一起拿下来,周唯看见程山下来,突然来了兴致,但是在程山看来她好像有什么大病。她朝程山的方向伸出左手,一副深情的样子,“紫薇。”
程山没理她,径直走过去。
周唯却还在继续:“我现在才深深地感觉到,小燕子的那篇文章写得真是太好了。”
因为台词太长,周唯又作弊地看了一眼电视剧:“人都要喝水,早上要喝水中午要喝水晚上也要喝水。人渴了要喝水,人不渴还是要喝水,真是至理名言!”
程山继续看她浮夸的表演。
“紫薇,你喝下这一口水,我可以快乐得上天了!”周唯动情地扮演着尔康。对面的程山却像看傻子一样看她。
“程山,快,喝下这一口生命之泉。因为这样,我可以快乐得上天了!”周唯从桌上端来一杯冷掉的茶水,仿佛是昨晚泡的,张阿姨没有舍得倒掉。
程山被周唯这个样子逗笑,“你有事没事?”
周唯自己捧腹大笑,惹得正在厨房里准备早餐的张阿姨探出头来:“你们俩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周唯乐呵呵地回答:“我们在看还珠格格呢!”
程山拿出相机包里的相机,刚一拿出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他啧了一声。周唯看向他:“怎么了?”
“这相机太久没用,没电了。”程山也是第一次在周唯面前显得这么蠢笨。
周唯白他一眼,“那你浪费我时间!”说罢她自暴自弃地往沙发里一趟,“咱还是快乐地看还珠格格吧。”
在夏季雨后的山间,想要拍到彩虹并不难,程山在这里住了半年,彩虹看了不少次。周唯也正因知道这个,所以她并不着急拍彩虹,还是还珠格格更有吸引力。
陆杰杰早晨八点多才从楼上下来吃早饭,一下来就看到程山被周唯拉着坐在电视之前看还珠格格。
程山坐在沙发前看还珠格格的样子无敌违和,就像一个健身房的壮汉却在一旁玩瑜伽球一样违和。在陆杰杰的印象里,程山从来不看这种情情爱爱的电视剧。
雨过天晴的午后,温度急剧升高。陆杰杰没心思完成老妈的任务,他不想下午坐在钢琴前弹一下午。所以他问躺在沙发上玩保卫萝卜的周唯:“姐姐,要不要出去玩?”
周唯完全没有要停止游戏的意思,心不在焉地答:“这会儿主动叫我姐了,出去玩什么?”
陆杰杰早就物色到这附近有一条水浅的小溪,溪流宽阔,溪水清澈凉爽。为了方便去到对岸,人们在中间放上了整齐的一条石墩路,石墩一个个方方正正,溪水从石墩的缝隙里往下流。
这个石墩的位置正好在溪水急速下流的一个位置,平时也有人在这里洗菜。
“就路口的那条小溪。去玩水,叫上我哥怎么样?”陆杰杰说,这个时候程山正在周唯家里做风筝。
昨天画的风筝面已经画完,今天是扎风筝。
“你哥不会去的。”周唯用脚趾想都能猜到,她模仿着程山的表情和语气,冷冰冰的,“不去。”
周唯条理清晰地在保卫萝卜的地图上放置一个炮台:“他一个字都不会多说的。”
“我去找我哥他或许不会去,但是姐姐你去说就不一定了。”陆杰杰神神秘秘地凑近周唯,“你不觉得我哥最近对你言听计从么?”
周唯放下平板无情推开陆杰杰的大脸:“你语文不好就别乱用成语,他哪里对我言听计从了?”
陆杰杰不服气地狡辩,“就算没有,那也比对我态度好!我上次不给你吃薯片,他还帮着你!”
“姐姐,你去说说吧,万一就答应了呢?你难道就不想去小溪边玩水吗?那里有鱼诶!有那种小扁鱼,鳞片在阳光下是彩色的,我给你抓几只养着!外面小池塘还有荷花,我也给你采,怎么样?”
周唯低头认真地思索了会儿,“成交!”
周唯去说,程山真的答应了。下午三点多,陆杰杰穿着迷彩短裤,黑色凉鞋,扛着一个钓竿,拎着一个待会儿装鱼的铁桶,兴奋地走在最前面。
周唯戴着一顶宽帽檐的草帽,因为天气太热,她把头发编成两股麻花辫垂在身前,完全不怕晒黑地穿了彩虹色的吊带和短裤,连防晒都没有涂。
程山两手空空,嘴里叼着一根大布丁,慢慢悠悠地走在最后面。
耳朵上的黑色水钻耳钉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晶晶亮亮的光。
到地方之后,陆杰杰把钓竿和铁桶放在岸边,中间的石墩上空无一人。陆杰杰冲着周唯喊,“周唯,你玩不玩水?”
有求于她的时候就是姐姐,没事的时候打死也不叫姐姐。
周唯丢掉刚刚在路边采的小野花,跟着陆杰杰一起走到溪水里。冰凉的溪水没过她的小腿,不断冲刷着她白皙细长的小腿。
她兴奋地笑着叫着,“水好凉快啊!”
因为小溪的河床比较平坦,周唯和陆杰杰两人在溪水里走来走去,原本清澈见底的溪水,两人走过的地方带起一团泥沙,但不多会儿又被冲刷干净。
周唯真的在溪水里看见了陆杰杰说的,在阳光下彩色鳞片的鱼。那种鱼只有两个大拇指大小,成群成群的,这条小溪沿岸有很多农户放置的捕虾的网兜,周唯曾经和爷爷见过农户打捞网兜,里面有很多小鱼小虾。
幼年时的周唯见到这些东西,宛如接触到另一个更神秘更精彩的水底世界。
她弯下腰去捧起一捧水,清澈不已,在阳光下波光粼粼。
程山今天穿着黑色短裤和黑色帆布鞋,上身是一件白色的短袖,独自一人靠坐在树荫下闭目养神。
周唯玩过水之后,小腿湿漉漉地走到程山的身边,被放在地上的手机里放着陈奕迅的歌。
“愿意用一支黑色的铅笔
画一出沉默舞台剧
灯光再亮也抱住你
……”
周唯第一次听见这首歌是在一个柏原崇的剪辑视频里,里面收录了柏原崇的一些影视镜头,他白皙的皮肤,紧抿的嘴唇,含情的眼眸成了多少女生的梦中情人。
周唯却独独爱上了陈奕迅这首《不要说话》。
周唯知道程山没有睡着,她在程山身旁蹲下,轻声问:“程山,要不要擦药?”
程山循着声音偏过头,刺眼的光亮让他不得不微眯着眼,他问:“什么?”
周唯从小挎包里拿出一管消炎的药膏递到程山眼前,“你不是耳朵发炎了么,我昨天去上舞蹈课顺便买的。今天早上忘记给你了。”
自从那天之后,周唯都是正常下课,在日落之前就能到家。所以后来程山没有特意去接周唯。
这两天她都看到程山的耳朵红红的,有些肿。这是不可避免的,夏天打耳洞确实容易发炎。
她又问:“痒的时候你没有抓吧?”
程山摇头,“没有。”
周唯松了口气,“那就好,不可以抓的。因为手上包括手指甲里有很多细菌,越抓会越严重的。”
“嗯,谢谢。”程山接过药膏,想要放进裤子口袋,“我回去擦,现在没洗手。”
周唯说:“我来吧,我还买了棉签和生理盐水。今天出来玩,你虽然没有玩水,但也出了汗,这会儿耳朵痒吧?”
程山迟钝地回应着,“……痒”。
周唯这会儿忽然像个姐姐,“我就知道。”
她蹲着太累,干脆直接坐在程山的旁边,凑近程山的耳朵,先是细细端详了一下红肿的地方。周唯丝毫感觉不到自己温热的气息打在程山耳朵上,程山是什么感觉。
如果说起初程山感觉得到周唯是故意逗他,他内心毫无波澜。那么此刻,程山心底竟然一点不排斥周唯的靠近。
甚至隐隐期待着,药膏擦上去的感觉。
周唯轻轻地将银质耳钉取下来,先是将耳朵用生理盐水简单消了毒,再用棉签蘸取药膏轻轻地擦在红肿的位置。
“疼吗?”周唯问。
“不疼。”
“也对,打耳洞都不疼,这会儿怎么会怕疼。”周唯随口说着,“我当时是冬天打的耳洞,没有发炎。不过我小学打的那两个耳洞,因为小学有段时间没戴着耳钉,后来它又长严实了。是家里的阿姨帮我用我妈妈的银质耳钉又戳穿的。”
周唯自说自话般地,又心疼自己又有点骄傲,“怎么样,听着很可怕吧。”
程山学着周唯,轻声问:“戳的时候,很疼吧?”
周唯擦药的手顿住,旋即又继续手上的动作,她回答:“当然疼,不过我现在不记得啦。”
两只耳朵都处理过后,周唯收起东西,“好啦。这些东西先放我包里,回去的时候记得提醒我给你。每天早晚擦。千万别抓啊。”
“嗯。”
回去的路上,陆杰杰真的给周唯抓了几条那种小鱼,也摘了几朵荷花,有花骨朵也有已经开放了的,清香四溢。
不过周唯的东西,回去的路上都在程山手里。
“我想起来了,外公让我去李奶奶家拿一副叶子牌的,我忘记了。你们回去吧。”说完周唯又嘱咐程山,“东西在我包里,你自己拿。还有我那荷花,你直接给我外公,他会帮我插瓶里的。”
说完头也不回地拐进小巷子里。
周唯来到李奶奶家,傍晚时分,大家还没回家吃饭,一些老太太坐在李奶奶家院子里剥莲子吃,一边唠嗑。
她们都认识周唯,看见周唯过来,热情地招呼她过去吃莲子。
周唯礼貌地一一叫过人,“李奶奶,我外公叫我来拿牌,明天去家里打牌啊。”
“行,乖丫头,先坐。奶奶去给你拿大布丁。”李奶奶拉着周唯坐在她旁边的矮凳上,她起身去屋子里拿冰棍。
她们盛情难却,周唯就坐在一群人中间听她们聊家长里短。周唯的手里全是旁边王大妈给剥好的莲子。
周唯正高兴地等着李奶奶的冰棍儿呢,忽然听到了关于程山的话。在周唯来之前,她们就在议论前几天开着高档小轿车来程山家的人是谁。
“那男的看着怪有钱的,说是那小男娃的叔叔啊!”孙大妈说,她嘴里嚼着的莲子,因为说话的缘故,嚼碎的莲子渣竟然漏到了嘴角,白乎乎一点,周唯看着有些恶心。
她们说这些时并不在乎程山和谁亲近,和谁来往多。所以尽管周唯在,她们也没有避讳。甚至有人直接问周唯知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谁。
“程家那小男娃跟那个男的长的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哪像是叔侄啊!肯定是他亲儿子!”那人说完,问周唯,“丫头,你听没听过你外公讲,那男的是谁啊?”
周唯一脸为难,“我,我外公没跟我说过,上次他来我家,就说的是程山叔叔。”
“诶对,那小男娃是叫程山。”其中甚至有人连程山的名字是什么都没有搞清楚。
李奶奶拿过冰棍来给周唯,周唯此刻却不太想吃。她只想逃离这里。
但是李奶奶见周唯不拆,还特意帮周唯把冰棍拆开了递给她。顺嘴还能接上她们的话题,“什么啊!肯定不是叔侄,那人就是那小男娃他爸。估计是家里有正房老婆,这个儿子是他跟外头的女人生的,不能带到家里认祖归宗。就把他放在这里养着。你们看这小男娃来这住了半年了,他爸妈还来过一趟啊?一趟都没有!”
另一些人纷纷附和:“肯定就是跟外头的女人生的!”
周唯听不下去了,想走:“李奶奶,王大妈,我就先回去了,我外公叫我拿到牌早点回去。”
王大妈亲切地拉过周唯的手,“行,丫头,回去的路上慢点。今天我们问你的这些话回去不要乱说,啊晓得啦?”
周唯勉强点点头。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回去的路上,周唯满心都是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