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贰陆

外公离开之后程山将外公的录音交给了周唯，以供怀念。放暑假的周唯也随妈妈回到外公的家里，将家里属于外公和周唯的物品搬到了市里的家中，宣告了关于这幢房子的快乐记忆被封存。

家里搬不走的家具都被盖上了防尘布，既冷漠又阴森。周唯茫然四顾，看着曾经让她感到快乐的一切，包括院子里的花，也在这个无人打理的春天被杂草环绕吞噬。

原本养在家里的兔子和小狗由住在程山家中打扫卫生的张阿姨帮忙养着，这次因为家里多了一个小娃娃，所以也带不走他们。

只能继续交给程山。

“你帮我好好照顾他们，我有空就回来看他们。”周唯依依不舍地摸摸小兔子和小狗。曾经周唯走到哪，脚边都会跟着一只上蹿下跳的小土狗。

“小黄它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就是个小土狗，可是我的狗我就觉得它好特别，是世界上最特别最可爱的小狗狗。我很喜欢它，程山，拜托你了，平时多拍一些他们的照片和视频给我好吗？”周唯说。

程山点点头，“好，我和你一样，也很喜欢小黄和小兔子。放心吧。”

周唯依依不舍地转身，在即将走过拐角时，忽然听到程山在后面喊，“回去好好上学，不要担心，一切有我。”

周唯很感动，在笑容里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她没有回头，背对着程山挥了挥手道别。

张阿姨本是乡下人，虽然在程家做了很多年保姆，脱离了她那个年代乡下人的蒙昧无知，却保留了本真和质朴。临别时给了周唯和妈妈很多她自己种的特产。

并且在知道徐晴怀孕之后，作为徐爷爷的邻居，她十分热情地为小孩子亲手打了毛衣，还为它绣了一双虎头鞋。

这些都一并被带走了。

在这个春天，17岁的周唯和17岁的程山分别迎来了各自的现实世界。

周唯这个暑假没有去乡下，而是将自己埋在舞蹈室里补上之前落下的舞蹈课，反复踢腿、下腰、拉伸，重复转圈跳跃，汗水浸透了速干舞蹈服，又被空调吹干，再浸湿，思绪和生活都陷入了不同程度的循环当中。

程山的生活恢复到了周唯闯入之前的样子，辅导放了暑假的陆杰杰写作业，闲着躺在院子里看看天，做做风筝，最大的活动是骑车环小镇一圈。有一点不一样的是程山买来了高中的教材，开始系统地学习高中的课程。

程山是在某一天的夜晚忽然意识到，他需要拥有学历才行。

他需要拥有学历来作为基石，让更多人更容易发现他的能力的基石。

学历向来不是衡量一个人好坏的唯一标准，但是拥有亮眼的学历，会更容易被看到。

“若能避开猛烈的欢喜，自然也不会有悲痛的来袭”程山前面一年多的状态都是这样的，将自己的物欲都降到最低，对未来没有过多想象，只沉浸在眼前事。所以未来于程山而言，是太遥远的东西。

但是他忽然希望自己拥有足够的能力，拥有保护他人的能力。

在那个城市里，还有一个孤单的需要被照顾的周唯。

新学期，周唯进入了理科班的平行班。老师都知道周唯将来要走艺术这条路，结合上学期周唯的成绩和表现，最终周唯进入了平行班。

周唯懒散地背着书包往高二六班走去，路上碰见了许多高一时的同学，但鲜少有人周唯打招呼。

周坤和周唯一样，上学从来都不急不慢，所以周唯上到二楼时，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她。

“周唯，你暑假作业写了没？”周坤手里拿着一袋煎饼大口往嘴里塞，口齿不清地说。

周唯停住了脚步，冷淡道：“没写。”

“上学期不还学习劲头足得很么，你家除了你外公没人降得住你啦。”

周唯摘下书包给了周坤一记爆栗，“吃饱了撑的？你这煎饼是你自己小脑干做馅吧？”

“有病吧周唯，我他妈从小就没姥姥姥爷了，也没见像你这样，吃炸药啦？还不给人说了。”周坤捂着脑袋不耐烦道。

周唯没搭理他，转身上楼梯。她下次再因为周坤的话停下来，她就是脑残。

但是愤怒之余，周唯抬头看三楼楼梯上拐过去一个身影，只看到了他没有穿校服。

周唯不甚在意地进了自己的班级。

暑假各科作业很多，一直半会儿收不完，而且刚刚分班重组，也没有确定课代表的人选。所以就造成了周唯眼前的一幕：

没写作业的从班级前门挤着过道也要挤到班级后面来向熟人要一份作业来抄。周坤成绩不好，也在六班，他一走进来就吆三喝四招呼他的小弟来给他送作业。

甚至还有边抄作业边唱歌的，唱着当年大火的陈奕迅的十年，生怕别人听不见还要扯一嗓子呼唤同伴一起唱。

周唯犹如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灵活地从人群中穿过去，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最初的座位是按照大家上学期期末的分班考试成绩来安排的。周唯上学期期末破天荒认真复习了一回，考得不错。

考了个能和前面亲密交谈的座位，第一组第一排。

周唯从小就讨厌第一排的位置。特别是上了初中之后，这样她就不能躲在后面愉快地开小差了。

她一坐下就掏出手机，把有线耳机从衣服下摆穿过右手衣袖，偷偷地撑着头惬意地听歌。

周围的伊拉克战场一样的喧嚣与她无关。

“周唯？！”听到一半，耳机声音之外周唯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因为早上周坤那波作死又犯贱的发言让周唯很生气，所以这次有人打扰她听歌她也很不耐烦。

蹙眉睁开眼睛，顺着声音的方向却看到了一个长相秀丽，笑容甜美的女生冲她甜甜打招呼。

周唯平静地盯着人家女生的脸停顿了一两秒，龟速般地在脑内寻找这张脸。

就在她快要想起来时，人家女生自己开口了：“我们上学期见过的，当时我坐公交车没钱了，你帮我付了钱的。”

周唯想起来了，但是她那次压根没问人家的名字。她扯嘴角笑道：“嗨，你叫……什么？”

“孙茉莉，不好意思，跟你打招呼我都忘记自我介绍了。”孙茉莉友善地伸出手来，想跟周唯握手。

周唯也愉快地跟人握了个手，“你坐哪？”

孙茉莉看了眼黑板上的座位表，旋即转过身来兴奋地对周唯说：“我就坐在你后面！”

“这么巧？”周唯看孙茉莉的样子乖乖的，应该成绩不至于到六班啊，所以随口问了句，“你怎么考到六班来了？”

孙茉莉心思单纯，人也善良，并没有对周唯的话做过多解读，“我考试的时候有些低烧，发挥失常了。”

“这个不可以跟学校申请重考什么的么？”

“我这个情况没办法申请重考，而且三中只是个普通高中，这些申请本来就不怎么管，怎么可能为了我一个人再这么大费周章。所以算啦，在哪不是学啊！”她很乐观地笑笑。

周唯很喜欢孙茉莉这个小太阳一样的性格，“对，在哪都是学。我很喜欢你的性格。”

被夸了的孙茉莉反倒害羞地说不出话来了，坐在了周唯的身后。

“对了，小茉莉你暑假作业写了没？就那本全校统一的综合练习册。”周唯扭头问她。

“写了，你要抄吗？”孙茉莉拿出自己的作业递给周唯。

周唯一脸欣慰的笑容：“真乖啊小茉莉，谢谢你呀！”

孙茉莉：又被夸了。

周唯这么喜欢夸夸，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她啊？茉莉疑惑。

周唯还没开始动笔抄，班主任就从前面大踏步跨进来，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个个子很高的男生，就站在门口。

这个理科班里的同学大部分人相互之间都认识，只有一些不同班级里来的人，但是之前大家在校园里基本都打过照面。

突然来一个陌生面孔，坐得靠近窗边的那些人直接头伸出窗外看新来的同学长什么样。

周唯向来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她便没有伸出去看。并且她知道，如果自己第一个这个位置伸出去看会离得很近。

那么不只是被看的人像傻子了。她这个一颗脑袋露在外面的反而会更像傻子。

周唯不会干这么蠢的事。孙茉莉温温柔柔的，也不爱凑热闹。况且她见前面的周唯淡定从容地坐着，她更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了。

周唯正在给程山发信息：“开学了，班上来了一个新同学。”

谁知程山竟然秒回：“长什么样？”

“不知道，没看。估计是个丑八怪吧……班上一堆人看他。”

一墙之隔的程山笑着把手机塞进兜里。

看到了程山侧脸的女生开始有人小声嘀咕：“这人看着好眼熟！”

“是吧！你也这么觉得吧！”

“我觉得他好像那个男生！表白墙长的那个！”

“周唯的……”话没说完，台上的班主任发声了：

“安静！都坐回自己位置上去，早读课呢。一个一个像什么样子？别以为分班之后就不用上早读了，你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只会越来越辛苦！”说完班主任温和地冲着外面的人招手。

“程山，进来吧。”

话音刚落，周唯惊讶地看向门口走进来的那个人。

这脸上带着明显憋笑痕迹的，正往讲台走过去的人不是程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