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真相
时值七月,烈日当空。
在这河上,尚且还能感觉一丝清凉。
将近中午,画舫尾端挂靠的一间船屋中升起了炊烟。
阵阵诱人菜香飘进客厅中来,众人皆食欲大开,嗅鼻以盼,目光死死盯着卷帘。
见他们这副模样,卢飞不打算错过这个教育他们的机会。
“出息,啊?瞧瞧你们一个个的,为师不是说过吗?饥饿,总是伴随着天才!面对食物,一定要矜持,呐……”
卢飞秉持初衷,借着机会教育他们。
没等他把话讲完,徐维玉见一滴晶莹的液体飞到自己面前,伸出手指着它,道:
“师父,您口水喷出来了!”
其他弟子定睛一看,果不其然。
脸上那反应,好似在说,“您老都把持不住了,就不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吗?”
卢飞打了个哈哈,忽觉得不妥。于是又摆足了当师父、当先生的威仪,狠狠看向他们。
弟子们见好就收,也就揭过了。
不一会儿,菜品鱼贯而出,摆了满满一桌,大家伙开动起来,运筷如飞。
卢飞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加入到抢食行列。
什么炙蛤蜊啊,炙泥鳅啊,炒大虾啊,田鸡腿啊,烹河豚啊,卢飞也就夹了这五道菜。
为人师嘛,在弟子面前,总不能跟他们抢吧,总得秉节持重不是?
话说回来,也幸好是弟子们,娇生惯养,好鱼好肉也吃得多了,速度没那么猛,这才给了卢飞下筷之处。
鲜美多汁,舒服舒服;麻辣香脆,巴适巴适;稚嫩爽口,得劲得劲……
卢飞一边咀嚼,一边在心中默默点评。
等到吃干抹净,席面撤去,卢飞剔着牙,意犹未尽道:
“第三道题,说说你们刚才的夹菜顺序吧!”
弟子们闻言,无不惊愕失色,目瞪口呆。
我说师父呀,咱能不能出个有水平的题啊?
这算怎么回事啊?
毫无例外,弟子们都在心里抱怨着。
唉,没办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最后,弟子们也想明白了,这是师父在刁难自己,但又不服气,只好冥思苦想起来。
刚才夹的什么菜来着?
将众弟子深色收于眼底,卢飞不由暗暗得意,那眼神好似在说:“你抢啊?刚刚抢菜抢的很欢是不?”
但他嘴上却说到:
“此题,旨在考验你们的记忆力,呐。良好的记忆力是学好新知识的基础。”
可徐维燕熟读三国,心思通透,什么阴谋阳谋没见过?
撇了撇卢飞的脸色,她咂了咂嘴。
心里话了,这不就是在怪我们和你抢菜吃吗?犯的着这样忸怩作态吗?
见众人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卢飞清风细雨到:
“你们的青春很短暂的。偶尔可以停下来休息,但是别蹲下来张望。既然选择了一条路,走的时候别回头看。时不时问问自己,自己在干嘛?”
人不劝不善,钟不敲不鸣。
他这一番深入浅出的话,点到即止。
最后,卢飞以下午批阅考卷为由,宣布打道回府。
按下众弟子今次月考成绩不表。
话说今日,徐小公爷徐邦瑞一大早拾掇妥帖,便差了一个新进府的仆人陪同,两人从后门出府,乘上一辆看上去很是普通多马车赶往秦淮河。
堂堂魏国公嗣子,将来承袭公爵的第一顺位人,这般作态是为那般?
原来,前日他收到了老相好江婉儿的来信,约他秦淮河老地方一聚。
提起这江婉儿啊,不得不好好介绍这位。
早于十多年前,她就在这秦淮河一带艳冠群芳,能歌善舞,才名远播。
就连那江苏、浙江的才子俊艳,乃至达官显贵、巨贾富商们,也都慕名纷纷踏至。
因缘际会,又或许是阴差阳错,当时年少的徐邦瑞被江婉儿相中,两人引为知己。
不到两月,就开始如胶似漆,发展到了以身相许的境地。
一日,徐邦瑞向自己的国公老爹徐鹏举提及此事,谁知却遭到了严厉斥骂,还被暴揍了一顿。
最后徐鹏局撂下一句狠话:
“你要再敢招惹烟花女子,仔细你的狗腿!”
但是徐邦瑞对江婉儿情根深种,那种能就此罢手。
于是,他只好背着老爹与心上人雁去鱼来,云约雨期。
话头转回今日。
怀着紧张又激动的心情,两人按照信上约好的青袍、粉裙作为碰头暗号,也很顺利地碰了面。
两人赁了艘矮蓬船,由仆人划桨,打算找个清净处低谈浅斟,以诉别愁。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婉儿,你又清瘦了。”徐邦瑞率先打破沉默。
看出对方眼里的哀怨之色,徐邦瑞又叹了口气,道:
“是我对不住你啊,婉儿。南京右都督刘佥事家的大公子与我向来交好,其人相貌堂堂,为人也还不错,你看,要不如你……”
徐邦瑞这个“嫁”字刚出口,江婉儿转悲为怒,打断道:
“不,我不甘心,我要当面向魏国公大人求情,求……”
也没等她说继续往下说,徐邦瑞勃然变色,伸出掌来狠狠扇了过去。
伴随一记脆响,江婉儿热泪盈眶,多日来积蓄的相思苦楚,在这一刻,如同开闸洪水,奔涌而出。
见眼前心上人哭得歇斯底里,徐邦瑞那颗心啊,也揪作一团。
其实啊,不难看出,徐邦瑞能说出这番话,足可见他对将婉儿用情至深了。
既然不能长相厮守,不如放任对方早点解脱,寻找属于她的自由。
只要她有了归处,自己才能真正心安。
而这些,也是徐邦瑞心里所想的。
稍后,他还是于心不忍,情不由衷,猛地探身过去,讲江婉儿拥入怀中。
他试图以行动来证明自己的本心,以温暖来抚慰爱人的伤痛。
嘶声道:
“现在我们抱在一起,心连着心,那就把你的心给我一小部分,把我的整个拿去!但愿我们能像那梁山伯与祝英台,化作蝴蝶,比翼双飞……”
就在徐邦瑞与江婉儿耳鬓厮磨,缠绵悱恻之际,忽听得不远处的一艘画舫上传来了阵阵议论声:
“中年男子年少时与女子相遇在这秦淮河畔,两人一见钟情。男子许诺……”
“有如那牛郎织女,鹊桥相会一般……”
“肯定是那个男子在甜言蜜语……”
声音不断传来,徐邦瑞哪能听不出他们正在谈论自己啊,气氛陷入短暂的尴尬中。
可越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刺耳,说得越来越难听,徐邦瑞就像那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
可又怕被别人认出来,只好继续保持背对画舫的坐姿,怒火中烧地对仆人道:
“你看看,是哪些个王八羔子!”
仆人闻言仔细瞅了瞅,边看边答到:
“回禀小公爷,有一个王八羔子是大少爷,噢不,还有一个王八羔子是三少爷。噢!还有两位小姐……”
仆人说着边转过头来看向徐邦瑞,但见他金刚怒目般地瞪着自己,不明所以,赶紧住了嘴。
徐邦瑞那个气啊,又发作不得。
心想,等今儿回去,看老子不好好收拾你们这群兔崽子,毛都没长齐,还敢来这种地方!
不过话说回来,这群兔崽子怎么对我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呢?
……
这时,画舫又传来一阵从未听过的歌声,这让他的心慢慢沉静下来。
同时,江婉儿也被歌声吸引。
两人开始深情对望。
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风声和洞箫,雨声沥沥,琴瑟和鸣。
是了,当年我们都还年轻,我给你撑着油纸伞,走过文德桥,走进乌衣巷的青石板路,一起在夫子庙街吃喝玩乐。
记得我给你买了一支竹节纹白玉簪,亲手将它插在你的发髻上。
你说,它象征着我们的感情节节攀升,四季常青。
后来啊,我带着你去了大报恩寺,我们在佛祖面前虔诚祷告,祈求赐予我们永世良缘。
还有,在玄武湖上,我和你一起撒下的莲子……
唉,风云善变,我们苦苦煎熬,将梦埋在这江南烟雨中。
相爱一天,确实胜过永远呐……
一首歌下来,两人都被这美妙的歌声感染,如身临其境般,勾起美好而痛苦的往事。
谁知,还没完呢。
那艘船上又传来一阵阵阴阳怪气的声音,这已经不能用刺耳来形容了。
简直就是赤裸裸地羞辱!
拿他最疼爱的人的眼泪来羞辱!这能忍?
你他娘的脑子才进水了!
徐邦瑞顿时气的想跳脚骂娘。你说我可以,但羞辱我的婉儿,我绝不同意!
越想越气,身子抖如筛糠,正打算豁出去了,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可人家掉头跑路了,也只好愤愤作罢了。
看来,今日不宜出游啊!
徐小公爷郁闷地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