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南京乡试(一)
第二天。
徐家的公鸡还没开始叫唤呢,卢飞便被弟子们从床榻上拖拽出来。
朦朦胧胧中,闭着眼,他任凭弟子们摆布,然后塞进了马车。
穿过太平坊,来到了位于奇望街左侧的应天贡院。
到了地方,此时仍是月明星稀。
听着马车外的嘈杂声音,卢飞睡意顿消。
睁开眼,昏暗的车厢内,卢飞仍能感受到六双眼睛正在看着自己。
打了个哈哈,他笑到:
“为师昨夜与人研究学问,一时忘了时辰。不过还好有你们呐!”
徐维志递给他一个食盒,“师父,吃点早饭!”
“师父,玉儿给您打扇!”
“嗯嗯,乖徒儿!”
“师父,这粥是燕儿昨晚给您熬的清粥,保佑您在答题时清心少欲,对如何作答清清楚楚,九天考试一路风清,将来做官一清如水,治下河清云庆!”
啥玩意?卢飞都被这一连串的词语整懵逼了。
内心里无奈地摇了摇头,卢飞将口里嚼碎的馒头吞进肚子,开口夸赞到:
“呃……没毛病!燕儿,你的语文进步神速,为师替你深感高兴呐!”
忽然,他似乎想起什么,惊声到:
“华仔呢?”
“谁?哪个华仔?”众人一愣。
“就是和我睡在一张床上的那个少年郎!”
“噢?”
弟子们更惊奇了,脸上表情古怪。
尴尬气氛在车厢弥漫开来,卢飞不带脑子,就能知道他们此刻的想法。
也来不及解释了,于是,他命令到:
“快把那个人给我送到这里来,他也是今次乡试的考生!”
“哦!”
听出师父语气中的急切,众人恍然大悟,立刻将卢飞拉下马车,然后丢下一口书箱,一只食盒,调转马来,狂奔而去。
……
卢飞险些摔倒,咂了咂嘴,只好作罢。
左手拿起徐维燕给他熬制的寡然无味的隔夜粥,哦,不对,有没有味道,咱还得两说呢。
右手,则是拿起弟子们给他准备的……
诶?
卢飞提了两次,就是没能将考箱提起。
是我太弱了?不应该啊?
再次使劲提了一下,哎哟我去,真沉!
“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啊,只知道花天酒地,这不,临考了,连一只考箱都拿不动,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呐!”
闻言,卢飞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生员打扮的老头正看着自己,一脸的感时伤怀模样。
随即,老头摇了摇头,叹息而去。
我……
我特喵!被鄙视了?
被一个屡试不第的老头子鄙视了?
啊!!!!
卢飞一气之下,狠狠地踢了考箱一脚。
紧接着,贡院广场上响起了一声瘆人惨叫……
剧痛从脚尖传来,卢飞急忙开始揉搓起来。
然后,他愤怒地打开了考箱,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特喵神马玩意儿!
笔,墨,纸,砚,银子?银子?还是银子?
他细数了一下,足足四十锭五十两一枚的银元宝,整整两千两!
换作现代计量单位,就是七十五千克,一百五十斤!
卢飞嘴角抽搐,都快气傻了。
给我这么多银子做啥?嗯?这是去考试呢,以为我是去买房?
我真的会栓Q啊!
……
与此同时,在折回徐府的马车上,徐春阳担忧地询问到:
“老四,你说我们给师父准备的考箱有没有遗漏些什么啊?”
“万事俱备!”
徐怀志笑答,“绝对是所有考生中准备最充分的一只考箱。师父曾说过,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们准备了两千两,考个乡试,绝对妥妥地!”
……
贡院广场上,不消会儿,就集满了前来应考的学生,送行的往来车辆,将贡院大街挤得水泄不通。
太阳跃出屋顶,将天际然得金红一片。
卢飞这会才得以瞻仰这座文气荟萃的巨型广场。
作为大明首善之地,南京贡院修建得很是宽敞。
这里曾经是全国举办会试的地方,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后,这座留都的贡院,其规模,依旧独一无二。
它东抵桃叶渡,南临秦淮河,西至夫子庙,北攘奇望街。
历朝历代,吸引了无数士子前来应试。
渊源很深,且赫赫有名的,诸如唐伯虎,吴承恩,还有后来的郑板桥,吴敬梓,以及林则徐,曾国潘,左宗棠,李鸿章等末代名臣。
将考箱拖到东边辕门的阴影下,卢飞饶有兴致地大量着人群。
有本地的考生,有凤阳府的,淮安府的,扬州府的,还有苏州府的,松江府的,常州府的,等等。
等等!
你问卢飞为什么凭眼睛就能知道他们来自哪里?
那是因为他们都一群一群地分别站在一块写有地名的牌子旁边。
就像是现代的长途汽车站,旅客会先找到写有去往目的地的名称牌子,然后坐在其旁边的座位上候车。
看着站在太阳底下流汗的应天府考生,卢飞不由为自己的机智暗暗点赞。
先前的郁闷和紧张,如这日出景象,烟消云散。
这再一次证明了,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快乐,是真的很快乐呀!
……
终于,在一众考生殷切目光下,此刻,响起九声号炮,“江南贡院”匾额下的头门,被慢慢打开。
只见,两个绯袍大官带着一群青绿官员和士兵鱼贯而出。
待赞礼官一番循规蹈矩的开场导语后,广场上安静下来。
随之,为首一名大官字正腔圆地宣布:“奉旨开考,公正选才……隆庆庚午科南直隶乡试正式开始!”
卢飞也听徐邦瑞说起过考试大致情况,想来这位宣讲的大官,便是今科的正牌主考官,南京礼部侍郎,吕调阳!
这位吕大人啊,于嘉靖二十九年,在殿试中高中一甲榜眼,初授翰林编修,可以说是翰林中的翰林了!
选这位做主考,是非常符合太祖朱元璋定下的考官选用条例的。
这也更说明,南京在全国两京一十三省中的重要地位。
待这群官员撤回,只留下巡绰搜检官兵。
这就到了入场之前所谓的“安检”了。
“应天府的考生过来搜检!”
搜检官举着个简陋的喇叭喊了一嗓子。
得嘞,本府考生优先进场,本地籍贯在这里起了用处。
别小看这一时半会的时间,优先进场,能够早点熟悉环境,调整考试心态,这可是很有帮助的。
卢飞见势,也拖着考箱走上前去排队。
好不容,轮到卢飞了。于是就有两个士兵过来检查。
他很自觉,脱去了外衣和鞋袜,除去头巾,仅留一条内裤。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开放青年,如若需要,就算把这内裤也脱了,又如何?
反正大家都一个样,谁也甭笑话谁。
一名搜检士兵在他身上摸索,卢飞打开手臂,看着另外一名士兵检查自己的考箱和食盒。
果不其然,那名士兵投过来询问到目光:
“你一个考生,带这么多银子进考场做什么?”
卢飞尴尬一笑:
“不瞒这位兄弟,小弟从县试、府试、院试一路考过来,都会带着它们。”
卢飞一本正经继续到:
“老天给了我时机,大地给了我便利,而它们,带给了我好运!此三者,构成了天时地利银和,缺一不可呀!”
“走走走……”
那名士兵似乎被卢飞这番酸溜溜的鬼话恶心到了,一脸嫌弃地向里招手,让卢飞赶紧通过。
见状,卢飞欣喜地穿上衣服,挽起食盒,拖着考箱朝里面走去。
“还天时地利银和呢!还以为在打仗呢!”
搜检他身体的士兵嘀咕道。
“呵忒!那家伙分明就是守财奴!考试都不忘将家当银子随身带着。”
搜检考箱的士兵呸了一口,朝卢飞背影使了个白眼。
“呵呵,还以为读书人多么高尚,原来不过如此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