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6 怎么落到这种境地的
我隐约明白老大为什么“不信”了,也突然意识到了,“我一怒之下凭直觉做的事,好像还蛮有章法的,‘奏折’里的文字,领导看的话,会觉得我特别负责任,然后我发在了工作的群里,领导又必须处罚,如果不处罚,底层员工就会纷纷效仿。”明白告赢的深层逻辑后,我看着面前这个被压榨了好久的小孩,念着他要帮我怼的豪言壮语,忍不住支招,“越级告状,一定要师出有名。”
看他一脸迷茫,我思忖着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就是你跟老大告状时,一定要先想想,老大会说什么,提前给他堵死,…就比如你说的,领班老是到处跑、不干活,老大肯定会问啊,跑哪去了,不光是老大,换其他领导,也会这么问的,总不能你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吧,你又不是监控。但如果你说清楚,去洗碗间偷吃了,老大很可能会去洗碗间看看,如果恰好撞见,会凶他一顿,就算撞不见,他也会留心,逮住了再凶他一顿。但应该不会罚他,因为你没有说对工作、对顾客造成什么影响,也没有公开,老大在乎的,不是你们之间,谁多干一点、谁少干一点,他在乎的是顾客的体验,餐饮部的利益,还有以后怎么管理。”
见他眼睛里好像冒着崇拜,但眉头却皱着,我又适当的举例说,“假如,你说完在洗碗间偷吃,再补一句,你去拿餐具,餐台就没人了,客人很生气,问这里怎么没有服务员,老大应该就会当众批评他,严重了就会开罚单,像昨天一样。”
他好像明白的点了点头,我继续补充说:“你那句到处跑、不干活,在老大看来,就是小孩子闹脾气,然后他再一看,餐台的工作也没什么问题,肯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处理,就算他相信你,去质问,领班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搪塞过去,因为领班有协调杂事的职责,可以到处跑,他根本没法处理,总不能,让他把你俩叫到一块,当面对质吧,那么忙。”
自那以后,我收获了一枚迷弟,龙龙仿佛把我当成了精神依靠,经常凑过来帮我干活,遇到婚宴、会议等大型活动时,竟然主动跟老大要求,和我一起看桌,逮住机会就跟我说,他和别人不一样,别人下班后,都胡吃海喝去了,他下班后会看书、学习,交接班休息时,他还特别殷勤的从厨房拿东西给我吃,说都是厨师阿姨给他留的,不是剩的,也不算偷吃,盛情难却,我破戒的喝了他盛的养胃粥。
除此之外,他还经常说一些草根明星,好像我能提拔他当明星似的,还问我,会写名著不,让我哭笑不得。很快我便感觉到了,他不甘心一辈子当服务员,可我害怕加重他的期望,又不敢打消他那仰望云端的念头,只能小心翼翼的回答,因为我知道,没有希望的人生有多煎熬,期望落空又是怎样一种痛苦。两相作用,我只能安慰自己,“不要想太多,这一切,都不是你说什么能改变的,你也做不了什么。”
也是自那以后,贾文才跟我合作时像变了个人,勤快的不得了,不得不去协调的时候,也都跟我报备一下,说好大约什么时间回来,还有,如果有急事的话,怎么找他,他这180度的大转弯,让我隐约想通了一个问题,刚来这里时、经常问自己的问题——“我是怎么落到这种境地的?”
“应该就是我脾气太好、太善良了。什么都是逆来顺受,能忍就忍,得过且过,被逼到墙角,还在祈祷,最好什么都不要发生,直到蓦然发现,连墙角都没有了,不反击,就要面对被累死,才在愤怒的控制下,出手了,因为那种累到恍惚、心悸的感觉,已经不是两三次了,我实在不敢保证,如果下一次,工作强度再大一点,会不会一头栽倒,再也站不起来,会不会丢人的死在这里,成为家里更大的耻辱。”反思到这,我狠狠的叹了口气,禁不住的自嘲,“真是可笑至极,你的生活问题,经过了几年的努力奋斗,竟然戏剧性的变成了活的问题。”
除此之外,我恍惚间还发现,自己的想法好像有些扭曲,禁不住的问自己,“为什么,你之前竟然一直觉得,用心计对付这些小人物,胜之不武,你不也是小人物吗?你是什么大人物吗?啊?!你此生或许都见不到什么大人物!再说了,你为什么要以小人物和大人物这种标签来区分呢?好像要证明什么似的,不应该以对方是否正直、善良、有德行,以及对你怎么样来区分吗?…”
反正就是越想越觉得,我落到这种境地,不是没有道理的,而且还总觉得,这些都只是冰山一角,还有一个更大的必然性,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只是我还看不见,只能先将其简单的称之为“命运”。再想想那句性格决定命运,可再一想改性格,就觉得,浑身、乃至灵魂都充满了无力感。
还是自那以后,老大突然让我写工作总结,说随便写写就行,比如为顾客提供了哪些VIP服务,在这工作收获了什么,有什么感想。我想了想自己的“工作方针”,一向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也没对顾客做过什么值得一写的事,便把当年上学时、老师给举的案例,改吧改吧写上了,文末,小小的升华了一下思想,总共五六百字的样子,结果,我们整个零点都被店总表扬了,说二楼零点的服务,比三楼包间的还要人性化,我们老大开会回来,笑的跟中了彩票似的,一脸的扬眉吐气,当场给我开了个30元的奖励单。
同事们看着我的奖励单,争相给我科普,说我们二楼的工作总结和客人表扬信,从来都没达标过,主要是一共就五个人,一少半,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剩下的一大半也不知道写啥,老大经常因为这个被店总批评,说三楼的好歹都交上了。我听后,不由得默默调侃,“这可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代王啊”。
没多久,老大又让我写月报,我心思着,“要是能占用上班和加班的时间,坐茶室写,如此,体力和脑力相结合的调节一下,说不定对身体健康有点好处。”便问了几个问题,是写月报的所有版块啊,还是某一个啊?主要写什么内容啊?有人规划好了吗?文字风格,是要硬点的介绍啊?还是软点的、偏故事型的?大约需要多少字啊?一通问题下来,我看老大好像有点懵的想了想,跟我说了句,“我再问问”,就走了,凑过来听听的龙龙,等老大走后,犀利的点评道:“姐,你刚才把老大问傻了,咱老大最近有点飘~,啥都想弄。”
还有,我们零点的翻译工作,也落我身上了,起初是因为,一队外国游客迷路似的来到了零点,客房部的老总气喘吁吁的追来,想告诉游客什么,可近在咫尺,才记起了语言不通,紧急之下,拉住了热情上前问询的贾文才,让他帮忙翻译,隔着几十米远,我隐约听见他们说一楼,接着贾文才就抓耳挠腮的直跺脚,肢体语言很丰满,可从嘴里蹦出来的英语却很骨感,急的客房部老总东张西望的,瞥见我在不远处,便冲着我喊道:“小姑娘,你英语好吗?”
那瞬间,我好后悔刚才的吃瓜行为,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先过去了,听他重复了一遍想表达的意思,我努力淡定的、绞尽脑汁的想了想,他强调的导游还没到该怎么表达,然后操着剩的二级都不到的英语,说了一句“幺儿子盖的围殴威特昂惹佛丝特富佬”,说完才发现把大厅给漏了,我尴尬的笑了笑,就让他们“佛喽”贾文才了,然后对贾文才说,让他带过去,到了之后,说一句“厚的昂,普利兹”就可以了。
客房部的老总听的眼睛一亮,赶紧热情的催着贾文才给客人带路,等他们走后,他好像蛮欣赏的冲我数了数大拇指,接着不解的问:“你这又会写,又会说英语的,怎么在这当服务员啊?”
我尴尬的笑了笑,回道:“就会一点儿。”恰好有客人来了,我有些庆幸的跟他说了声,先去忙了,便离开了。
之后,不管谁碰着个没法沟通的外国人,都觉得说的是英语,都来找我,龙龙也不把餐台服务和用餐服务分那么清了,经常借收餐具的机会,在外国人面前晃悠,还偏给沟通不了的客人提供送咖啡服务。
有一次,我正忙着,他招架不住的过来找我,说客人说的英文,问他要东西,他把刀、叉、勺、筷子都蒙了一遍,客人就是不要,我壮着胆子走过去,对着客人笑了笑,算作打招呼,毕竟英语不好嘛,少说一句是一句。而客人呢,估计以为我是请来的正规翻译,对着我就是叽里咕噜的一阵子,听完,我特想自闭,竟然一个单词也没听出来,无奈只能说了句“帕扥”,结果顾客愣了愣,好像明白了什么,对着咖啡杯做了个搅拌状,嘴里艰难的憋出了一个词“素朴”,我半蒙半猜的明白客人要什么了,应了声OK。
龙龙好奇的问我,客人到底要什么,我边走边跟他说,应该是搅拌咖啡的小汤匙,可龙龙直接来了句:“让他用筷子就行。”
我有点不能理解的问:“咱不是有那种小汤匙吗,难道不是咱们零点的吗?”
龙龙有些犹豫的说:“…我藏起来了。”顿了顿,又压着声音补充,“那个小汤匙太容易丢了,还死贵,少了就得我赔,那么小,客人随手拿走,根本看不见,洗碗的阿姨也不给注意,一不小心,就冲到下水道里去了,让他们用筷子就行。”
看他跟老母鸡护小鸡仔似的,我有些为难的说:“那怎么跟客人说啊?”
龙龙自告奋勇道:“我跟他说!”然后从备餐桌上抽了根筷子,走向了客人,学着歪果仁说汉语的语气,洋里洋气的说,“那个小勺子没了,用这个吧~”说着,就给目瞪口呆的客人示范起来了,拿着筷子,在咖啡杯上方做了个搅拌状,还配着洋气的解说,“我们中国人都用筷子,一根能搅拌,两根能吃面,干啥都行~”
我艰难的憋着笑,看那歪果仁鬼使神差的接过了筷子,搅起了咖啡,龙龙竖着大拇指表扬:“对,就是这样~,你很聪明~”可转头,就憋不住了,笑着跟我说,“跟个傻子一样~”
那个歪果仁,好像感觉到不是好话了,懵懵的看向了我,惊的我赶紧翻译道:“黑思敏,油啊外瑞…K优蹄~”只见他,好像有点害羞的笑了笑,我尴尬的回了个笑,赶紧走了。
中午用餐时,点菜的小姐姐送菜单过来,特别给我说了下,那桌客人是印度尼西亚的,我仔细一瞧,其中一位正是那个要小汤匙的,才彻底确定了,早晨听的是印度尼西亚语,不是说太快的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