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后的黄昏
“爸爸,你为什么一定做那些机器人啊?”
年幼的孔竹站在山顶看向天边,太阳在地平线上才缓缓升起。
冷风吹打在他的脸上,他忍不住打起了寒颤。
“笨,那可不是机器人。”
孔墨把自己头上的毛帽取了下来,按在孔竹的头上,笑着说。
“至于你问为什么——嗯……这个可是机密。”孔墨顿了顿。
“但看在你是我孔墨的儿子……”他弯下腰,疲倦的眼神注视着年幼的孔竹,“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跟谁也不能说,能做得到吗?”
“妈妈也不行?”
“妈妈也不行。”
“琪丝呢?”
“不行。”
“哦……那我答应爸爸,不和任何人说。”年幼的孔竹用力点了点头。
孔墨见此,笑着摸了摸自己儿子的头:“那听好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
“为了——”
——
为了什么?
眼前的孔墨开始分裂成一块块碎片,远处的太阳逐渐膨胀,仿佛把眼前的世界吞没,无数的尘埃变成蝴蝶在空中飞舞。
最后只剩下空白,空白,一片的空白。
“孔……”
好像有什么人在说什么。
“孔竹……”
好像有什么人在叫自己。
“孔竹!”
孔竹刷的一下从床上弹坐了起来,随后迎接他的,是大脑被人撕裂般的头疼。
房间里谁都不在,滴答滴答的钟声格外清晰,灰蒙蒙的窗帘挡住了外边的光。
自己又做了父亲的梦吗?孔竹扶着额头回想到。
以前孔墨还在世时候,只要闲下来,就会带上孔竹去远方的明山攀登。
那座山高800多米,景色十分不错,交错的山峰与悬崖峭壁看上去十分的危险,但四处可见透绿的湖畔与高耸的树木,任何人见到都要忍不住赞叹几声。父子二人每次沿着不算是路的路走着,直到登上顶端才肯罢休,为此孔竹的母亲何明也没少责备孔墨。
而在顶端歇息的时候,就是独属于孔竹与孔墨的聊天时间。
两个人盼着黎明的到来,无话不谈。
每当孔竹想起这段时光,总会感到无比的怀念。
但自从那件事过后,孔竹与母亲何明就搬到了市中心的地段,而那座山也是几年没去过了。
接着孔竹记起了自己昏迷前的事——
被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女袭击,问了关于自己父亲的事情,最后自己因疼痛还是什么昏迷了过去。
是谁把自己送回来的?孔竹抬头望着天花板。
是调查员吗?不对啊。若是调查员的话,我此刻出现在的地方应该是医院才对。
他低下头检查下自己的身体,身上没有任何包扎过的痕迹,但腰间的子弹伤疤却像是被烫伤一般,令他有些疑惑。
他又试着按了按后背,钻心般的痛即刻传来,这才让他确定了之前发生的一切皆为真实。
孔竹吃力地走下床,看了一眼床头柜上摆着孔竹一家三口的合照,照片里最抢眼的无疑是孔墨那独特的莫西干发型。
他双手托着年幼的孔竹举过头顶,显得活力十足。
孔竹的母亲——何明,那时她还未成为调查员。照片中的何明双手叉着腰,带着墨镜,扎着一身清爽的长马尾,露着大大咧咧的笑容。
孔竹每次下床时都会看一眼这张照片,以获取每天的动力。
原本孔竹居住的房子是一栋位于半山的大别墅,那原本是孔墨成为机械工程师后,叫做福洛提斯的公司“赠予”给孔墨的。
但在孔墨逝去后,那家公司又改口,声称是“借用”给孔墨工作时的住所,孔墨死后公司有权利讨回,除非他们出钱买下。
于是那栋房屋就名正言顺的被收回了。孔墨本人的九成遗产又被用来赔付那次过失操作所造成的损失。
失去原本的住宅后,何明为了给自己的儿子一个住所,用孔墨仅剩下的一些存款,再加上自己贷款得到的钱,才买下这栋二室一厅的经济套间给孔竹居住,自己则跑去远方工作。
但孔竹一直想不通,给自己一个人住二室一厅的套件未免也太多余了。
为此孔竹特意与母亲商量过,而何明的回答则是自己也会偶尔回来住。可自从何明离开后,除了偶尔给孔竹打几个电话,以及每个月汇来一笔钱,本人就再也没回来过。
孔竹走到客厅,打开昏白的日光灯,疲惫地瘫坐在沙发上。
灯光下显示的时钟指向下午5点左右,孔竹看了一眼日期,才发觉自己原来睡了整整一天。
他的肚子发出了抗议的咕噜声,打开冰箱,里面却只有一些发黄的蔬菜。
真倒霉,他叹了口气,只好决定出去吃点。
外边成片的火烧云在空中互相拥挤着。
现在的孔竹心情相当差劲。
看来今天应该是个阳光明媚的一天,只可惜孔竹今天只能捕捉到太阳的落幕时刻。
孔竹所居住公寓的右边有一家穆斯林餐厅,虽然孔竹去过的次数可以一只手数过来,但对现在饥不择食的孔竹而言无疑是最快捷的选择。
可现在正是晚餐高峰期,原本就不大的餐厅挤满了食客。
孔竹逛一圈,走到在餐厅的最角落,桌子旁坐着一个戴着帽子的人。
这家店大家都是拼桌的,所以孔竹也不客气,坐在那人的对面后,就开始用手机点餐。
虽说孔竹现在很想大吃特吃一顿,但每个月何明寄来的钱只有1点,除去孔竹的衣食住行与房屋水电,一般只会剩下可怜的一点点。加上孔竹的实习期间又没有工资,这让他只好节约一些。
点好之后,孔竹偷瞄了眼坐在他对面的人。那人左手托着下巴,头朝着窗外,鸭舌帽之下还戴着黑色的口罩,让孔竹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这种人孔竹并不是第一次见,据孔竹的社会学老师所说,未来社会这种人将占全人类的5%,甚至可能更多。
孔竹也看向窗外,静静地等待羊肉卷上桌,然后吃饱走人。
10分钟过去了,他仍然未等到他的那份羊肉卷,不禁在心中感叹起这家店的生意火爆。
孔竹又瞄了眼对面的人,帽子下隐约可见的是黑色的头发,而且似乎散发着一丝令他有些熟悉的味道……淡淡的甜味,以及与烤肉的香气相反的,葡萄的芳香。
不会这么巧吧…
陌生人抬头看了孔竹一眼,帽子下隐约的可见是一双红色的眼睛。
孔竹吞了口水,想起之前那名叫做【粟】的女孩,后背又传来了几分痛感。
不对……他自我否定道。
要不是仗着她当时有枪,自己又受了伤,才没有问清楚一些事情……如果真的是她的话,也不用担心什么。
与之前那次不同,那次是在荒无人烟的墨水区,孔竹孤立无援,且是在阿尔法信号区之外。
而这次,孔竹身处的地段位于市中心,到处都布满阿尔法眼。调查局距离这家餐厅只有不到两公里,一旦出现什么状况,调查员都会第一时间赶到这里。
“我是调查员。”以防万一,孔竹深吸了一口气,先挑明了自己的身份,“我怀疑你和一名持枪犯罪分子有关,请你摘下帽子配合我的调查。”
主要孔竹还是在意那名叫作粟的女孩与自己父亲之间的联系。
不过要是怀疑错了,这是恰切是一名黑发红眼的路人,那孔竹可能会直接鞠躬道歉吧。
经历过一次生死危机的孔竹显然要比之前冷静的多,虽然他的心跳仍在加快,但已经不会因恐惧导致手都在颤抖了。
那人听到孔竹的话后不为所动。
“你没听到吗?请你把帽子摘下来。”孔竹手撑在桌子上,视线牢牢锁定在他身上,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孔竹很努力的使自己的语气稍微凶一点,但他本人的本音却是十分弱气的。果然,孔竹又一次警告仍没有见效。
“先生——”
服务员端着两份银色的餐盘,不好意思地跑到桌前道:“实在是抱歉,让二位久等了。两份羊肉卷已经做好了,先生不妨吃了再走呀。”
“啊,我并不是要走。”孔竹看服务员似乎认为站起来的自己要离开,连忙解释道。
“我……我是要……她……”孔竹有些语无伦次。
“我怀疑这人是有枪,现在要他脱下帽子接受检查。”
这种话之类的说出来肯定会令服务员大叫起来吧,孔竹想。
“我……是要坐这位小姐旁边。”
孔竹将这话说出口之后才感到十分尴尬,但也之好顺势推舟地坐在了她的旁边。
服务员听后,惊讶地眨了眨眼,看了看那人,又看了看孔竹:“呀,真是太失礼了……”
“那么。”随后服务员手脚麻利地将羊肉卷放在孔竹和那人的桌前,“请二人用餐愉快。”
孔竹只好露出僵硬的微笑目送着服务员离开,接着也不管旁边这人是否允许了,伸出右手一把扯掉了那人的鸭舌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