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巢

“我不知道。”

……

渐入夜晚，西普尔城到处树立着的霓虹灯牌将在同一时刻通电，五彩斑斓的光会代替日光继续照耀着这座城市的大部分角落。

一只支在杆子上眯息的乌鸦，它脚下的杆子也随之亮起。

“……嘎！”

乌鸦吓得一抖，拍动着翅膀在空中乱窜。

又一个灯牌亮起，绿色的灯光突然射在乌鸦上，它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原本墨黑的羽毛被染成绿色，它在惊慌中又觉得，在幽暗的绿光下，自己像一只孔雀。

灯光像一剂兴奋剂，打进乌鸦的心脏。他兴奋地在空中翱翔，又窜到远处的白灯旁。洁白的羽毛覆盖在他的体表，此刻它觉得自己如同一只海鸥。

他不满足，加快了飞行的速度。红色的灯光掠过乌鸦的羽毛，如一团浮在空中的火球。它认为自己仿佛成为了一只凤凰，可以居高临下傲视着自己的同类。

乌鸦沉浸在灯光中，它渐渐忘却了自己只是食腐肉为生的黑鸟——它越飞越快，同一道颜色在它身上不会停留超过三秒。

强烈的灯光与气流中的尘埃刺的乌鸦睁不开眼睛，它的最后记忆里闪过各种各样的眼色，然后等待它的，是永恒的黑。

乌鸦的脑浆混着血液啪叽的一声撒在大楼的玻璃墙面上，五光十色。

——

一只倒霉的乌鸦一头撞死在少女的面前。

“哈……哈，哈——你走的太急了——”

她的身后传来有些软绵绵的男声，那是刚刚成为调查员不久的孔竹先生。

粟回过头来，语气倒像楼梯上冰冷的铁扶手。

“你可是一名调查员，而且不是学校里的体育好手吗？”

“不是，粟小姐，调查局可是在市政楼的23楼啊……而一楼有整整18个阶梯，也就是说要爬差不多400多个楼梯啊。”那个男生苦诉道。

“我知道市政楼的电梯有红外身份识别功能，你可能担心这个，因此选择走楼梯这我能理解。但请别忘了我还被你伤着呢，现在走路都疼！若按你这个速度爬楼，我还没来得及被毒死，就要猝死倒在这里化为白骨了。”

“……况且和你说明一下。”粟放慢了些速度。

“你昏迷后，我的一个朋友黑入了你的阿尔法终端，用你的身份向调查局打卡下了班。”

她突然提起了之前孔竹问的那个问题，就在一小时前明明还说着“无可疯告”。

但孔竹听了这话，只感觉越来越离谱。

说实话，现在他已经不在意是谁送自己回来的，反而更想知道她是怎么躲子弹的。

“本来今天早上你就应该去调查局报道，可惜你睡得太死。现在调查局已经将你列入缺勤名单了。再过几分钟——也就是六点的时候，调查局会强制获取你所在的位置图像，那时我被拍到就有点麻烦了。”

“啊……抱歉——不对，我为什么要道歉啊！这归根结底还是你害的！”

“这不精神还很饱满吗……跟上来，马上就要六点了。”

粟又稍微提高了速度，孔竹只好撑着膝盖跟上粟的步伐。

现代化的社会，需要徒步行走的楼梯已经几乎被人们抛弃了，但处于安全需要，就算人们不走，每一栋楼中也需要建造以防后患。

而这座高楼，是正位于市中心的阿尔法楼。

它外边看来整体是巨大的六边形造型，有着几百米的高度。人们就是站在城市的边缘，也能看见这根突破云霄的铁杵。

作为地标，这里具有无比重要的意义。

商场，调查局，医院，无数设施集合在这栋大楼里，不同类型的楼层之间设有专门的大型电梯，杂乱庞大但又井井有序，设计这栋大楼的也就是著名工程师“刺豚”。

黑暗中的两人，就这么一同在这栋钢铁巨楼中缓缓上升着。

几分钟过后，阶梯的前方终于是亮着红蓝色的霓虹标识与玻璃门。

“终于到了——”孔竹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接着看向了粟。

“不过话说回来，调查局的门口也有红外探测吧，就算粟小姐你戴着帽子蒙着面也是会被发现的……”

“我知道，所以现在你先闭嘴。”

粟不知什么时候带上了一只黑色的蓝牙耳机。

“是我。”

孔竹明白这是在大抵是在跟某人通话。

黑暗的空间里只剩下粟的声音，孔竹则屏住呼吸仔细聆听起来。

“我已经到门口了，对……他也在，一切正常，您可以行动了……好，那就这样。”

电话里的是谁？她还有同伙吗？孔竹不禁想到了刚才粟提到的那个黑入自己终端的人。

遗憾的是，孔竹并没有听到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根据粟一人残断的语句，也无法令孔竹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

“好了，进去吧。”

粟摘掉帽子与面罩，露出酒红色的双眼和黑色的短发，黑暗中那白嫩的脸蛋若隐若现。

要是她是个正常的女孩，估计会很可爱吧。孔竹发自内心的觉得。

他还没来得及对粟说道：“这样没问题吗？”，粟就大步向调查局入口走去。不可思议的是玻璃门竟自动开了起来。

正常来说，若粟不是调查员的话，在靠近玻璃门时，玻璃门并不会打开，而是会有接待人员先靠近她确认身份，询问是否要报案这类的。

这大概电话里那人的功劳吧？孔竹推断着，不禁又思考起粟的身份。

“你在发什么呆？”

两个人从后门走入调查局的大厅，说实话，这还是有些引人注目的。

不过大多数人，并不是想到有人会脑子有病徒步爬23层楼上来。而是看到一个气喘吁吁的男人和一名年轻的女孩，一同从角落里那阴暗的楼道门中走出。他们不禁深思那幽暗的楼道里发生了什么。

孔竹两人才迈入大厅，一名身材彪悍，只穿着一件背心的光头男子仿佛是瞬间定位了孔竹一般，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他的步伐沉稳而有力，不过手中稳稳端着的一小杯咖啡与他气锤般的手臂显得有点不搭。

“咋了？阿sir，你还知道回来？开工第二天就没人了，你他娘好牛啊！”底气十足的声音冲向孔竹。

“非……非常抱歉马库局长！”他立马站好向他敬了个礼。

马库是近几年前才调动到堕之城的局长，此人上任之后做事一向雷厉风行毫不犹豫，再加上粗中有细的头脑很快将一些棘手的悬案一一击破，在众调查员中积累了足够的威信。

孔竹的父亲孔墨好马库曾是一个大学的同学，因此在孔墨去世后，马库就担当起了他的第二监护人，孔竹对于他的态度也就像自己的一个亲人。

“说实话，我真担心你死在那了，差点就帮你立案了！”马库大笑着，布满老茧的大手拍了拍孔竹的肩膀，接着缓慢地说：“你要是出什么事，我不好向老墨交代。”

不过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差点死了，孔竹在心里说道，撇了一眼身旁的粟。

“不过，等你完成了第二个任务，得给我写一篇5000字的报道，关于昨天你的误报和今天你都干什么去了——”

马库的声音慢慢减弱，也许这才注意到负手而立的粟。

“这……这姑娘是谁啊？”马库手中的咖啡突然撒出来了几滴。

“啊？嗯？是……”

孔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您好。”女孩先开口了，语气不快不慢十分悦耳。“我是新转来堕之城的辅员诗粟，今后还请麻烦马局长了。”

你谁啊？！

听到这种完全不曾听过的声音，孔竹联系起之前那个拿着枪的女孩，背上的鸡皮疙瘩就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粟的笑容温柔似水，脸上的微笑阳光自信又不乏些少女的娇涩，加上瑰秘的黑红花边裙与一件略带成熟气息的大衣，也许可让每个与她交谈的人都心跳不已。

当然，除了曾被他一脚踢飞的孔竹。

马库眼缝中闪着怀疑的寒光，直勾勾地盯着粟。

“新转来？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事？”

“啊——”诗粟微微睁大眼，手捂着小嘴叫了一声，这才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歪着头说道：“您有所不知，我和孔竹哥曾是同学。”

“后来呢，我因为父母的原因到娥岛去了。而我成为调查员后被联邦调配到这里。由于是上午才到，所以孔竹哥缺勤的原因是去为我接风。”粟说完鞠了一躬，并表示甘愿接受处分。

马库闭上眼睛，喝了一大口咖啡。脸上横跳的肌肉仿佛在说，你小子翘班就是去干这个？

要是把粟介绍给星探的话，一定会大火起来吧。孔竹不敢与马库对视，心里如此觉得。

马库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皱着眉头划出阿尔法系统，看样子是在仔细确认什么。

片刻后，他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手臂都像被冻结在了空中，他张开嘴巴好像要说什么，但又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