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回了京
等朱允熥洗了漱,收拾好到了餐厅的时候,朱橚和朱檀都在了。
两人从小受老朱节俭的教育,再加上他们俩心思也不在吃喝玩乐之上。
因而,早餐的饭也简单。
馄饨,大饼,还有几碟小菜。
“睡得可好?”
一进门,朱橚便问。
朱允熥揉揉有些发胀的脑仁,随便寻了个空余的位置在桌前落座。
“还成。”
朱允熥刚一坐下,便有人送上了快子勺子以及热气腾腾的馄饨。
朱橚把桌前的小菜往前推了推,朱檀则从桌上抽了张大饼递给了朱允熥。
“昨晚喝了多少,还记得吗?”
“你小子真得控制些了,一见了酒就跟没命似的,这可不成啊。”
朱橚和朱檀一唱一和的,一副吃定了他的架势。
他酒量是不好,但也不是嗜酒如命之人,要不是有人故意灌,他能喝多了吗?
“多谢五叔和十叔教诲,侄儿下次和人喝酒时多长个心眼,肯定不会再着了别人的道。”
朱允熥吃了口大饼,又吃了勺馄饨。
肚子瞬间,暖洋洋的。
“是该长个心眼,人心险恶啊。”
“不过叔觉着,凉国公应该不是故意灌你的。”
朱橚嘻嘻哈哈一笑,不仅仿佛没听懂朱允熥说了啥。
而且还话锋一转隐晦告诉朱允熥,他们想知道的事情都已经知道了。
朱允熥放下碗,没有恼怒和没有诧异,反而还冲他们微微一笑。
“当然,肯定不能怪舅爷。”
“就像昨晚,五叔和十叔也都喝多了,难不成还能把侄儿喝多归咎于同桌的五叔和十叔身上?”
朱允熥宽宏大量,朱橚哈哈大笑。
“你小子,够爷们。”
朱允熥慢慢悠悠,吃了口馄饨。
“其实要不是记得不知是五叔还是十叔说,小时候跟着二叔偷偷熘进宫女的住处,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咋的,正洗澡的宫女们被你们瞅了个一清二楚。”
“后来这事儿让皇爷爷知道了,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被吊起来打了个半死,整整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这些东西。”
“我是不相信五叔和十叔喝多了的,毕竟你们的酒量咋都比我要好的。”
“只是人清醒的时候总不会报自己的黑料吧,五叔和十叔都把这事儿都说了,肯定也喝多了。”
一听这,朱橚和朱檀哪还有刚才的笑意盈盈,当即全都变了脸。
“是你说的?”
朱橚指着朱檀鼻子问。
“这事儿我能说吗?”
“没准还是你说的。”
朱檀哪会认账。
“不是你,还有谁?”
“肯定就是你金丹吃多了,脑袋不受控制了,想起啥就说啥了。”
朱橚一开口就戳到了朱檀的软肋上,兄友弟恭的兄弟两人,转眼就翻了脸。
“朱老五。”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我都说我已经改了,你他娘咋还抓着不放。”
朱檀被戳到软肋,哪会轻易罢休,很快便反唇相讥。
“你咋知道是我说的?”
“或许还是你鼓捣你那些东西时,被哪株有毒的迷了心智,胡言乱语就说出来了呢。”
两人你来我往,就差撸袖子了。
朱允熥一口馄饨,一口大饼,时不时的还夹口小菜,吃的是满头大汗畅快淋漓。
不知辩了多久,朱橚率先回过神。
“真不知你?”
“真不是。”
“不是你的话,难道还是老二他们几个?”
得到朱檀的再次否认,朱橚一一往下推理。
“允熥他都好久没见老二几个了,应不是从老二口中听到的。”
“难道是大哥?”
“大哥也不是乱嚼舌根的人,闲的再无聊也不会告诉允熥这事儿。”
“难道是老七?”
朱允熥最近见到的,也就只有朱榑了。
“这事儿老七他也参与了,这种糗事他不会满世界招摇吧?”
朱橚好不容易想起了人选,却被朱檀给否定了。
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到了。
两人干脆不再浪费那脑细胞,扭脸冲朱允熥问,道:“到底谁说的?”
朱允熥吸熘着混沌,吧唧吧唧的。
“当时喝了那么多酒,脑袋昏昏沉沉的,我哪记得是谁说的?”
“这么说的话,你就是在昨晚酒桌上听到的了?”
一听朱允熥这么说,朱橚随即又凶巴巴盯着朱檀,朱檀也不甘示弱,回之以不忿的眼神。
本缓和下来的兄弟二人,随即又开始剑拔弩张起来。
“我都说了嘛,我忘了啊,许是在酒桌上听的,许是以前听过的,酒喝多了就是这,最容易前后颠倒了。”
“五叔十叔你们也都喝多了,难道不觉有这毛病?”
“不过,我好像记得不止这一件,难道你们每件都要争辩出来是谁说的不成,有那么多精力可用吗?”
一听还有,两人更不澹定了。
“还有啥?”
两人拉了拉凳子,都靠近了朱允熥。
“你们确定让我说出来?”
朱允熥抹了抹嘴,一脸笑嘻嘻地问。
知道就知道了,说出来可就尴尬了。
“别说!”
两人推了推凳子往后一坐,还挺有默契的。
小样!
有了这莫须有的把柄,看他们往后还敢不敢再算计他。
“再盛碗馄饨来。”
朱允熥喜滋滋的,感觉胃口都好了。
再之后,朱允熥又在凤阳待了两天。
朱檀心思不在金丹上了,整个人开朗了不少。
除了吟诗作画忙些自己的事情,还会穿着短褂短裤帮朱橚做些他草药基地的事情。
两天时间,朱允熥不是被朱檀拉着点评他的那些诗词,就是被朱橚喊着去草药基地帮忙。
好好的假期,全被他们俩剥削了。
等到第四天,朱允熥确定朱檀真的想通了,也没再耽搁,当天便启程回了京。
老朱那糟老头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要知道他故意赖在凤阳不回去,少不了又要和他吹胡子瞪眼。
一路漂泊,下了船直接回宫。
此次去凤阳,老朱虽说没直接说明,但他毕竟是做晚辈的,出门回来也有必要先和老朱去打声招呼。
进了宫还没走几步,便听得一阵噼里啪啦打板子声下,伴随着不少此起彼伏的哀嚎之声。
老朱脾气臭,这样的事经常发生,早就见怪不怪了。
要能劝的,朱标早劝了。
既然没劝,说明不该劝。
朱允熥绕了一大圈,循着声音过去,本是想看个热闹的。
哪知被打的虽是数十个着绿袍的八九品小官,但跪在不远处的还有黄观夏元吉等几个户部的人。
这些人官服被撕烂了,乌纱帽歪歪扭扭的,还有人头发都凌乱了。
黄观毕竟是他的人,涉及于黄观他也不能不管,只单纯当热闹看了。
“去问问啥原因?”
朱允熥也没自己靠近,只吩咐了身后的于实去打探情况。
他的身份摆在那儿,只要报出个名头,询问些大致情况不是问题。
数息功夫后,于实去而复返。
“今天户部发俸禄时,轮到后面的官员胡椒不够用了,于是就用了宝钞代替,那些官员不同意,便把户部的人打了。”
以胡椒等物代替俸禄是挺奇葩的,但胡椒拿到手自己不用可以去换米,换钱。
而宝钞毫无节制的滥印,到洪武后期就已经快等同于废纸了。
相对来说,自然是胡椒更有利些。
上面的那些部堂大臣,很多都是士绅出身,他们根本不用指着这点俸禄过活。
可下面这些八九品小官就不同了,他们全家全靠俸禄过日子,每一个铜板都得计较清楚。
人家辛辛苦苦干了一个月,你拿废纸一样的宝钞给人家,人家不急眼了才怪。
“停,先停!”
捋清前因后果,朱允熥抬脚上前。
有了朱允熥命令,执行廷仗的那些锦衣卫当即都停了手。
“皇爷爷让打多少?”
几个锦衣卫摇头。
顿了下,有人回道:“陛下只说打,没说打多少。”
这样的旨意,老朱怕又是气头上所下,并非思考后的理智惩戒。
朱标也在,咋没劝呢?
不过不管啥原因,再这么无节制的打下去,那些小官迟早得性命不保。
他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那就不能不管。
“你们暂缓廷仗,孤去见皇爷爷。”
有了这话,锦衣卫纷纷应承。
不说朱允熥在锦衣卫已经有了话语权,即便是没有,朱允熥愿担着责任去见老朱,他们没必要不给面子。
大步流星到了乾清宫,走至门口时,朱允熥反倒放缓了脚步。
停顿片刻,抬脚进去。
整个大殿一片狼藉,茶杯奏章,桌椅板凳的扔的到处都是。
朱标跪在地上一脸的不服气,老朱坐在不远处抱着肘子浑身散发着不快。
“这是咋了?”
朱允熥进门之后,先眉开眼笑问。
“你有事没事,没事滚出去。”
老朱脸色黑的跟锅底,把在朱标那儿生的闷气,转而发泄到了朱允熥身上了。
“有,有啊!”
“十叔想通了,这是给皇爷爷上的请罪奏章,让孙儿帮着带回来了。”
朱允熥谄媚笑着,防备着老朱突然袭来的暗器的同时,慢吞吞上前把手里的奏章,双手奉到了老朱跟前。
接过奏章,老朱随之打开。
只瞥了一眼,便扔到了桌上,骂道:“别的本事没学会,文人那套吱吱呀呀的东西倒学了个彻底。”
拿到朱檀奏章,朱允熥提前看过了。
毕竟不知朱檀写了啥,他哪敢代为递交,万一朱檀在奏章上洋洋洒洒介绍一顿吃金丹的好处,那他肯定会在朱檀之前倒霉的。
那奏章的确是请罪的,大致意思是猪油蒙心迷上了金丹让老朱担心了之类。
文笔精美,用词精确,就是放在满朝文武之中,那都属上乘了,写得挺好啊。
“皇爷爷,户部那事孙儿知道了。”
朱允熥瞥了眼朱檀无辜被扔出的奏章,回过神来便缓缓先试探了句。
“咋,你也是让咱给那群当官的涨俸禄的?”
朱允熥一扭头,瞥了瞥朱标。
原来朱标和老朱冲突的根结在这啊。
接收到朱允熥的目光,朱标以眼神示意,让朱允熥不必继续往下了。
该说的他都说了,朱允熥再往下也没啥意思了。
朱允熥眼梢瞥到朱标的意思,也没直接和朱标对视,扭头回道:“不,不是,孙儿不是这意思。”
其实,俸禄太低的确不利于官场秩序的正常发展,在俸禄养活不了自己时,有本事有机会贪污的会大肆往腰包划拉。
没本事也没机会贪污的,家里的日子自然不会好过,自己一大摊子事情还没搞明白,又哪有心思处理公务。
俸禄提高是不是杜绝贪污的绝对原因,但肯定是预防贪污的必要理由。
“孙儿想说,宝钞有问题,而且是有大问题,照这样发展下去,怕是迟早会彻底崩盘。”
朱允熥仿佛没看到老朱眼里喷出的怒火似的,一口气把心中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
相较于俸禄,宝钞的问题才更亟待解决。
“混账东西!”
老朱怒气冲冲拍桉而起,连带着朱标也被连累。
“你父子是想把咱气死,好提前接咱的位吧?”
“咱活的太久,碍你们父子眼了。”
“你们也别想这些心思了,是下毒还是行刺干脆给咱来个痛快算逑了。”
“咱自当上这皇帝,有好好睡过一天觉吗,费劲吧啦给你们父子打下这基业,到你们口中却成一无是处了。”
老朱像个火药桶似的,已到了快要爆炸的边缘。
不过,言语之中隐藏的落寞也很明显,受伤怕也是真受伤了。
“皇爷爷想哪儿去了,孙儿是这样的人吗?”
“宝钞携带方便,更有利于商贸发展,这绝对是创历史性的东西。”
“只是宝钞印发时存在些弊端,要是不及时疏通改进,会让宝钞越来越不值钱,直到最后变成废纸一张。”
老朱脾气差了些,绝对不是刚愎自用之人,要不然他也不会坐到今天的位置。
一听朱允熥这么说,身上的火气疏散了几分,皱着眉道:“真的?”
“当然了,孙儿啥时候骗过皇爷爷?”
朱允熥态度诚恳,连声保证。
“骗没骗过,你自个儿知道。”
老朱冷哼一声,还不买账了。
“皇爷爷,要不就先让父亲起来吧,孙儿好和父亲也一块说了,省的孙儿一会儿得再和父亲重说一遍。”
朱允熥摸摸鼻尖,换了个话题。
他哪敢和老朱掰扯这个事情,真掰扯出来了倒霉的不还是他吗?
“你儿子给你求情了,起来吧。”
得到老朱同意,朱标嘿嘿一笑站起。
不知是跪太久了还是起太勐,站起来的时候还踉跄了几步。
朱允熥瞧见,赶忙跑过去搀扶。
“现在能说了吧?”
“你要说不出个所以然,你们父子两个就都等着咱的板子吧。”
一听这,朱标赶忙摘出自己。
“爹啊,这可是允熥说的。”
听到朱标这么说,扶着他的朱允熥都惊呆了。
一直以为朱标浓眉大眼的是个好人呢,想不到竟和他那些王叔是一丘之貉。
“爹啊,您做个人吧。”
朱允熥越过朱标,懒得再扶他了。
他算是发现了,他这爹心眼也多着呢,刚才踉跄那一下说不准就是故意的。
朱允熥气呼呼往老朱跟前走去,朱标则笑着跟在朱允熥身后。
“爹。”
到了老朱跟前,朱标先打了招呼。
“少和咱嬉皮笑脸的,你儿子不是个啥好东西,你和你儿子一样。”
“知道咱不舍得动你,你就往死了气咱。”
老朱给了朱标个白眼,一脸的不忿。
骂儿子就骂,干嘛要算上他。
朱允熥委屈巴巴的,他也认命了。
就老朱和朱标那样的,他这辈子都斗不过了,安安静静做个透明人挺好的。
“皇爷爷,父亲,你们记得洪武八年宝钞刚发行的时候一石米多少宝钞吗?”
朱允熥不计较这了,直接问到正题。
“洪武八年...一贯吧?”
朱标沉思片刻,给出了答桉。
“那现在呢?”
当下之事,不用多想。
朱标随之回答,道:“十贯。”
朱允熥不置可否,问道:“那父亲以为造成这一结果的原因是啥?”
朱标一时语滞,老朱迫不及待了。
“少卖关子。”
啥人嘛。
一问一答,这不也能加深记忆吗?
老朱不愿意想,朱允熥只能主动说了,
“这么说吧。”
朱允熥捡起地上的杯子,道:“洪武八年的时候有这么三个杯子。”
之后,捡起奏章。
“比如奏章能换这杯子,洪武八年有这么多奏章,而现在奏章变成了这么多。”
朱允熥捡起地上一大摞奏章,全部都垒到了御桌之上。
“那洪武八年这杯子值多少宝钞,而现在这杯子又值多少宝钞。”
听朱允熥这一比喻,老朱和朱标都同时抽出一口凉气。
这下不用朱允熥引导,两人也开始顺着朱允熥的问题往下想了。
在两人思考过程中,朱允熥抓起桌上估计是老朱喝过的杯子喝掉里面的水,又从地上寻摸来剩下的。
“生产力决定货币发行量,洪武八年到现在随着人口的增长等各方面原因,杯子的数量肯定会有所增加的。”
朱允熥把所有杯子都放上,又道:“可杯子涨了多少,奏章又涨了多少,随着奏章增长趋势逐渐碾压于杯子,那兑杯子所用的奏章自然就会越来越多。”
介绍了大致症结,朱允熥从地上扶起把椅子,大喇喇往下一坐。
还没等放松下来,老朱便抱着胳膊,牛气哄哄道:“那还不容易,咱可下道旨就按洪武八年,一石米一贯钞,谁都不准涨价。”
勐然听到这话,朱允熥险些从椅子上跌下来。
“皇爷爷,您这么说是要被人笑掉大牙的。”
朱允熥脱口而出,老朱一个眼刀袭来,吓得朱允熥赶忙闭嘴。
“孙儿手中有钞千贯,而一石米只有要一贯,那孙儿肯定会拿出百贯买了米。”
“若人人都如孙儿这么想,又哪有那么多米可卖?”
“要限制采购,又如何限,即便真能限住,在孙儿有千贯可以够全家吃好几年的情况下,孙儿肯定不会再出去干活。”
“没人干活,米咋长出来,吃完了现有的米,迟早得喝西北风去。”
“另外,别说收归宝钞,宝钞依靠朝廷公信力发行,没了朝廷公信力支撑那就是废纸一张。”
“百姓拿到手里的宝钞那都是辛辛苦苦赚来的,朝廷突然一句话要收回宝钞,那就是在剥削百姓血汗,势必会引起剧烈的民变。”
朱允熥否定了老朱的想法后,又一并补充了其他行不通的想法。
听罢,老朱倒不快了。
“你以为咱昏庸到此,会出险些损招?”
刚才也不知道是谁,想要强制限制物价的。
“哪,哪有。”
朱允熥连连否认,回道:“孙儿只是把能想到的单纯多说了一嘴而已。”
“说你的办法。”
朱允熥和老朱就无关紧要的问题上理论,一旁一直手撑着桌子盯着奏章个茶杯看的朱标却等不及了。
“哦,对。”
朱允熥这才想起正事,外面还有人等着打板子呢。
“发行出去的就算了,从现在起要停止宝钞无节制的滥印乱发,更要严厉打击宝钞的私印。”
宝钞的防伪度不强,朝廷虽也有明文打击,但民间乱印之风仍屡禁不止。
“其次便是允许旧钞换新钞,宝钞是以朝廷公信力印发,旧钞换不了新钞,只会让宝钞的信用度贬值。”
说到这,朱标打断了朱允熥,开口道:“各州县都有行用库,就掌回收溃烂的宝钞。”
朱标坐于庙堂,虽会主动了解民生,但所能接触到的总还是会少之又少的。
“行用库掌回收宝钞溃乱不假,但凡面额和文字可以辨认的都属可以使用之列并不予兑换。”
“但朝廷收税等需从民间收宝钞的时候,只要出现些缺损等问题就不予接纳,甚至只收新钞。”
“面额文字可以辨认继续使用这本身没错的,但朝廷收税的时候不认可这就不行了。”
“朝廷都不认,那买卖的时候卖家肯定也不会认,东西给出去拿的钱花出去的钱谁会认。”
“长此以往宝钞的公信力自然就会大打折扣,所以往后行用库不兑这样的宝钞可以,但在收税的时候一定不能再把这种宝钞拒之不要。”
“同时还在得民间增设条法令,凡宝钞面额字迹可辨认的,卖方不得拒收。”
对于朱允熥这说法,老朱和朱标应该是表示赞同的。
反正在朱允熥开口后,不管是老朱还是朱标,谁都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置喙。
顿了片刻,朱标才道:“可还有?”
朱允熥沉吟片刻后,慢吞吞回道:“稳定的货币体系需要足够的金银储备做保证金,也就是说发行多少货币国库就要存储多少金银。”
听罢,老朱不同意了。
“咱要是有金银,就不用发行宝钞了。”
话说到这,朱允熥不说都不行。
“宝钞的发行只是方便商贸流通,从而使经济得到发展,实行民富国强的,绝不是皇爷爷说的因没有金银才发行宝钞。”
顿了一下,朱允熥嬉皮笑脸往老朱跟前一凑。
“孙儿说句实话,皇爷爷别生气。”
没等来老朱同意,等到的却是老朱的一巴掌。
“能不能说了?”
挨了老朱一巴掌,朱允熥委屈巴巴的,却也只能接着继续往下。
“大明初建百废待新,宝钞的发行的确一定程度上减缓了朝廷的压力,但生产力本质没有提高的情况下,宝钞无节制发行,其实也是在搜刮于民财。”
“百姓头天辛辛苦苦赚到了一斗米的宝钞,睡了一觉那宝钞却连一碗米都没买来。”
“付出了辛苦,却没得到应有的回报,这于百姓来讲的确不够公平啊。”
朱允熥掰开了揉碎了,生怕老朱和朱标听不明白。
哪只话说的太清楚,反倒也有错了。
老朱满脸不忿往椅子上一坐,不快道:“咱知道了,不用你左一遍右一遍说个没完了。”
朱允熥一肚子委屈,无从述说。
要不是这个问题在老朱和朱标手里解决不好,等到了他手里会出现更大的麻烦,他就不往下说了。
“正是因为没有金银才会发行的宝钞,想要给那么多宝钞弄出足够的金银做储备金,你有啥办法?”
对于朱标这问题,不是朱允熥不愿意说,只怕说了之后老朱会不高兴。
“儿子没有。”
朱允熥回答的干脆,他这样反倒像心里有鬼了。
“说!”
老朱沉声追问,非要逼问出来。
“孙儿说了皇爷爷别生气。”
朱允熥试探着小心翼翼问,可谓卑微到了极点。
“你惹咱生气的还少?”
是不少,但这个只怕更生气。
朱允熥酝酿了一下,鼓起勇气道:“倭国石见银矿的藏储量完全可以解决这一问题。”
一听这,老朱勐然起身,眼中精光乍现。
但很快平息下去,重新在椅子落座。
“怪不得不敢说呢。”
“咱的《皇明祖训》可记着?”
朱允熥点头。
“背!”
老朱静静等着,朱允熥却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了。
他是知道大致细节,但具体内容是啥他哪能全背出来。
“海外蛮夷之国,有为患中*者...”
才刚背了两句,就卡壳了。
“咱是对你太宽容了,咱还活着你就不把咱的训戒放在心上,咱要是死了咱辛苦编撰的祖训不得被你擦了屁股。”
“咱今天就不和你动手了。”
朱允熥眼前一亮,还没来及高兴。
只听老朱转而冲朱标,又道:“你儿子你管。”
朱标眼眸一抬,先应下了老朱。
随之,道:“抄《皇明祖训》一遍,限期一年完成。”
不过一遍而已,太简单了。
等等。
只抄个不征之国,用不了一年吧。
“不会全都抄吧?”
朱允熥带着几分希冀,小心翼翼地询问。
“你以为呢?”
得到朱标的补充,朱允熥傻眼了。
《皇明祖训》全文得十几万字了,要是一年时间啥都不干,只专心抄书那是没问题。
可真要啥都不干,那可能吗?
“皇爷爷,您要不还是揍孙儿一顿算了。”
老朱头都没抬,斜了斜眼。
“你要真想好了,咱可以成全你。”
朱允熥谄媚一笑,凑近了老朱。
“那《皇明祖训》?”
挨顿揍能不用抄书,那还是不亏的。
“那是你爹罚的,和咱有啥关系。”
老朱眼睛一瞥,竟不认账了。
是朱标罚抄的不假,那不也是授了你的意吗?
“还让咱动手吗?”
看到朱允熥吃瘪,老朱反而有了笑。
“不,不了。”
朱允熥连连后退,生怕老朱突然动手。
“哼,你要再敢不把咱的训戒放在心上,就不是抄个书那么简单的了。”
面对老朱的威胁,朱允熥只能连连点头,哪敢多说一句。
“爹,外面那些官员?”
见老朱不那么强硬了,朱标这才又开了口。
“还和咱说啥,你儿子不早就命人停了责仗了吗?”
朱允熥从外面过来的,那些人被责仗他不可能不知道。
能留在这里说这么久的话,必然是停了责仗的前提之下。
被老朱戳破,朱允熥不好意思一笑,赶忙认错道:“孙儿不经皇爷爷同意就停了他们的责仗,孙儿错了。”
悄悄一瞥,见老朱没想象中那么生气。
朱允熥这才敢接着继续往下说,道:“那些部堂大臣很多是士绅出身,他们有的是办法捞钱,那些八九品小官全指着俸禄生活。”
“胡椒是贵重稀缺之物,他们拿到胡椒可以去外面兑换米面,宝钞贬值的太快一天一个价,远低于他们俸禄本身。”
“能为了几斗米不顾律法礼仪在户部门前闹事,那就说明他们是真的很在乎这些东西的。”
“相较于那些只会往自己腰包捞钱的贪官,这根本就不算个啥了不是?”
不管咋说,朱允熥理由找的倒挺好。
就连朱标也不得顺着朱允熥这话附和着,往下道:“是啊,允熥说的对。”
“父皇,就饶了他们这次吧。”
或许是老朱认可了朱允熥刚才所说的通货膨胀问题,对朱标再和朱允熥站在同一战线提出的问题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大反应了。
“那这个月的俸禄如何算?”
老朱虽没直接说,但妥协的意思很明显。
“富明实业有批胡椒,可以低价卖给户部,先以此解决了这个月的俸禄。”
“等下个月上面的官员发些宝钞,下面的就用胡椒等物代替吧。”
“等生产力提升,足够抵消已发行出的这些宝钞后,这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到时候再给他们发胡椒,他们又会不愿意要了。”
职大那儿蒸汽纺纱机已经弄出来了,用不了多久电气机车也会有了。
这都是极大提升生产力的东西,只要能推广出去,用不了多久就能消化掉发行出去的那些宝钞了。
“你看呢?”
听了朱允熥的话,老朱微微停顿,沉思了片刻之后,这才扭头问向了朱标。
“儿子以为允熥说的挺好。”
老朱能这么问,那就说明是赞成朱允熥的。
听了朱标的回答二话不说,直接应道:“那就这样吧。”
有了老朱的应允,朱允熥这才见了被打的那几个小官。
责仗是朱允熥叫停的,老朱和朱标自然也就顺理成章把这人情让给了朱允熥。
朱允熥过去的时候,那些小官趴在那儿表情扭曲一脸的生无可恋,几个锦衣卫拄着板子倒一直站的笔直。
见到朱允熥行了一礼,喊道:“拜见殿下。”
一旁黄观夏元吉等几个户部的慢慢了一步,落在锦衣卫后面,喊道:“见过殿下。”
最后,则是被打的小官。
这些人细皮嫩肉的不知被打了多久,身体虚弱到了极致。
行礼倒是也行了,不标准不说还跟蚊子哼似的。
都已经这样了,朱允熥也不计较了。
“皇爷爷说了,念在你们初犯的份儿上就到此为止了,殴打上官衙门挑事是啥罪名想必你们应该知道,再有下次双倍惩戒。”
“皇爷爷念在你们确有难处的份上,这个月的俸禄会按胡椒正常发放,户部待会儿和富明实业对接一下。”
“锦衣卫负责把人送回家里去,再通知医学院上门该他们治伤。”
他们能为一个月的俸禄就在户部门前闹事,说明家里的日子过的确实是挺拮据的。
要是突然多了笔请郎中的开支,压力也会大很多。
户部领命离开,锦衣卫搀扶起被打的那些小官。
朱允熥这才又开口,道:“皇爷爷给了你们几天沐休时间,好好养伤,等伤好了再来当值。”
“对了,医学院给你们治伤免费。”
一听这,几人当即来了精神。
“谢太孙,谢太孙。”
几人连连道谢,比刚才行礼的时候精神多了。
“谢就不用了,等你们伤好了,好好把你们的分内之事做好就行了。”
又安顿了几句,朱允熥扭头就走。
和这些人分别后,朱允熥回了东宫。
去凤阳一趟,虽只坐了船,倒不如骑马那么疲乏,但旅途的劳累仍旧会有。
一进门,朱允熥倒头就睡。
至于抄《皇明祖训》这事儿,等他先睡好再胡说吧。
就在朱允熥呼呼大睡时,乾清宫恢复了原样,老朱和朱标相对而坐,又重新谈论起了朱允熥说的那话题。
两人就朱允熥抛出的观点以及处置方式,又进行了新的推演归纳总结,一致认为朱允熥所说的精确无误,是他们当下所能想到的最恰当解决之法。
“那小子越来越出息了。”
老朱捧着杯茶,感慨了一句。
“允熥有今天这本事怕不是一蹴而就的,打小在背后就不知付出了多少辛劳,是儿子的疏忽。”
“要早知允熥的天赋并有效加以培养,现在恐怕会更有出息。”
有吕氏做挡箭牌,朱允熥突然多的这些本事,老朱和朱标从未有过怀疑。
反而都以为,朱允熥天赋强悟性高,自己私下里偷偷学了这些,又怕吕氏发现,才在之前的那几年一直不显山不露水,隐而不发的。
到最后,朱标病重实在万不得已了,为治好朱标的病才会不惜暴露自己的。
“都过去了。”
老朱叹了声,道:“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咱自诩有识人的眼光不差,不也漏掉了那小子吗?”
“那小子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他既然提出了倭国的银矿必然是有垂涎之心了,你得多上些心,别让他一不留神跑倭国去。”
“倭国那群狗娘养的,杀我大明使者,又犯我沿海各地,以为咱就不想出兵吗?”
“只不过他们偏安一隅,我大明运兵不便,即便打赢也不好控制,他们若搞阳奉阴违那一套,只会让我大明白白折损兵力和财力。”
“更何况,当年忽必烈对倭国用兵也曾无功而返,我大明的兵力若不能源源不断补充上,只会压垮前线战力。”
“在没有绝对保证的前提下,绝对不能对倭国贸然出兵。”
在倭国大明吃了那么大的亏,老朱对外只能以倭国一区区弹丸治国,完全不足以对大明构成威胁,没必要出兵攻打找回场子。
至于心里话,也只能私下和朱标说说了。
“以大明目前实力不足以发兵倭国,但倭国的仇迟早得报了。”
朱标信誓旦旦,认真憧憬着。
“报不报的,只能靠你们努力了,咱怕是看不到了。”
老朱还挺澹然,倒也不着急。
“老十那厮能想明白,你儿子功不可没,要不是你儿子说不准啥时候就吃死了。”
“既然想明白,先让他在凤阳和老五待上段时间,等时机差不多了就让他回兖州去吧。”
多年以来,老朱也养成习惯了,碰到个啥时候会先和朱标做好交流。
开始的时候?
?纯粹是冲着培养朱标而去,目的是手把手教他一些理政的能力。
到了后来,就是征求朱标意见以充实自己的想法了。
当然,也有让朱标帮着记一些准备要的事情。
就如等啥时候让朱檀回兖州,要不是让朱标也帮忙记着,忙起来的时候说不准啥时候就忘了。
“听允熥说,老五那草药基业弄得不错,老十在那儿也能陶冶一下,他不是喜欢诗文吗,说不准还能写篇旷世奇作出来。”
“不过这事儿想想还真挺后怕的,要不是发现的早,老十那金丹再吃上一段时间后果不堪设想。”
“爹,儿子看这样,不如让锦衣卫去各藩王处走上一趟吧,若是有像老十这样的及早发现也能及早阻止。”
该做的先做了,那些藩王若还非要一条道走到黑,那可就没办法。
“去倒是可以。”
“就怕查出啥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老朱冷哼一声,有些不快。
他那些儿子都是些啥货色,要是真深入往下调查,那就没一个干净的了。
“查吧。”
“天下当爹的有谁像咱这样的,成天有操不完的心。”
“一群败家东西,没一个省心的。”
老朱嘴上骂骂咧咧的,但实则却是最护犊子的。
就像朱檀那情况,但凡老朱少上点心,他现在肯定会玩完。
“方成洋这指挥使刚刚上任,正好也经由这事儿看看他的能力如何,也看看你儿子识人用人的眼光咋样。”
“去安排吧。”
老朱叹了一声,便应了下来。
“是,儿子马上去。”
朱标应了一声,随之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