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可怜的安红
凌晨三点多的华平市,寂静的夜空下,似有一股暗流在涌动。
“盈金矿业集团”总部大楼在华平市新区的工业园区,是一个外来企业。大约十年前,工业园区建成之初,一大批外来企业进驻,盈金矿业便是其中一家。
说到这家企业,总觉得有点神秘,因为没有人知道他们的金矿到底在哪里,不如他们本土的“向茂矿业”,人家实实在在有矿。
但是盈金矿业自从扎根在华平,就有“勇争第一”的势头,在企业规模上争第一,在财富排行榜上争第一,在同领域里面更要争第一。
董事长陈金祥,座驾是千万级别的豪车,戴着金表金戒指,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是做矿产生意的。
这些年来,凡是慈善晚会他必定参加,凡是珠宝行业相关的大会也必定能看到他的身影。
他还加入了江同省珠宝协会,和副会长刘鸿成交情深厚,并在刘鸿成的带领下,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老板,跨入了省重点企业的行列。
闹腾出这么大的动静,生意上总该有点起色吧!
不然,在他们合作客户的名单里,竟然找不出一家有影响力的珠宝公司,全部都是些刚起步不久的小品牌、小工厂。
究其原因,主要是他们提供的那些原材料,入不了大型珠宝企业的眼,连“集运街”这样的后起之秀,都将他们拒之门外。
渐渐的,很多企业都拿他们当反面教材,“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儿”就是对他们最恰当的比喻。
但是不管外界评论怎样,“盈金矿业集团”这块金字招牌就是能凭实力屹立不倒,陈金祥依然有本事混迹于上流社会,并且有小道消息传出,他还经常受到一些政府官员的邀请,喝茶、聊天。
事出反常必有妖!但大家都在一块风水宝地上混,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去揭别人的老底呢?万一揭到了地头蛇,自己被反咬一口,那才是得不偿失。
加之陈金祥这个人比较会办事,明面上从来没有得罪过任何人,对前辈恭恭敬敬,对同辈客客气气,所以这么些年,大家也倒相安无事。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从喻搏空查到的那些材料上看,“盈金矿业集团”根本就是一个藏污纳垢的场所。
他们最厉害的一门生意是“洗钱”,所以能和曹东辉这样的贪官建立起“深厚”的交情。
喻搏空的材料直接寄给了肖冲,肖冲收到后第一时间就把陈金祥带到万龙桥分局,先控制起来,再慢慢审。
之所以不着急,是因为他的某些罪名已经成立,随便一个,都能把他留下。更重要的是,他身后有一条利益链,已基本呈现。
他出事了,整个利益链上的人就会如同惊弓之鸟,一旦有一只鸟沉不住气了,整条利益链就会全线崩塌。
肖冲要等的,正是那一时刻的到来。
夜色之下,有个身影从“盈金矿业集团”总部大楼走出来,走到一辆黑色汽车前,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汽车飞快地开走了,车上的人如同被一块巨石压迫着,面色凝重,还大口大口喘着气。
他是盈金矿业的副总甄良,陈金祥的得力助手,陈金祥以往做过的每一件事,他都了如指掌。
陈金祥被带走十几个小时了,他一直没有被警察带走询问,这看起来像是一件好事,其实不然。
他坐在办公室里等,等到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刻,才敢出来,去找他的救命稻草。
他两个小时前给稻草发过信息,得到的回复只有三个字:沉住气。
可是他哪里能沉得住气?除非陈金祥在里面不开口,他一开口,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所以,他只好冒险走一趟,稻草一句话,说不定就能将他带离火坑。
于是在天亮之前,警察就从一名土地管理局的副局长的情妇家里,带走了甄良。
这个时候,甄良才知道,原来警方掌握的材料里面,本来就有他的大名。
至于那位土管局的副局长,他的生活作风问题不归刑警管,不过情妇的别墅被曝光,刑警在他面前带走一名嫌疑犯,这简直比直接把他带走更让他难受。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不断有官员被执法人员从家里、单位里带走,截止到中午十二点之前,被约谈的大小官员已多达二十几位。
当审讯人员把这个消息透露给陈金祥的时候,陈金祥那原本纹丝不动的脸上,终于有了慌张的神色。
这不是一个多么复杂的案件,只要有一个环节出现漏洞,基本就会全军覆没。
用一句话概括,就是某些官员把他们非法所得的钱通过陈金祥洗白,变成合理的收入,然后大部分钱被转移到海外,成为他们日后幸福生活的保障。
再深入查下去,陈金祥原来只是他们这个犯罪团伙中的一个小分支,只负责几个区域的“业务”。
肖冲迅速把案件整理,材料汇总后交到市局,市局领导会根据案件性质上报省厅,不属于他们权限范围内的,省厅会成立专案组,由专案组彻查。
一整天的时间,关于“盈金矿业集团”的新闻层出不穷,但是除了公安局官网上报道出来的简单有力的案件描述,就数江同新闻网的报道最详细、可信度最高了。
程满心昨天晚上只睡了两个小时,就被电话吵醒,她接到的任务是到新城别墅采访一个贪官的情妇。
这种出力不讨好的活儿,还真没几个人愿意干。不过打电话的人说了,只要跟住她一个,今天一整天就有得忙了。
如果打电话的不是肖冲,她一定会以为是个恶作剧。废话不多说,她叫上摄影师鹏鹏,用了四十分钟时间赶到那里,刚好看到刑警队带人离开。
后面确实好戏不断。
他们看到了那个副局长慌慌张张地从里面走出来,而那个无脑女人居然也跟着跑了出来,拉着他的胳膊又哭又闹。
看到他们在拍照后,副局长捂着脸坐上车走了,留下那个穿着睡衣的女人在那里急得直跺脚。
待刑警队抓捕甄良的新闻一报道出来,江同新闻网紧接着报道了新城别墅内的奇特新闻,广大群众像看新闻联播一样,直呼过瘾。
不过程满心只报道了这一件,后面的交给别人去跟了。
肖冲在办陈金祥的案子上虽然堪称快、准、狠,但是安红的案件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因为陈金祥一口咬定,他不认识安红。
刘鸿成已被他们排除掉了,剩下的只有陈金祥,但是他大概知道警方没有确切的证据,所以拒不承认。
从林远山和刘鸿成的笔录中可以看出,当初陈金祥一门心思想和搏满福达成合作,但是被林远山直接拒绝了。
但他不死心,又通过刘鸿成几次三番请林远山吃饭,还借着各种“会议”的名义小聚,企图让林远山改变主意。
在安红的事情发生后,林远山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从那时起才开始疏远陈金祥,对各种聚会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虽然他们有一万个理由相信,陈金祥有设计林远山的动机,但是拿不到证据,就无法把这项罪名强加给他。
肖冲在办公室坐了一个下午,又翻阅了和蛋糕爆炸有关的案卷,发现那个冒充精神病患者的人不但从名字到身份信息全部造假,就连出事后他的逃跑路线也被抹得干干净净。
当然,也不能说“抹”,是他根本就提前规划好了逃跑路线,竟然没有一个监控拍到他。
不用说,此人就是被安排在安红身边监视他的。本来她也不用非死不可,但是自从他们警方开始暗中调查后,触动了某人的神经,这才安排了蛋糕爆炸事件。
至于那个快递员,他无非就是收了别人的好处,被人当枪使了,从他身上查不到任何线索。
这么看来,除非抓到那个逃走的假精神病人,否则就没有可以破解的方法了!
傍晚的时候,肖冲从办公室出来,正好碰到一个来找他的年轻女孩。
那女孩名叫陆灿玲,曾经在鸣山度假酒店的休闲会所工作过。
肖冲知道她,前天他们就找过她,不过她的家人说她旅游去了,暂时联系不上。没想到她竟然主动过来了。
“我手里有重要的线索,能证明安红的事和陈金祥有关。”陆灿玲坐在询问室里,一句话惊呆了肖冲和另外两名作笔录的警员。
“说说看。”肖冲坐下来,脸上严肃的表情让人心生畏惧。
陆灿玲非常镇定,她的表现并没有超出肖冲的意料之外,因为他知道,她的舅舅是市检察院的副院长。
陆灿玲把手机上的一段视频打开,给肖冲看。
视频上拍的是陈金祥和安红,陈金祥还披着休闲会所的浴袍,正对着安红咆哮。
“我说过了,出了事情我负责,你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错过,你知道后果!”
安红低着头苦苦哀求:“求求你了,我真的,真的不敢,我害怕……”
陈金祥对着安红的肚子踢了一脚,将她踢倒在地,并对她吼道:“如果你不进去,明天的新闻网上,就会出现一条‘女大学生未婚先孕不堪重负跳河自杀’的新闻,并且新闻还会传回你的老家,传到你奶奶的耳朵里……”
“不要,不要,我求求你!”安红挣扎着站起来,在陈金祥的示意下,捂着肚子走了。
这段视频看得三个刑警都感到揪心,更别说一般人了。
陆灿玲也只看过一遍,此刻她把脸扭向一边,根本不敢看第二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