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四只兄弟眼
哥谭市的许多建筑物都颇具哥特韵味。
往上看，顶端的滴水兽贴近阴云，似乎在攫取为数不多的氧气；往下，钢筋水泥像树根一样伸进大地，说不定还会绕过深埋在土壤里的废弃电池，以及数具不知名的死人骨头。
中间，街道两旁的路灯忽明忽暗。空气里弥散着古怪的气息。
几分爆米花的香甜，腥臭异常的铁锈味，加上说不出的腐朽味道，它们重合在一起的杀伤力绝不止一加一加一那么简单。
……蝙蝠侠探索的脚步一顿。
“你发现我了。”
一支问号手杖从阴影里探出，随后是穿着一身满是问号的奇装异服的人。
爱德华尼格玛，谜语人。
蝙蝠侠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激光冰冻枪射出的冰路如红毯一样铺到他面前，同时有个人说：“不对，他发现的是我。”
这是维克多弗里斯，急冻人。
蝙蝠侠精准有力地起跳，避开了呼啸而来的藤蔓，“噢……”极具个人特色的绿唇一启就是控诉：“你这样会让我的植物宝宝们伤心的，蝙蝠。”
“艾薇？”蝙蝠侠不动声色提高了警惕，因为有艾薇在的时候附近很大可能……
“蝙蝠侠！”哈莉奎茵用一种夸张的甜蜜语调呼唤道，甩着她的红蓝异色双马尾款款步来，比她的人先一步靠近蝙蝠侠的是她的棒球棍，棍子被蝙蝠侠击飞后，艾薇的藤蔓在旁边挡了一下，于是棒球棍又回到哈莉手里。
“只是打个招呼，别板着脸嘛。”哈莉站在那儿，大笑着摆摆手。
“是啊…”另一个声音响起，生涩而阴暗。
蝙蝠侠死死地盯着新的声音来源。
“…为什么要这样严肃呢？”
小丑。绿头发，裂嘴唇……单手握着撬棍，不轻不重地在另一只手心里敲击……蝙蝠侠注意到那根撬棍表面发黑的斑斑血迹时，目光几乎凝滞了。
五个人，五个方位。
蝙蝠侠盘算着，身体的预备动作朝向一个空隙，他的头脑却告诉他事态不对。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蝙蝠。”
声音从上方传来，是半蹲在路灯上的赛琳娜，一只布袋在她手指间打转，蝙蝠侠十分确定那里面装着什么价值连城的小东西。
猫女一跃而下，朝蝙蝠侠走过来，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其他罪犯们也慢慢靠近，就像蛛网正在编织起又一层，就像食人花正在收拢花瓣。
蝙蝠侠敏锐地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调整了站位，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熟人的脸：杀手鳄，企鹅人，稻草人，杀手蛾，幻影人，萤火虫，钟王，红爪……
蝙蝠侠被围在了中间。
————————————
“这恐怕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粉丝见面会。”红头罩啧啧称奇，有条不紊地保存了录像，加密加密再加密，然后拔掉u盘。
“我拖住了那什么表弟眼让你进了监控室，你就是来干这个的？”键盘在杰森耳朵里狂躁地响着，这是克洛伊第无数次在隐晦表达‘干完这票老娘就要单飞’，虽然出于种种原因，她一次也没飞成。
“轻松点儿，yourmajesty，我知——”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克洛伊摇头晃脑，“blahblahblah，提醒一下，我真的有在考虑甩了你噢？最近和罗宾合作了几次过后我觉得他真是个好人，也许我能重金把他招聘过来，”杰森听到重金招聘几个字时喷笑了一声，克洛伊没理他，“两小时工作制，保证他睡眠充足茁壮成长，加班补贴另算，猝死有高额赔偿金……”克洛伊说着又换了副慈爱的口吻：“red，要是我遇到你的时候你也是个瘦弱青少年，我也会这样呵护你的。”
“……？”杰森不可置信：“就罗宾那体格？他哪里瘦弱了，你真该看看他被、他一根棍子挑起十八个罪犯的邪恶面貌。”
克洛伊继续慈爱：“不用转移话题，我知道你又长胖了，不会有250磅了吧？”
杰森的第一反应是她在骂人。
托……教育的福，杰森对很多门外语都有一定程度的掌握，他之前在香港追查一批好东西的下落时还撞见过卡珊骂别人二百五——着实让他吃了一惊，他一直以为这孩子不会说脏话……
所以这只是个巧合，还是说他的神秘主义队友player终于露出了一点关于她身份的小马脚？
杰森的第二反应是：管它的，自己连名字都没有如实相告，凭什么去扒别人的，而且还是自家队友的马甲。
“事情不是这样算的。”克洛伊轻声说，“我随意说话，你随意剖析猜测，这是我给你的、给被我信任着的人的自由。”
“……停止你的读心术。”杰森的话听上去闷闷的。
其实他本来想反问她：认识这么点时间，仅仅合作过几次，相互连真实姓名都不知道，就能谈得上信任了？
但他心里仅存的一点点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拉住了他，没让任何张牙舞爪的言辞从嘴里跳出去。
“什么时候能把读心术的梗换换哪。老掉牙了。”克洛伊幽幽道，“我倒是真的希望我有读心术，最好是x教授那种心灵操控附带的读心，闲来无事先读一读那个老傻逼怎么想的废除了死刑，然后控制他恢复死刑，接着控制全哥谭那些疯得不能再疯的、同时也一点儿都没疯的人自首，然后咔咔，咔咔咔，剁白菜似的把他们挨个剁了……”
杰森没忍住笑，“再然后你就会被蝙蝠侠拷走，戴上变种人抑制器，最后被你自己一手促成的法律处死。”
“那也挺好，”克洛伊想了想，“我完全能接受这种结局，要是控制范围再大一点，把整个地球的罪犯、不、整个宇宙……呃，太理想化了……真犯罪还是有隐情也不好判断……算了。”
杰森从通风管爬出了监控室。
自检发现负责管理监控的分–身进入休眠状态的兄弟眼主机又放了一个分–身过来，它大大的机械红眼睛里充满疑惑，紫外线照射显示这里有人类的活动痕迹，却只集中在一处，而且突兀地消失了。
“再问一次：你真的不是韦恩科技的内部人员吗？”红头罩身手敏捷，从管道跳出来后，迅速将自己贴在墙角。
player那边敲电脑的动静轻盈而绵密，不过很快，她还是回答道：“再答一次，不是。只是这些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非常，地简单。”
“哦？”杰森在头罩里挑了挑眉，“蝙蝠侠可是到现在都还没从‘非常非常非常简单’的玩意儿里出来呢，神谕也没跟他联系上……”
“所以你又跟神谕很熟啦？”克洛伊一心几用，手上动作丝毫不慢，“直说吧，咱们准备什么时候吃散伙饭？”
“你定。反正你是个吃披萨不加菠萝粒的异端。”
“你才是异端，乔尔丹诺布鲁诺听到了都会反手把你绑在火刑柱上。”(注1)
“……少讲点地狱笑话，会上不了天堂的。”
“噢。所以这会儿你又成了有神论者啦？信仰谁啊，古神？宙斯？奥丁？”
……
……
……
在所有他熟悉的不熟悉的罪犯们蜂拥而至的瞬间，蝙蝠侠毫不犹豫地发射了钩索——却被塔利亚的匕首割断——塔利亚？她怎么会在这儿……
疑虑又加重了一分。
同时，加诸他身的重量可能有个十分，或者一百吨。
不知道是哪些人的什么身体部位遮蔽了他的视线，不过好在其他感官依旧灵敏。
他能感觉到毒藤女的嘴唇贴在他耳畔，哈莉奎茵的指甲戳在他手臂上，问号形状的拐杖勾住了同一只手，而他的另一只手，掐住了……
像脖子……这个触感……
是小丑。
得出结论的同时，蝙蝠侠用力蹭开了腰部的电击开关，震颤和痛呼过后，所有人都松开了他。
呼。
呼。
呼。
他直起身子，一下一下喘着气，心想着这回要让便士一把电流频率再调高点。(注2)
“滋啦……”耳麦。
“滋啦……b？你还……滋啦……”虚拟实境。
他从布鲁西宝贝随意签署同意书的印象里抽出一份：是和考克斯工业——那家的姑娘和提姆打得火热——有这么一个合作项目。
蝙蝠侠扫视着地上的机器人们——虚拟实境的投影并未彻底失效，只是头脑彻底清醒了的蝙蝠侠已经看穿了表象。
“抱歉，b，”神谕的声音终于不再受干扰，“具体情况稍后再说，我已经关闭了致幻气体排放装置并打开了所有通风口，但虚拟实境的相关机械组合和设置都不与任何蝙蝠电脑库存类型相匹配，韦恩企业内部也只找得到项目计划书，以及一些简单的操作指令，因此暂时无法取得控制权……我已经在联系卢修斯了，希望他能快点接通，而你可能得……”
“咦？”神谕发出一个疑惑的单音。
蝙蝠侠看着四周的景象迅速分崩离析，心里有了几个猜测，神谕接下来的话语帮他肯定了其中一个：“卢修斯接通后会直接转入你的频道，双面人要求蝙蝠侠和布鲁斯韦恩同时到场，必要时夜翼可以换战衣……我去抓一抓我们的帮手的小尾巴？”
蝙蝠侠“嗯”了一声表示应允，“小心行事。”
————————————
“……我现在提醒你小心一点、蝙蝠侠那边有不少黑客技术好手，是不是有点晚了？”
红头罩那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带着铁的质感和讽刺(ironandironic)。
“我不太确定，”克洛伊回道，“我唯一能确定的事就是我不能确定任何事。”
“哈。苏格拉底……”余下的话淹没在沙–漠–之–鹰的轰鸣声里。
克洛伊在那之前迅速拽下耳机，她就知道red又会一声不吭就开始玩木仓战。……我是怎么容忍下这家伙的。克洛伊心不在焉地琢磨了一下，摁亮另一台电脑。
……
杰森的耳麦其实接着两个不同的频道。
左边耳朵里是跟他的万能小队友player的双向通讯，右边是在蝙蝠少、不、神谕默许下对蝙蝠系义警公共频道的旁听。
他从六尺之下回到哥谭……凌虐过他的小丑仍旧活着，仍在活跃。
……怒火是烧着的，但他并没有自己设想中那么愤怒，他不是一把烧完就什么都不剩的柴，他胸膛里的炽热更多是因……
一个人名呼之欲出，杰森珍而重之地把它收回心里。
……总而言之，杰森得到过一些试探——来自蠢蠢欲动的各势力、老家伙和迪克头，一些近乎帮助的默许——来自芭芭拉——说到这个杰森还是不敢置信：老头怎么想的！他怎么能、怎么敢容许小丑继续制造那些致命的玩笑！
一些心照不宣——来自他的继任者，提摩西德雷克，狡猾的鸭子，虽然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差点没忍住做一对烤鸭翅……但在那之后他们交流很顺畅，他也为误伤道过歉了，当然，公鸭侦探接不接受另说……
……杰森努力把逐渐跑偏的思维拨回正轨。
从神谕和蝙蝠侠的交流来看，那什么虚拟实境是个新技术，还是得找卢修斯福克斯帮忙才能操控的那种。那么，假设player真是给老头打工的，那她至少也是卢修斯团队里的牛人，或者更牛：端茶送水的助理，却对这一行拥有极高的天赋……
“噢，你走到那儿了。”克洛伊看着red的定位点，她记得那儿有个员工通道，格温实习的时候带她走过，“右拐，从杂物间绕过去……”
其实不用她说，杰森也知道怎么走。
员工通道也知道啊……杰森在心里将自己的猜测往上拨了两格，又下拨一格，因为他又觉得player不是那种会通过细节暴露身份的人。
“跟你说哦，”克洛伊按下回车键，同时，正在和欧马克缠斗的义警们眼睁睁看着一个个机械人偃旗息鼓，陷入僵直状态，罗宾不放心地拿长棍戳了戳。
“我发现了一个，不知道是秘密还是什么：兄弟眼对布鲁斯韦恩很感兴趣。”
“有钱阔佬嘛，”红头罩嗤了一声，“对他感各种兴趣的人多的是，想要他在支票上画点圈的，想要在他身体上挂点圈的——”
杰森忽然噤声。
但克洛伊听得耳朵都支棱起来了，“你好懂啊red，再讲点再讲点，不要不识抬举，否则我会说求求你……”
克洛伊在下一秒知道了自家搭档突然沉默的原因。
“……？”她通过屏幕看着一处衣角倏地消失不见，觉得那个身影极可能是正在被她“多讲点”的主人公，正准备拖个人像识别的模块出来验验，她的搭档开口道：“不用麻烦了，就是你想的那个人。”
说实在的，克洛伊一直觉得真正跟布鲁斯韦恩有一腿的不是蝙蝠侠，而是她的好搭档红头罩，否则这不能解释为什么他一听到布鲁斯韦恩被绑架到某某地方的消息，宁可绕远路跟她汇合都要把那地儿给绕开，但同时又会留意那周围，直到布鲁斯韦恩被谁给救走……事情还多着呢，就比如现在，只是一个远远的背影，red都能秒认出是谁。
……我站了那么久的蝙布。克洛伊深沉地摇摇头。
她又伸伸懒腰，做了个活络手指的动作。
“那么，让我来玩玩这个游戏，‘寻找布鲁斯’。”(注3)
……
两分钟之后
“靠！他怎么又不见了！”克洛伊冷静道：“这不应该，他从那儿进去的，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你像是跟布鲁斯韦恩站一派的董事会成员，”红头罩乐不可支，“总是为了‘老板出现了’‘老板又溜了’而抓狂。”
线路上一阵长久的沉默。
红头罩掂量着这句调侃是否过了界，如果自家队友真的和韦恩企业有什么联系。他正准备再扯点什么来补救，耳麦里响起player的报喜：“恭喜我，成功地把蝙蝠侠派来的小先锋赶回去了。”
“……小？你确定吗？”有些话的脱口而出对红头罩来说就像呼吸一样流畅自然，但他还是改变了呼吸的方向：“……网恋可要当心，她们会隐瞒年龄，性别，搞不好还有种族。”
“搞不好还有种族。”克洛伊重复了一遍，“单凭这句话你一定能喜提亚特兰蒂斯人和氪星人告你种族歧视的几百万张律师函，噢，还有变种人的。”
“我有小比，”红头罩确信，“就算你的所有前提都成立，还是会有氪星人为我辩护的。”
克洛伊立刻发现了文字漏洞：“不不不，比扎罗一直都正话反说，辩护？他三句话教你把红头罩送进监狱还差不多。”
电梯门开了，几个呆头呆脑的新生欧马克走进来，不确定是否要对眼前的红脑袋发动攻击，红脑袋先一步把它们打飞了，电梯门旋即合拢。
“算了，”克洛伊说，“简单来说，我玩了个小把戏，跟对方躲躲藏藏绕了几大圈，一边高频率地发送着你惯会对男人讲的那种骚里骚气的话–”
“你说什么？？”红头罩质问，但惨遭克洛伊无视，“–然后放慢跑路的速度，最后假装没辙了，问对方是谁，其实这时候我已经追踪到她了——我确定是‘她’，因为她输出框上的‘神谕’字样打了一半，接着，她的电脑可能黑屏了，我不知道要几秒才会被恢复，反正她暂时拿我没辙了。”克洛伊停了一下，声音忽然荡漾了几个度：“神谕啊，red，据说她以前是蝙蝠少女呢，我又恰巧被蝙蝠少女抱过，那精巧的面具，那漂亮的红唇，那触感棒极了的皮衣……”
“我是皮衣，我已经报警了。”红头罩说。“免费消息，蝙蝠少女这个头衔不止一个人使用过。所以你的那位少女说不定不是神谕。”
“噢，就像罗宾？”
红头罩的语气没什么波动：“就像罗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