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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浮世事,俱难必

此处洞穴四周都被铜水浇筑,密不透风,左右挖出了两米深的小洞,上方的岩石未除,还有一扇铜门挡住,宛如天生的囚牢一般。

洞穴中央有一块凹陷处,灌满了原是无色的山泉,但此刻已是血污一片。

这凹陷圆有三丈,甚为宽广。

泉水中,浸有不少残肢断臂的尸首,沉沉浮浮,在中间置有一块高出水面寸许的石台。

打开左侧铜门,只见一大群贫弱女子,正挤挤挨挨地缩在一起,她们各个都钗环凌乱,发髻蓬污,有的罗裙带血,衣不蔽体。

每人的足踝处都绑着一条铁丝,好一些的,铁丝只是勒进肉里,挣扎得厉害的女子,此刻足踝处已被勒得深可见骨。

右侧铜门内,有一群铁链捆住的,都是华山弟子,余何意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此处,华山弟子的服饰都算齐整,看上去也不散乱,倒像并未受得什么欺辱。

中间的石台之上,一具穿着锦缎白袍的男尸斜靠在一青年膝上,那青年低着头,死死箍着尸体,在昏暗洞穴中,窥不清面上神色。

“林崇吉!”

随着陈旷高喝一声,石台上的青年抬起头来。

把余何意惊得退了半步,只见石台上的林崇吉缺了一只眼珠,脸上血污一片,右侧全是道道指甲利痕,原先那个玉质金相的美少年,如今和厉鬼也没什么两样。

后头紧随而来的官兵,有几个提刀斩断铁丝,解救被困女子,另有一行人使力掰开铁链,带出华山弟子。

陈旷轻蹬岩石,纵身而起,飞向泉中石台,及到林崇吉身旁时,才听得林崇吉呜呜咽咽,发出些含糊之声。

“我来迟了,林公子。”

陈旷扶起林崇吉,四下一看,见林如许肩胛骨处锁了两条铁刺,径连至石台中央。

“我先带你出去。”

说罢,就要携着林崇吉起身,孰料林崇吉一听此言,陡然间挣扎起来,嘴里也啊啊呜呜的叫喊不休,几乎令陈旷控制不住。

“怎么了?”

“你要什么?”

“林公子?”

陈旷连连发问,却得不到一句应答,下一刻,林崇吉绝望地仰起头来,冲着陈旷一张口,露出嘴中半截舌根,叫陈旷‘啊’了一声,退了几步,险些掉入泉中。

余何意也将身纵起,长袍猎猎间,落足于石台之上。

“大哥,我想林崇吉是要把他爹一并带出去。”

林崇吉闻言,重重点了点头。

陈旷看向林如许的尸身,一时难为起来,这两条铁刺穿过琵琶骨,钉在地上,若要带出尸首去,免不了要毁坏尸身,以他对林堡主敬佩之情,怎忍心让林堡主死后尸骨有损。

余何意显然也看出来了,只道:“你带着林崇吉先去,我来处理,保管叫他毫发无损。”

“这……”陈旷顿了一顿,就道:“你一定要小心处置。”

言止于此,他便如兔起鹘落,须臾之间,已和林崇吉身在岸旁,林崇吉还不住回头来看,却只见余何意蹲着身子,不知鼓捣些什么。

林崇吉担心父亲尸身,就又啊啊呜呜起来,陈旷劝慰道:“余弟说了毫发无损,定会保林堡主全须全尾。我先带你出去,看看伤势。”

余何意见二人背身远去,才冲着林如许的尸身发起呆来,他和林如许只有一面之缘,也只说了几句话,并无什么交情。

可因为林如许的匾额,却叫他悟得了一套拳法,严格说起来,林如许也算他一拳之师。

想不到今日再会,已是生死相隔。

心下叹了一气,余何意合目持掌一礼,念了几句道教心经,权作心意。

随后便并指如刀,往林如许琵琶骨点去,那骨上本就穿了一根寸许的铁刺,早有损害,此刻经了余何意一指,当即发出‘扢扠’一声,断开了。

另一侧也如法炮制,他再拿背负的长剑一割,把铁刺自肉里横贯取出,林如许两肩都留下了刀切伤口,因死了多时,倒没流什么血。

“林堡主,人死已矣,想必你不会怨怪我对你不敬。”

余何意喃喃自语了一声,又想到方才和陈旷夸下的海口,恐怕他要因此发怒,就把自身外套脱下,罩在林如许尸身之上,再把他横抱在腋下,飞身而出。

洞穴外,吕去归正盘膝在高石之上,吹奏横笛,那曲调声幽,引来林风相和。

陈旷在另一侧为林崇吉上药包扎,他身上,不仅是断舌瞎眼,还有许多刀剑划伤,创口大都不深,唯一可致死的几道,都仿佛刀势未尽,就被人截断。

此时余何意带着林如许尸身出来,林崇吉见了,当即挣扎着站起身来,冲向父亲,陈旷连忙拦住他,急道:“你现在不可妄动。”

林崇吉浑然不听,还要上前,余何意便持剑冲着地上的林如许,对他胁迫道:“站住,你要是不珍惜性命,我现在便斩的林如许尸首不全,叫他泉下有知,死不瞑目。”

这才把林崇吉吓得止住动作,愣在当场,陈旷忙把林崇吉按坐原地,问道:“林公子,你父亲是一个黑袍人杀得吗?”

这一问,直问得林崇吉扑簌簌落下泪来,他摇摇头,张开嘴,费力得想说出话来,却只能发出喑哑之声。

情急之下,林崇吉以指为笔,在泥土上刻下他刻骨铭心的两个字。

林……就……

陈旷心下了然,便把自己如何在山洞中醒来,又如何耳闻黑袍人杀林成之事,及其黑袍人与他相斗被余何意所救之事,都一并告诉了他。

林崇吉听了‘踏松月’之名,完好的左眼中燃起了仇恨的怒火,林成已死的消息,显然并不能让他感到快意。

在这洞穴中度过的三天两夜里,林崇吉也曾跪地求饶,痛哭哀告。

他把自己所有的傲骨折断,只为了乞求一瓶伤药,来医治他高烧不退,身受重伤的父亲。

他已失去了一切,不能再失去自己的父亲。

林成、林就与另几个轮换看守此处,偶尔会有一些林崇吉从未见过的人进洞穴来,他们有的对着城里掳掠而来的少女发泄兽行,有的拎着华山派的弟子当沙包对练。

华山派有几名弟子,被抓出去之后,再也没见回来。

但在这洞穴里,更让林崇吉难以忍受的,是林成、林就两人,对他的百般折辱。

剑伤、刀伤、拳打脚踢,被迫学狗叫,趴在土里吃饭。

这几天来,他内心想过百次、千次,他反省过往日对林成、林就二人的颐指气使,自愧于当年的不学无术,自恨自己无法改变现状的无能。

林崇吉想了很多,大概前十八年也没有这几日想的多。

他的父亲被钉在石台之上,目睹着他被林成、林就当作玩弄的物具。

林如许见亲儿子沦落至此,怎能忍心,便也低下了头,冲着林成、林就两人求饶道:“只要你们不再折磨他,我愿意亲授你们林氏剑法。”

但林成、林就两人只是对视了一眼,就嘲讽道:“林氏剑法是什么东西,哪比得上我们踏松月无上密法。”

说罢了,依旧嘻嘻笑着,割断了林崇吉的半截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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