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悟
......
玉兔高悬。
一艘楼船正缓慢行驶在秦淮河中。
而这艘楼船的最高处是一处露台，此时有两名青年男子正看着河景在倚栏对饮，这二人正是姜恒宇和张锡平，两人结束了与郑怀义和冷承二人的交际后来到这里继续刚刚未完成的话题。
张锡平刚刚要开口说话但却被姜恒宇用动作所止。
他看到了姜恒宇转袖一甩，一道肉眼可见的气墙凭空出现，然后瞬间这道气墙就如同波浪般迅速扩大，直至将两人完全包裹起来才停止扩散，随后慢慢的消失直至不见。
不过张锡平却知道并不是完全消失了，因为他的头发刚刚还被微风吹的有些散乱，但现在却完全感受不到风的痕迹了。
于是他好奇的将手伸过去，明显感觉像是穿过了一层水，看不见却摸的到。
“宇弟，你这是什么手段。
难道是怕为兄醉酒吹风受了风寒特意为我挡风。
这大可不必，我的身体好着呢。”
姜恒宇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是拿起酒壶痛饮了一番才开口说。
“少自恋了，谁管你身体如何，我弄这个是怕隔墙有耳，跟着你们两个的那位涂诗诗姑娘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高手，刚刚我两的谈话已被她不知听到了多少去。”
“照你所言她如果能听到的话，刚刚我们两个该说的不该说的刚刚都已经全说了，现在上来只是叙叙旧而已，又不怕被听到什么何必多此一举。”
“只是一想到说话会被人偷听心里就莫名有些不舒服，反正这也只是个不费力的小手段而已，别那么大惊小怪，像个没什么见识的乡野村夫一样。”
张锡平听到后却是哈哈一笑，学着刚刚姜恒宇那般拿起酒壶仰头痛饮，结束后直接将酒壶朝着河中扔去，待见到酒壶入水溅起水花也没有什么声音传来大呼不可思议，随后开口说道。
“痛快，真是痛快，我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这么饮酒，以前必须注意用餐仪态，这种挣脱无数枷锁的感觉真好。”
姜恒宇听到后却是不屑一笑，用鄙视的目光看着张锡平。
“枷锁？不对吧，我之前见你还是乐在其中呢，而且你还豪言壮语的说要成为一代圣君，怎么短短三年不见就变成了枷锁了呢。”
“以前还小不懂事吗，只以为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是很简单的事情，谁曾想却要学习、了解那么多的东西。
越大越觉得不容易，你能想象这泱泱大国五亿民众的未来压在你身上的那种感受吗。
这几年来我时常夜半惊醒，梦到自己继位后由于自己决策不利，从而导致外地入侵、起义四起，最终神州大乱。”
“你这纯碎是想多了，也过于高看自己了，就算是本朝之前的君主都不见得能以一己之力霍乱天下。
而且储君是未来的人皇，本就该对人道万千全都有所了解，了解而已又不是让你全学会，要不怎么在将来继位后居中协调，御万道而养民。
我之前还想着待你继位后，为你破例画一幅人皇御万道图呢，现在看来这个想法是彻底破灭了，看来以后人物就只能画画美人喽。”
“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挺让人热血沸腾的，不过人皇御万道图这口气实在太大了一点，我自认没有那个能力做到。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我不过是个出生于皇室的幸运儿罢了，从来没有什么过人的天分，虽说勤能补拙，但是却成为不了一个合格的人皇。”
姜恒宇听到后不仅没有反驳，反而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你的确没有什么天分，不管在哪一方面都挺平庸的，但是能够清楚的认清自己这一点已经胜过无数人了。”
张锡平听到这话后有些苦笑不得。
“按照正常人不应该安慰我一下，顺便多夸一夸我的各种优点，到最后再劝一劝我别放弃。
就算没有上面这些也不至于像你这样说啊，这不是硬往我伤口上撒盐吗。”
“我夸你有自知之明了啊，至于劝？我为什么要劝你，你能做出这个决定就已经说明下定了决心，我何必再多此一举。
况且现在应该是你宽慰我才对，你这拍拍屁股已经走人了，而我马上就要回到洛阳，还不知道要被怎么使唤呢。”
“不似我这等庸人，宇弟你可是天才，现在国家正好需要你的才能，能者多劳吗。”
张锡平说完这些后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哈哈大笑起来，继续说道。
“宇弟，我们刚刚好似像小时候那般在斗嘴，不过这次好像终于是我赢了。”
姜恒宇听到后却不屑的撇了撇嘴回怼道。
“如果你自认是庸人也算是赢了我的话，那这次就算是你赢了吧。
话说这条船还有这些东西你准备了多久，这些绝对不是仅仅三个月能完成的吧。
可叹我初登船时还以为遇见了知己，结果却是你这个家伙。
不对，这些布置应该都是嫂子完成的吧，我依稀记得她对宋朝也有不俗的研究。”
“没错，这条船上的一切都是佳慧亲手布置的，我之前哪有时间研究这些风雅之事。
这条船从前年就开始准备，原本是打算成为我和佳慧二人放松的地方。
可我今年终于决定放弃，为表决心，索性就用三个月把这艘船变成了一个风月之地。”
“我一直不明白一点，你究竟喜欢沈佳慧什么，她也不是那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啊。
虽然不知道你放弃大位有几分是为了她，可现在你远离大位后就没有只娶一人的限制了啊。”
“哎，你终究还是太小，不懂爱是什么，其实在遇见佳慧之前我就已经有所退却。
这五年来她不求名分的跟着我，但是她自己却一直闷闷不乐。
原本是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鸟，却被关在洛阳这所囚笼种慢慢没有了自己的灵魂，最近远离洛阳后才有所好转。
我今年二十四岁了，佳慧二十二岁，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能有多久。
虽说现在已经能够修行求长生，但古往今来成功的又有几人，还不如与自己所爱的人平平淡淡过完一生。”
姜恒宇听到后却是满脸疑惑，有些不解的问。
“爱是什么，为何你可以为了爱放弃自己努力了这么久的东西，值得吗？刚刚你在指点冷承时那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储君气魄显露无疑。
虽然你嘴上说早已经不堪压力，可我知道若没有沈佳慧这个人存在，你是不会放弃努力了这么的事情的。
还有沈佳慧原本一个富家大小姐，无忧无虑的只想游山玩水，可是之前几年可以为了你放弃自己的理想，甘愿做一只笼中鸟。
爱如果是这么痛苦的事情那么不要也罢，怪不得母亲从小就教我不要爱别人，要努力变得优秀让别人来爱我。”
“姑姑说得对，不要去爱别人等别人来爱你，爱是牺牲，所以选择了爱就是选择了痛苦。
爱就是可以变成让人们最想要的，可以让你为了爱能放弃一切。”
“最想要的？”
“对，最想要的。”
“那我最想要什么呢？”
“你最想要什么我哪里知道，不过我觉得宇弟你注定不会是一个专情之人，所以排除爱。”
但此时姜恒宇已经在自言自语，并没有把张锡平的话听进去。
“我最想要什么？
修行得长生？
不对，修行于我而言只是兴趣而已，谈不上最想要。
逍遥于世间？
也不是，若只求逍遥我岂会对回洛阳没有一丝抵抗之心。
绝色佳人？
我身边只有一个青岚，可若是要我为了她放弃一切我也肯定不愿。
那我究竟想要什么。”
当姜恒宇全心神在思索自己究竟最想要的是什么时，被他用来隔音的气墙也消失了。
微风袭来开始吹动两人的衣角。
张锡平见姜恒宇好似魔怔了一般在那自言自语，就开口劝说道。
“宇弟其实没必要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这又不是一个必须弄明白的问题，你何苦在这里自寻烦恼。”
但姜恒宇没有理会他，继续在那里自言自语。
“不对，我一定有什么是最想要的，这个答案一直都在我心中，只是之前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姜恒宇开始闭眼回忆起自己的一切。
“宇弟，宇弟.......”
张锡平刚想要伸手去拨弄姜恒宇，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柔媚的声音将他阻止。
“嘘，小侯爷现在正是悟道的关键阶段，这可是多少人一辈子求都求不来的事情，你可别把他弄醒了打断了这次机遇。”
张锡平得到答案后转身看到涂诗诗在目不转睛的盯着姜恒宇看，而沈佳慧还在楼梯上一步一步的往上走。
“多谢涂姑娘的提醒，不然我就犯下大错了。”
而涂诗诗却摆了摆手说。
“真想要感谢我就告诉我他是怎么进入这种状态的，两个大男人竟然还专门设个结界说悄悄话。
是不是他在传授你一些修行的事情，真小气让我听一听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张锡平先去将沈佳慧扶了上来，然后再回答说。
“宇弟并没有传授我什么，只是他不喜欢说话全被涂姑娘你听到而已。
至于他为什么陷入这种状态我也不知，只是我们刚刚讨论最想要的是什么，然后他一阵自言自语就变成这样了。”
涂诗诗听到后却满脸不可思议，转过头问道。
“最想什么？难道修行中人最想要的不是长生逍遥吗？”
“并不是，在宇弟的自言自语中一开始就把长生与逍遥否定了。”
这个答案让涂诗诗有些抓狂，还未等她再度开口。
在一旁的姜恒宇却突然睁开了双眼，抬头目光有如实质一般的看向天空。
“我想要的是弄清为何能够修行，修行的本质是什么？
既然古时有修行之法传下来，那么创造这些修行之法的人又在何方。
我之所以研究历史的根本目的就是想了解他们的状态。
现在是末法时代，那么创造这些修行之法的人所在的时代肯定不是末法。
师傅说天地正在大变，末法时代正在结束开始变得适合修行，我也想弄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之所以今天听到阿霉利卡和神州内的超凡事件就激动，也是为了弄清楚这一点，故我对被调回洛阳接触这方面的事情没有丝毫的抵触之心。
所以我想要了解这个世界的所有真相，我最想要的想认清这个世界。”
在说出这些话的同时，姜恒宇的体内正在进行翻天覆地的变化。
（练气之道从低到高，练气筑基、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练神还虚，练虚合道五大阶段。
元神之道从低到高，观想、真灵、元神、法则、永恒五大阶段。）
原本他今天刚刚到了练气的第三个境界炼气化神，只待时间慢慢稳固修为就可以继续修行，已经有半只脚踏进了长生之门。
可是在刚刚明悟己心的过程中，散落在他身体各部位的魂魄却都突然都朝着脑域集合起来，随后就开辟了上丹田，达到了元神之道的第二境——真灵。
回过神来的姜恒宇发现自身的变化后却是吓了一跳，因为他听师傅介绍过，练气之道与元神之道虽然越到后面重合的部分就越多，可是在修行初期却是不宜兼修，两者会互相影响。
盖因是两者修行理念上的根本不同。
元神之道讲究只修元神，是单纯以元神掌握法则，甚至可以在修行过程中慢慢抛弃身体。
而练气之道讲究性命双修，以练气带动元神、身体的同步壮大，越到后面身体的重要性就越加重要。
可是自己现在由于一次顿悟就进入了真灵境，那必将会影响到他练气之道的修行。
难道我真正的修行天赋在元神之道上？
姜恒宇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
毕竟修行练气之道一年才完成筑基阶段，炼精化气更是十二年才完成，现在元神之道瞬间就跨越观想境成就了真灵境，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可是姜恒宇转瞬间就想到了另外一点，让他决定了自己元神之道天赋再好也不能作为主修。
那就元神之道不修身体，那么自然而然的身体就会慢慢变老，到时候自己这副帅气的面庞变得白发苍苍变成了一个糟老头子还怎么让人开心的起来。
尤其是变成了糟老头子之后还怎么亲近美人，那个场景将会显得是多么怪异。
不行不行，坚决不能变成那个样子。
还是练气之道好，可以永葆青春，不管年龄多么大都是一副年轻帅气的样子。
到时候再来这种地方附庸风雅也不会显得怪异。
自己虽然明白了最想要的是什么，可也没说放弃了对其他美好事务、绝色佳人的追求，这几者间又没有任何冲突。
都怪张锡平这个庸才刚刚带歪了自己，这才让自己钻牛角尖，胡思乱想间顿悟进入了真灵境。
至于现在对练气化神阶段的后续修行有什么影响自己还没感觉出来，只能回到洛阳后去请教师傅才能知道了。
正当姜恒宇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一旁的涂诗诗忍不住开口说话了。
“恭喜小侯爷修行有所进步，能不能和小女子好好交流一下顿悟的心得呢？”
姜恒宇听到此言后立刻恢复了心神，转身后先是正式的向涂诗诗施了一礼才回话。
“还得多谢涂姑娘刚刚出言阻止我那个不靠谱的表兄，若是让他触碰到了我，打断我这次顿悟倒是小事，但他大概率会被我的护体真气所伤。
至于这次顿悟说来也是笑话，虽然让我明白了自己的本心，可是却让我莫名其妙的走上元神之道一步跨越到了真灵境。
诗诗姑娘想必也知道练气、元神两道修行的互相冲突，所以说这次顿悟对我来说是福是祸还真的是不好说呢，我还须回到洛阳请教师傅后才能知道。”
涂诗诗听到后先是满脸狐疑，待仔细端详了姜恒宇许久后发现他的气息并没有多少变化，反而是精气神内敛了许多，正是元神之道已进入真灵境的表现。
确定了姜恒宇所言非虚后，涂诗诗展颜一笑说道。
“小侯爷的修行天赋还真是让人羡慕呢，不过小侯爷既然如此轻松就成就了真灵境，何不就干脆改修元神之道算了，人家听说练气可是越到后面越难呢。”
姜恒宇听到后哈哈一笑，从腰间把折扇取出来展开后放在胸前后开口问道。
“诗诗姑娘看我现在如何。”
“小侯爷自然是俊美非凡，可以说是神资岳秀、桂质兰仪，简直让人家着迷到不行呢。”
“所以啊，就为了把诗诗姑娘迷到不行，我也不能转修元神之道啊。
毕竟一旦转修元神之道，几十年后我就变成了一个糟老头子，诗诗姑娘到那个时候恐怕就不会理我了吧。”
“讨厌，小侯爷，你这不就是在说人家是个只看外貌的肤浅女子吗。”
“那诗诗姑娘难道还会喜欢糟老头子不成？”
“自然不会喜欢糟老头子，不过若是小侯爷变老了说不定会更加迷人呢。
越说人家就越好奇了，小侯爷要不就转修一下，人家到时候肯定会离你不离不弃的。”
“咳咳咳。。。”
眼见姜恒宇和涂诗诗二人越说越离谱，张锡平忍不住用咳嗽声打断了一下。
“宇弟、诗诗姑娘二位还请稍等，我们不妨回到船内再聊，夜寒露重，我这个男人自是无所谓，但佳慧不似二人一样修为高超，再在这里呆一会恐怕会有患风寒的可能。”
此言一出引得沈佳慧满脸嗔怪的说道。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柔弱，也就是在宇弟和诗诗姑娘面前，不然非得叫你好看不可。”
原本还在虚情假意打情骂俏的二人瞬间被另外二人的真情实意打败了。
而姜恒宇也顺势提出了告辞。
“平哥、嫂子，我就不进去了，现在已经过了子时，我该回去了，平哥你也知道我是每日丑时进行修行，多年来从未改变。
诗诗姑娘若是真的想和我交流修行心得，还劳烦等待几天，我这刚刚突破需要巩固一下，顺便查漏补缺。”
张锡平听到后点了点头说道。
“那你稍等一下，我这就去让他们往回开。”
不过姜恒宇却摆了摆手说道。
“不用这么麻烦了，这船该怎么开就按你自己的计划来。
我另一位不靠谱的表兄和他那位客人还请你多照顾一下，毕竟我是他们邀请来的。”
说完姜恒宇就一跃而起，然后就见他轻飘飘的落在了水面上，如履平地的向着金陵城走去。
涂诗诗见此倒没有说什么，反而是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但张锡平和沈佳慧二人就有些忍不住了，忍不住开口问道。
“诗诗姑娘，我这表弟修为究竟到了什么地步，怎么感觉他走在水面上这么轻松的，现在倒真的有些可惜我和佳慧都没有修行的资质了。”
涂诗诗盯着姜恒宇离去的背影说道。
“其实你们两个若是真的想要修行也不是不行，有的时候天资只是一部分原因，只要你们下定决心总会找到办法的。
而且未来几十年间天地的变化会越来越快，你们两个还想要游历神州大地，若没有修为在身只怕多少有些不现实。”
沈佳慧听到后摇了摇头说。
“以前不知道天地间已经有了那么多危险，不知天高地厚才想要此生游遍神州，但此时已经知道利害了哪里还会这么冲动，若事不可为那就不去。
至于修行的事情，我知道平郎其实是有些修为在身的，可他知道我不能修行后也放弃了。”
张锡平将沈佳慧揽入怀中后深情的说道。
“若是没有你，我就算修得了长生又能怎么样，况且我的资质只能说是一般，修行太祖留下的练气法门十年才筑基成功，还不如和你一起快活的走完这一生。”
涂诗诗见此忽然感觉自己有些多余，但还是开口提醒道。
“我总算知道小侯爷为什么走的这么迫不及待了，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们一句，一个生灵只要有智慧就算是有修行资质的。
你们两个应该只试了练气之道就放弃了，其实除了练气之道还有很多种修行方式，若是找对了路子，就算长生求不得，但延年益寿的同时也能有些自保之力。
你们若是有心尝试，过几日我去和姜恒宇交流心得时可以一起，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提醒，姜恒宇的师傅可是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张锡平听到后有些苦笑的摇了摇头。
“诗诗姑娘你果然如宇弟所说，把我们交谈的内容全听去了。
我也知道宇弟的师傅是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曾经在洛阳时也多次想要拜访。
华夏学宫的藏书阁虽然大，可我一次都没有见到过那位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