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蛇蝎妇人
宴席散去,已近酉时。再过两炷香的时间,天色就暗了,皎月高悬于空,月光泼洒在冰冷的墙面上,夜色冷清清。
聂府陇水阁里,刘氏揉着眉心倚在榻上,翠竹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她捶着腿,手上使着力,可呼吸声却极轻。翠竹知道,刘氏已经很久未曾如此心烦气躁,若她稍有不慎,只怕项上人头就会搬家。
刘氏并未看跪在地上的婆子,只是闭眼低声问道:“那两个丫鬟处理掉了?”
“回夫人的话,那个乱嚼舌根的下等丫鬟已经服了毒,老奴吩咐人拿草席卷了扔出去了,未曾有人注意。至于二小姐身边的兰芷,老奴刚刚已经将其毒哑,待会儿就喊人发卖到西街的下等窑子里。”刘嬷嬷敛声屏息,生怕说错一个字眼。
刘氏捏了捏眉心,一双美目微睁,目光凉飕飕滑过刘嬷嬷的背脊:“再派几个机灵的盯着张氏,别让她在府中出了什么事。我听说,百潇班那个唱戏的伶人秦小莲是张氏的远房表亲,她在外面找了个姘头,若是那姘头和张氏有了什么首尾,秦小莲一怒之下买凶杀了张氏,倒是有可能的。”
在刘氏眼里,传话的丫鬟没轻重,要了一条命便罢了。可兰芷作为聂莹的贴身丫鬟,护主不利,罪大恶极,生不如死才是她想看到的下场。
至于张姨娘,她更是欲杀之而后快。
只是早些年,她看张氏还算一条好狗,帮她做了不少事,又能掣肘聂钦其他的小妾,她便发了善心许她多活几年。
这次本想让张氏死得其所,成为霍祈出事后的替罪羊。可这条狗如今不仅不听话,还帮着敌人反咬她一口,那及时杖杀才是应该的。
不过,如今聂钦还未回来,她若不声不响在府中处置了张氏,只怕毁了她在聂钦心中温柔小意的形象,也惹得外人猜疑。可若是张氏自己不忠,死在伶人手里,那就与她无关了。
“奴婢明白。”刘嬷嬷嗓音微微发抖,刘氏的狠毒她并非全然不知,可也好几年不曾见刘氏如此狠辣,一出手便是三条性命,饶是她也不禁害怕。
刘氏瞧不上刘嬷嬷那外强中干上不得台面的模样,嫌弃地睨了她一眼,随即摆摆手:“退下吧。”
刘嬷嬷如释重负,捏了捏衣角,又揩了把汗,急急掩上门退了出去。
聂莹坐在刘氏身旁的杌子上,等刘嬷嬷退了出去,那张懵懂无知的天真笑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耐烦的恼怒:“娘!兰芷这丫头我用顺手了,非得让她死吗?”
刘氏抬眸淡淡扫了一眼聂莹,那眼神似乎是在说聂莹的怒气有多不入流一般:“她不死,以后只会为你制造更多的麻烦。你记住,兰芷今日之死皆是因你而起,我要了她一条性命,是为了给你个教训。”
聂莹知晓刘氏的脾性,平日里虽宠她如眼珠子一般,可若真动怒了,就连聂儒都得脱下那层荒唐玩笑的皮,在刘氏面前敛了脾气。
她不敢再发脾气,只好努了努嘴:“左右不过是个丫鬟,死便死了,娘开心就好。只是今日之事传出去,外人少不得议论我和表哥的事。”
刘氏嗤笑一声:“为娘教过你许多次,哪怕泰山崩于前,也要面不改色,不能教人瞧出你心里的算计。你之前都做得不错,今日好端端地怎会贸然要去找霍祈的麻烦?若非是你技不如人,又怎么会落了个被人议论的下场?”
刘氏并未提前告知聂莹自己要着手对付霍祈,就是怕横生枝节,却不想聂莹还是卷了进来。她一向不吝调教聂莹,没少传授后宅心术。可今日聂莹贸然出手便罢,还反被霍祈将了一军。
沉着从容,聂莹终究只学会了“形”,却未曾领悟“神”。这让她有种多年心血付诸东流之感,聂莹被外人人说嘴带来的恼怒反而显得微不足道了。
聂莹又回想起今日花园所受之辱,恨恨道:“因为霍祈头上那支邪门的簪子,我在七皇子手中见过。娘,我怀疑霍祈蓄意勾引七皇子,若是不及时毁了她,难不成我要眼睁睁看着她去当七皇子妃吗!”
刘氏的菩萨面上罕见地浮现出一丝怒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瞧瞧你如今这副不知轻重的样子,还像我的女儿吗?一支簪子怎能直接证明霍祈和七皇子有染,真是荒谬!便是真有私情,也与你无关。我早就让你断了对七皇子的念想,一个不受陛下看中的皇子,又能有什么前途?”
聂莹对沈聿宁的心思,刘氏早就明白,可她却一直打着让聂莹嫁给四皇子的念头。
四皇子是聂钦的侄子,如今瞧着虽不如五皇子炙手可热,可聂家和她母家着意扶持,又有贤妃在宫中坐镇,加上他自己也办了几件不错的差事,那个位置总有机会。只要沈聿清坐上皇位,她女儿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
但沈聿宁不受孝文帝看重,母家右相一族早已凋零,和聂家立场相悖,瞧着又是个对谁都不上心的性子,成日里只躲在万佛寺吃斋念佛,又哪里有四皇子谦谦君子来得好?
在她眼里,聂莹嫁过去,百害而无一益。
聂莹急了眼,晃了晃刘氏的胳膊:“我不管,只要霍祈有可能挡了我的道,我便不让她活!今日她又算计了我,打的不还是娘的脸面吗?娘,能不能想办法杀了她,算女儿求你了。”
“此事倒也不是不行。为娘可以想办法让霍祈去见阎王爷,但是我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你必须断了对七皇子的念想。”刘氏凉凉凝了聂莹一眼。
她终究轻视了霍祈,一个黄毛丫头当着她的算计了聂莹,终日打雁却叫雁啄了眼,叫她怎么能不恨?本只想算计霍祈的婚事,可如今她也是真想遂了聂莹的意,神不知鬼不觉要了霍祈的性命。
“好。女儿答应。”聂莹心虚缩回了手,顿了片刻,“娘,什么时候动手?”
刘氏不疾不徐地端着茶盏抿了一口:“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今日霍祈在聂家被泼了脏水,宁国公府只怕生了怨气,若再贸然出手,只会引人侧目。如今只能先面上送些礼品过去做做功夫,平息宁国公府的不满。”
“还要送礼?她算计我我还得送礼?那还得等多久才能动手!”聂莹愤愤道。
“聂家不动手,不代表没有旁人动手。你表哥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今日被霍祈算计了,必然要讨回这笔账,我们只需要在背后隔岸观火。能明白吗?”
聂莹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脸上浮起一抹了然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