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与虎谋皮
清音阁出了杀人命案,又经了姚俊主持公道这一遭,原本来看戏的人早就败了兴致,尽如鸟兽般眨眼散去了。李易康的死虽尚未定论,可在场众人几乎对刘方杀人一事心照不宣。
姚俊和刘方没走多久,京兆府派来的衙役三两下就收敛好了李易康的尸体和现场的证物。
这阵仗引得外头流言纷纷,谁都知道清音阁出了桩了不得的杀人命案,还惊动了京兆府。一些不明就里的百姓甚至开始口口相传,都道吏部尚书的公子一怒为红颜,失手杀了典庆史。
清音阁后园一处不起眼的凉亭下,站着一高一低两个人影,正是霍祈和沈聿宁。两人如此站着,便如一幅上好丹青一般赏心悦目。
霍祈望着背对着她负手而立的沈聿宁,心里开始打起了鼓。
她将张姨娘一行人送进密道后,就被沈聿宁不由分说地掳到了一处暗房,这才堪堪躲过了前来查探的护卫。
等护卫走后,沈聿宁竟是熟稔地打开了暗房的一个机关匣又开启了一条密道,一路走来通至清音阁后园,竟有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
说起来,她之所以知道清音阁有密道,是因为上一世白烛声行刺被抓后,孝文帝立即下令查抄整个清音阁,并处死百潇班众人。可当羽林军赶到清音阁时,却早已是人去楼空。百潇班众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撤出,清音阁必定有密道。
所以她才让白烛声为她安排通有密道的厢房听戏,又知会张姨娘今日扮作寻常听戏的模样赶来清音阁。从清音阁逃走,就可神不知鬼不觉地甩掉聂家跟来的尾巴,还不会引起聂家对她的怀疑。
凤倾居这条密道通往城郊,又有白烛声手下庆王旧部和雀离护着,想必也足够护着张姨娘离开清音阁,寻一处安全之地。待秦小莲与张姨娘汇合,她便差人送姐妹二人远走高飞。
不过她没想到,暗房里竟还有一条密道。只怕白烛声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故意将清音阁建造成了一座四通八达的机关楼。
更令人出乎意料的是,沈聿宁似乎对整个清音阁都十分熟稔,行走之间仿佛入无人之境。
既然他已经摸清清音阁的机关,那他还知道些什么?
霍祈强撑出一个笑容,故意扯些有的没的掩饰心虚:“没想到殿下也是清音阁的熟客。”
“霍祈,如果让别人知道,宁国公府小姐勾结逆党,栽赃吏部尚书嫡子,又该如何?”沈聿宁似笑非笑地转头看向霍祈。
果然,他知道了。
霍祈的心跳漏了几拍。
在她的立场上,前世宁国公府遭受构陷,诬陷之人该死固然没错,可那道圣旨却是孝文帝下的,所以她对天子并没有太多的敬畏之心。
而白烛声也并非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只是和天家立场相悖罢了。
百潇班里的伶人大多是孤儿,若非是白烛声给了他们一碗饭吃,这些无依无靠的孤儿早就死于饥饿,又哪里能凭本事吃上一碗饭?
不过,她从未想过助白烛声谋逆。
谁坐在那把龙椅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保天下太平,百姓安康。孝文帝在这点上算得上是明君,若非要将孝文帝从那把龙椅下拉下来,除了使朝局动荡,生灵涂炭,也没有过多的意义。
可沈聿宁立场和她不同,哪怕沈聿宁和孝文帝传闻中不和,他也依然是皇帝之子,宫中的七殿下。在他眼里,白烛声就只会是一个逆党。
冬日里的寒风吹得霍祈发丝凌乱,她捋了捋耳角的碎发,神色平静,眼神却无端森冷了几分:“臣女愚钝,实在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沈聿宁似乎是觉得有点好笑,嗤笑一声:“你不用在这打哑谜,本王也没这个闲情逸致去揭发你。白烛声本就只是强弩之末,掀不起什么风浪。再说,他要与皇帝作对,与本王何干?”
话语之间,竟是将自己和孝文帝摘得清清楚楚。
“那殿下故意扣下臣女在此,又所谓何事?”霍祈有点不相信眼前这头大尾巴狼。
“霍祈,杀一个刘方太容易了。可想要扳倒整个聂家……”沈聿宁走至霍祈身边,低低在她耳边戏谑一句,“啧,就算宁国公亲自出手,恐怕也不容易。”
等沈聿宁再拉开距离,脸上的那点子笑意已经完全隐没不见,一双黑眸紧紧盯着霍祈的脸,似乎要将眼前人的逞强看穿。
霍祈脸上本没有表情,听完这话却勾起嘴角:“看来聂家二小姐心意终究错付了。听殿下话里的意思,并无意与聂家联手。”
“你很在意聂莹吗?所以才将那支簪子退了回来?”沈聿宁不解,“本王不屑于和任何人联手。”
沈聿宁心思深沉,偏偏在男女情事上是个愣头青。他想起那日钩月将簪子递交到他手上,说霍祈问起来他与聂家是否有渊源。
霍祈此时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聂莹,难道是觉得自己和聂家联手要来害她,这才退还簪子,要和他划清界限?
霍祈噎住:“殿下多虑了。”
她当时借钩月之手退回那支簪子,倒真不是因为聂莹之故,纯粹是找个顺水推舟的理由和沈聿宁划清界限罢了。刚刚拿聂莹出来说事,也只是为了转移话题,呛对面的人两句。
可沈聿宁一脸浑然不觉,反而让她觉得当日退簪子的行为太多余刻意了些。
沈聿宁又接着道:“聂家不会放过你。”
“我亦不会放过聂家。”霍祈反唇相讥。
“不如和本王合作?
沈聿宁脸上起了些玩世不恭的神情,但霍祈知道,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聂家如今风头正盛,又有刘家互为倚靠,宫中还有贤妃坐镇,要连根拔起,谈何容易?可若让父亲和大哥与聂家作对,只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会引起孝文帝猜疑。
若是能有沈聿宁的扶助,扳倒聂家自然比她一人单打独斗要省力得多。可她也知道,与沈聿宁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她要付出的代价也定然不会小。这笔帐,可得算清楚了。
“合作无非就是交易。臣女微薄,身上又有什么东西能与东西能与殿下交易?不过,若殿下需要臣女效犬马之劳,臣女自然也是愿意的。”霍祈这话的意思便是暗示沈聿宁,为难她可以,但休想借着她来打宁国公府的注意。
沈聿宁笑了起来:“霍祈,有没有人说过你戒心太重?”
沈聿宁的目光停留在霍祈身上,久久都未曾移开。并非他起了什么风花雪月的心思,而是和霍祈打了几次交道后,他忍不住欣赏霍祈身上的某些特质。
那就是无论在什么样恶劣的环境下,霍祈都会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和生存空间,迸发出强烈的生命力。
“在本王眼里,你比宁国公府有价值。若本王打宁国公府的主意,反而是买椟还珠。”沈聿宁无奈地笑了笑,“若本王说,只要你答应三件事,本王愿意帮你除掉聂家,甚至护宁国公府一世周全,你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