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精心试探
“二皇子送来了一件稀罕玩意儿。”张叔道。
汪琴纳闷道:“二皇子?二皇子和霍家向来泾渭分明,如今这是……”
霍如海不动声色,接过张叔递过来的木匣打开看了看。木匣里头躺着一尊上好的玉像,通体莹润白皙,雕琢精细,一看便要万金之数。饶是霍如海看惯了好东西,也知道此物难得。
看到这样的珍贵之物,霍如海脸上非但没有任何喜悦之色,相反,原本的笑意迅速沉寂下去,转而正色道:“二皇子可有留下什么话?”
张叔不敢隐瞒,一字一句说道:“二皇子派来的人说,这神女像与小姐形容有几分相似,说起来也是一桩缘分,故而相赠,还请老爷不要有任何旁的想法。”
还没等霍如海发话,霍羡“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二皇子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妹妹长得像谁与他何干,打发这劳什子玉像来做什么!平白无故传出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妹妹与外男私相授受!”
汪琴厉声打断:“羡儿,慎言!”
霍羡长年累月都在塞外,并不熟悉京师说话的那些弯弯绕绕,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霍家夫妇虽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行得正坐得直。可京师眼线密布,谁又知道霍羡一句无心的话会不会被别人听去大肆做文章?
霍羡知道自己越界了,他闷闷地拨弄了一会儿炭火,也不再说话了。
霍如海也是想到了这点,眯了眯眼睛老道地说:“无功不受禄,张安,明日寻个机会将这尊玉像还回去。”
张叔为难地望了一眼霍如海:“老爷,二皇子似乎早就预料到您会不收。二皇子府上打发来送礼的人说,在二皇子那儿,就没有送了礼还收回来的道理。这玉像并不值当什么钱,还望您收下。若您实在不收,扔出府去便是。”
这一招无疑让霍如海骑虎难下了,如今是收下不妥,不收也不妥。收了礼就好似向二皇子许诺了什么,可若是直接扔出去,那就是藐视皇室,说出去是要治罪的。
“我看这二皇子没安好心。”霍羡嘴上只嘟囔了一句,心里却在悄悄犯嘀咕。他想着,若是诚心要送礼,自然要送到收礼人的心坎上才是,可二皇子这做派倒像是个强盗,令人无甚好感。
霍祈一直在啃刚刚霍羡递过来的烤红薯,这桩事本是和她关联最大,可这会儿她反倒成了这儿最冷静的人。
她满不在乎道:“既然二皇子让霍家收下,那就遂了人家的意。二皇子打的什么哑谜我们尚且不知,现如今就自乱阵脚,反而不美。”
霍祈这样的沉稳懂事,让霍如海夫妇心里都熨贴了不少。说到底,他们最担心的反而不是二皇子图谋霍家为他办事,反而是害怕其将主意打到霍祈的婚事上来。
嫁入皇室,终究只是外人眼里的风光罢了。皇室背后的倾轧和算计,只有身在其中之人才会明白有多无奈,宁国公府并不图这份风光。在这点上,霍如海和汪琴早就达成一致,不求女儿大富大贵,只愿女儿平安一生。
“祈祈,你年纪尚小,不知二皇子此举的深意,娘和你爹就怕是……”汪琴握着霍祈的手忧心忡忡道。
霍祈回以一个宽慰的笑,主动将身子依偎到汪琴怀里:“娘何必杞人忧天,为尚未发生的事情忧心?就算天真的要塌下来,那咱们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还有爹娘为女儿做主吗?”
这话说到了汪琴心坎里,原本郁结的心肠也疏散开了,连带着霍如海脸色也好看了不少。
霍祈从汪琴怀里起身,脸上的纯真之色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眼中一闪而过的厉色:“爹爹,女儿记得库房中似乎有尊白玉释伽牟尼佛坐像?不如就将它送到二皇子府上去,就说赏玩玉器乃人生一大乐事,霍家愿投桃报李回赠一物。这样一来,倒不似霍家收了二皇子的礼,只当是同好切磋爱好,也免得落了口实,叫外人以为霍家与二皇子勾结。”
霍如海捋须沉吟片刻,道:“如此再好不过,就按你说的办吧。”
……
景安宫扶云殿内,太监宫女一概不见,只沈聿宁一人倚坐在殿下的阶梯上吹着一支九节紫竹箫。寂静的夜空中,箫声绵延不绝,凄清婉转。只是曲子虽悲,却听不到吹箫人的自怜之心。
程畅闪身进殿,顿了顿,等沈聿宁停下,这才拱手作揖道:“殿下,太后送来了年节礼。”
沈聿宁虽和孝文帝不亲近,但他从小由太后抚养长大,自是将其视为亲人。每年太后都会按照分例给各位皇子公主送年节礼,而给景安宫的那份一定是最丰厚的。
所以,外人眼中的沈聿宁虽不得孝文帝看重,但却是太后心尖尖上的人,因此也无人敢欺凌。
“太后那边可是出了什么事?”沈聿宁拧了拧眉毛。
因沈聿宁喜静,不爱与生人打交道,又向来没什么活儿要奴才干,所以景安宫里没有多余的宫女太监,银钱赏赐一应事宜都由程畅打理,沈聿宁也从来不过问这些。可程畅今夜突然来禀太后赏赐年节礼一事,定是还领了旁的吩咐。
“殿下英明。国师圆净说,明年是危年,若太后能于上元节能打坐一日,吃斋念佛,能保大齐化危为安。所以今年上元节,太后要在西佛堂闭关,殿下就不用去寿安宫请安了。”程畅一一道来。
“知道了。”沈聿宁淡淡应了。
程畅迟疑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太后还让属下转告,逝者已矣,来者可追,让殿下不要再自苦。今年上元节,您不用去寿安宫,去兴庆宫见见陛下总是好的,也不至于又是冷冷清清的一个人。”
沈聿宁脸上起了懒懒散散的讽意:“太后的意思本王明白,可惜本王的意思,太后却不明白。”
太后虽疼爱他,但还是无法明白他为什么无法原谅孝文帝,仍是一门心思想要修复皇帝和他之间的父子之情。
人心虽然是肉长的,但也不是简简单单一根火柴,只需要划一下就能顷刻暖起来。他和孝文帝虽有父子之实,却没有父子的缘分。那些孺慕之思,早就尽数消磨在了他在宫中刀口舔血,明争暗斗的时光中。
在人多的地方并非就是热闹,一个人也未必就是孤单。单打独斗二十年,他早已经习惯,也学着享受这份孤独。
程畅见沈聿宁不欲多言,心中有些不忍,连忙转移话题道:“对了,殿下,钩月说,您先前吩咐为太后寻的千年血灵芝已经有了眉目。恐怕得请您亲自去怡香院一趟。”
“那就上元节那日吧。”沈聿宁懒洋洋抛下一句话,起身朝殿内寝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