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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落井下石

这份奏折,正是崔信今日清早递过来的。

站在旁边的李公公眼观鼻鼻观心,连忙将桌上的奏折小心翼翼地递到了霍如海手中。他不动声色地立在一旁,心中却是感慨万千。

今日宫门刚开,崔将军就匆匆赶到兴庆宫向孝文帝回禀,霍家小姐昨日在崔家赴宴后被歹徒掳走,他作为东道主查找下落,却顺藤摸瓜搜到了京郊一处庄子。意外的是,看守庄子的竟是宝檀寺前几日被下旨禁闭的和尚。

崔信心下疑惑,带着人杀将进去,这些和尚武功狠辣,掳走霍家小姐也就罢了,竟还是听命于二皇子。

更离谱的还在后头,京郊那处庄子,查来查去,最后竟是查到了礼部尚书聂大人的亲信——薛昌头上。要知道,礼部那边可一直都由这位主事大人负责核查宝檀寺账目。宝檀寺贪污巨额银两事发后,薛昌身份本就敏感,结果此时又查到此人为二皇子提供便利,这说明什么?

说明两人私下有勾结,甚至很有可能是二皇子授意薛昌账目作假,利用宝檀寺为己谋私。

更戏剧的来了,若说事情到崔信查出薛昌与二皇子暗中勾结为止,二皇子还只犯了一个“贪”字,真相也还未盖棺定论,裴太后今日派人送来的那份关键证词,却将二皇子送上了不归路。

那份证词,正是慧轩死前身穿的那件袈裟。

袈裟上留下了一封血书,里面揭露了一件连李公公都觉得惊世骇俗之事——数年前,卧海庄余孽血洗宝檀寺,并偷天换日将皇家宗庙变成了自己藏身的老巢。

除此之外,慧轩还在血书中提到,这些年来他贪污朝廷银子,又私设长生库大肆敛财,皆是受何奇威胁。其中二成银子归何奇所有,剩下八成银子尽数送进了二皇子府。如今东窗事发,他自感罪孽深重,只能自绝以谢皇恩。

所有的线索和证据汇合在一起,真相已经呼之欲出,那就是二皇子大逆不道,指使薛大人伪造宝檀寺账目,在背后为卧海庄余孽撑腰,从而为自己谋私。

卧海庄余孽是些什么人?那可是孝文帝这些年来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的一群人。宝檀寺又是个什么地方?那可是孝文帝曾经最为重视礼遇的皇家宗庙。

二皇子闹的这一出,简直是把孝文帝的脸都打肿了。

而这位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宁国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面圣,倒不知是真来为儿子请罪的,还是来落井下石的。

霍如海看完手中的奏折,罕见地露出了惊惶之态:“老臣的女儿,是被二殿下掳走的?昨夜犬子报信,只说小女已经平安无事,怎么会是二殿下……”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霍如海猝然住口。只是孝文帝是何等的精明,见霍如海神色有异,一下子就察觉到他有所隐瞒,便眯了眯眼道:“爱卿可有什么为难之处?”

“没什么。只是二殿下曾送过一尊瑶池神女像到老臣府上,说那神像和小女有几分相似。老臣实在惊惶,小女蒲柳之姿,如何当得起……”霍如海顿了顿才尴尬开口。

霍如海点到为止,孝文帝却恍然大悟。他还说老二这个逆子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掳走霍祈呢,这下清楚了,还不是因为向霍家示好不成反被拒绝,恼怒之下才生了邪心?

可老二为什么非得咬着霍祈不放,这里头就大有深意了。

孝文帝手指在龙椅的龙头上叩了叩,怀疑的眼神在霍如海身上打了个转。

谁料,霍如海旋即起身,端下头顶的官帽跪下磕了个头:“陛下,老臣年过半百,早已别无所求,不过希望儿女绕膝,共享天伦。可天不遂人愿,犬子离京在即,如今女儿被掳走一事也是闹得人尽皆知,这让她以后如何抬头做人?老臣求陛下准许老臣乞骸骨归乡,回去过几天清静日子。”

竟是一副要辞官回乡的模样。

孝文帝上一秒还在疑心霍如海是不是和二皇子之间有什么勾结,一听这番话,便头疼得什么都顾不得了。

朝中格局关系如今盘根错节,几个儿子野心勃勃,恨不得现在就把他踹下龙椅取而代之。霍如海跟随他多年,是为数不多的可用之人,若真放他回了老家,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出能顶替霍如海的人选。

孝文帝心里当即就排除了霍家和沈聿行私相授受的可能,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什么抬不抬得起头?依朕的意思,令嫒此次是受了无妄之灾了!”

裴太后今日早就派了人传口信,说自己得到这份血书时之所以并未声张,是因为不肯相信沈聿行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想先细细查探取得充足的佐证再行区处。可没想才过了几天,沈聿行就如此沉不住气出手了。昨夜她密诏霍祈进宫回话,这才确认了事情原委。

说来说去,霍祈还是个目击证人。

孝文帝看了一眼李公公,示意他将霍如海扶起来,又不假辞色道:“若非令嫒以身犯险,霍将军带兵剿匪,宝檀寺一事恐怕还是一片混沌,更别提除掉卧海庄这一心腹大患。爱卿的一双儿女都是有功之臣,该赏!至于方才所说的归乡一事,切不可再提!”

担心霍如海再说出什么心灰意冷的话,孝文帝当即就打发李公公将霍如海送出了兴庆宫。等李公公去而复返,他才揉了揉眉心道:“人已经送走了?”

李公公应了一声,赶忙识趣地上前替孝文帝按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孝文帝闭着眼:“你叹气做什么?”

“老奴只是有些感慨。”李公公道,“宁国公一向注意仪态,平时腰杆子板正地跟拿戒尺比着长得差不多。可方才出大殿的时候,却险些摔了一跤。”

“他一向爱重那个霍祈那个女儿,出了昨夜那档子事,他不得着急上火么?”说着,孝文帝按住李公公的手,“小李子,你说老二勾结卧海庄那帮余孽,又刻意向霍家示好,是不是也有几分谋反的心思?”

李公公眼皮一跳,这话他可不敢乱接,接得不妥他也要去见阎王,尤其孝文帝现在还在气头上呢。他想了想才道:“奴才怎敢随意置喙?只是平日在宫里,合宫上下没人不称赞二殿下贤明的。知子莫若父,这世上还有谁能比陛下更了解二殿下的心性?”

孝文帝闻言冷哼一声:“贤明?”

老二没犯错的时候,这种贤明尚且能代表他守规矩,知进退。可当老二选择和卧海庄这些余孽沆瀣一气时,这种贤明分明就是另有所图,狼子野心。

李公公嘴唇微翕,不敢多说,过了半晌才意有所指道:“陛下,顺嫔娘娘似乎已经知道二皇子下了内宫狱一事,方才派了人过来,说是想请您今日去用午膳。”

孝文帝闻言,却是气得将手中的翡翠珠串一把掷了出去:“皇后现在尚且不知,她又是怎么知道的?真是荒谬!就说朕没空见她。小李子,为朕磨墨。”

孝文帝话音刚落,外面蓦然响起一道惊雷。李公公气定神闲地弓腰磨墨,心里却忍不住叹道,这京师的天,恐怕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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