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天罗地网
听张让提到“玉蓬殿”三个字,淑妃冷冷地翘了翘唇角。汪荃是她的人,选用浮香缎替贞嫔做寝衣也不过是得了她的授意。否则就贞嫔那点位分和荣宠,岂能用得上浮香缎?
她眼里划过一丝狠意,点了点张让:“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让翡翠按计划行事。另外,多派几个人盯着她,免得她背后使什么绊子。到底不是袁家跟过来的人,本宫也没法子将她的心剖出来,看看她有几分真心。”
她挑中翡翠,一方面是因为翡翠和乐芸生前交情不错,她说出来的证词,总是能让别人多信两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翡翠是贞嫔宫中的一等宫女,办事方便,又得贞嫔信任。就连她在邵珍面前说的那几句假证词,贞嫔知道后竟也相信翡翠是真的看到了乐芸从侧殿跑了出去,未曾出言责怪。
虽说她也不清楚翡翠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哄得贞嫔如此信任,可这种人背主忘恩,那是断断不可轻信的。
张让心神领会:“放心吧娘娘,翡翠那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捏在您手上,您还怕她不听话吗?等这件事情办完,她也不敢再苟活,寻个清净地儿偷偷吊死便罢。至于她那一家子,打发一百两银子,安了她的心也就是了。”
见淑妃不置可否,显然是默认了自己的提议,张让睃她一眼,又斟酌道:“娘娘……”
“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淑妃不耐烦地说。
张让遂道:“奴才手底下的探子回报,乐暄见了五殿下,还送给了殿下一个锦囊,看样子是要转性子逢迎咱们殿下了。这锦囊已经被殿下贴身佩戴,示于人前。”
“荒唐!当真荒唐!”淑妃露出一脸气恨却又无可奈何的神情,惊得怀里的波斯猫弱弱叫了一声,“德安平时任性些也就罢了,可他是个什么身份,岂能一直由着他的性子胡来?”
在她眼里,德安毕竟只是公主,对旁人并未构成威胁。加之又集尊贵与荣宠于一身,只要她和小五还在,德安就是再任性妄为,也没什么大不了。可小五又不同,他是皇子,更应该是未来的天子。为天子者,又岂能被一些小情小爱蒙蔽了双眼?
张让是不敢顺着淑妃的话说的,五殿下是淑妃的命根子,这些话不过是爱之深责之切,又怎么会真的怪罪?
他只苦口婆心地劝道:“娘娘,乐暄不过略有容色,又有几分欲擒故纵的本事,这才惹得殿下多看她几眼。等殿下得到了她,过了这阵兴头儿上,恐怕连她叫什么都不记得了。您又何必为了这点小事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淑妃一张俏脸冷若冰霜,脸色并未因这番话有任何缓和。
若真依张让所言,她又何至于去管这些琐碎小事?
她之所以能注意到乐暄,甚至表面上肯还给她几分脸面,还不是因为瞧得出小五动了几分真心?可乐暄若只是身份卑微也就罢了,偏偏还不乖巧听话,也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真心。
她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依着她的想法,这种祸水及早除去才是最好。可她顾及着儿子的感受,投鼠忌器,还不能擅动乐暄,只能想方设法先拿捏着。
她想得头疼,就换了个话头:“皇后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皇后娘娘那泥菩萨性格您还不知道吗?吩咐宫正司的人彻查乐芸死因,可查了一圈也并未查出什么证据,也只好作罢了。就算是心里怀疑长乐宫,也无计可施。”张让上前替淑妃轻轻按着太阳穴,低声道。
“霍祈呢?那鬼丫头可精得很。”淑妃按住张让的手看向他。
张让遂道:“自从上皇后那儿回禀后就不曾有什么动静,应当还未曾察觉到什么。”
“那便好,你先下去吧,先去打点好翡翠那边的事。”淑妃闭了闭眼。
“是。”张让应诺一声退出殿外,转身就去了和翡翠约定交头的地方。
那是一处早已废弃的荒园,郁郁葱葱的杂草将整个园子包围起来,更添几分萧索和冷清,即使是青天白日,也几乎无人踏足此处。
翡翠已经早早地候着,见张让来了,就曲膝深深行了个礼:“奴婢见过张公公。”
张让快步上前,打量了一圈四周,见四下无人,才道:“东西带来了吗?”
翡翠从袖中将一个布包掏了出来,颤颤巍巍地递了过去:“带来了,那些魇息香的香灰都在这了。”
张让嗅了嗅,见确实是自己要的东西,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这件事做得不错,淑妃娘娘会记着你的好的。”
翡翠紧紧抿着唇,不发一言,微微翕动的唇角却泄露了她此刻的紧张和惶恐。
张让见翡翠不答,也不恼,而是反手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又塞了一个香囊在她手心,语气颇含警告意味:“记住,从今日开始,将这香囊里的香料分成九份,每日一份,混着魇息香放进淑春轩的香炉里,直至九日后的驱邪仪式。此事切莫让人抓住把柄,明白吗?”
翡翠抖抖嗖嗖地握了握手中的香囊,那香囊做得精致小巧,却如一个烫手山芋灼伤了她的皮肤。
她如今几乎已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为淑妃做事。贞嫔近日夜里点的熏香并非寻常所用的安神香,而是被她替换过的魇息香,能让人无形之中忧思多梦,心悸惊惧。也因着这个缘故,这才顺理成章有了后来请钦天监做法,着五位选女绣制寝衣驱邪一事。
她不知道淑妃到底想干什么,但她看着贞嫔娘娘夜夜睡不安稳,身形一日日消瘦下去,又想着乐芸生前那张言笑晏晏的脸,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油锅里煎熬,直至那颗心彻底焦化,才能感觉不到痛意和愧疚。
可她没有办法,她只是再卑微不过的一颗棋子,如果她不按照淑妃的话去做,死的就是她的一家老小。
心一横,她点点头:“放心吧公公,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
十日转瞬即过,因着时间太过紧迫,当李佳音揉着眼睛,方才用铰刀剪完了最后一根丝线,已是约定之期的卯时一刻。
她颇为满意地打量了一下手中的寝衣,波光粼粼的浮香缎上绣满了清新别致的玉兰花,大片迤逦地开着,栩栩如生,几乎能以假乱真。
身上已是极倦怠,好在心情仍旧兴奋。她这次卯足了劲在这绣花上,为的就是能在后宫娘娘们面前出一次风头。
正当她将寝衣叠好,又用丝帕盖上,准备回屋休息片刻时,却见一个宫女模样的人径直进了思明轩,朝着她福了福身子道:“奴婢月儿,是司衣司的宫女,特奉汪尚服之命,前来取十日前所说的那件寝衣,不知姑娘们可否完工?”
李佳音紧盯着来人,心下一阵愕然。
虽说今日就是交衣之期,可司衣司的人来得是不是未免太早了些!
不过她初来乍到,也说不出得罪人的话,就指了指漆盘上的寝衣热络道:“娘娘的寝衣已经做好,只是还未来得及交给其他人再验看一遍……姐姐怎么来得这样急?”
月儿见李佳音说话客气,便也回她一个笑:“姑娘有所不知,贞嫔娘娘这几日梦魇发作得厉害,便是一日也等不急这寝衣了,所以今日司衣司刚开大门,汪尚服便派了奴婢来取,只等着今夜让娘娘穿上,再传钦天监的人前来作法,好驱除宫中邪祟。所以也不必再检查什么针脚,毕竟这寝衣精致不精致的倒还是其次,只要能解了娘娘的梦魇之症,便比什么都好使。”
李佳音勉强笑了笑,道:“既如此,姐姐便拿去交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