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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心迹渐明

霍祈听完,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唐之遥和沈聿宁的缘分竟起源于此,也难怪沈聿宁这样性情冷淡的人能在他面前卸下心防。

与此同时,她心口又闷得慌。

沈聿宁当年独身回京,山高路远,难道就没想过可能遇到的危险吗?他肯定想到了,可他没想到,孝文帝竟如此不念父子情分。大约也是此事之后,沈聿宁摈弃了身上最后的那点希冀和依赖,无情亦无挂碍。

霍祈顿了顿,道:“唐大夫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这些应当都是殿下的秘密,你就不担心殿下怪罪?”

话虽这么说,但霍祈也知道,沈聿宁即使知道,恐怕也不会怪罪。这人护短,对自己人向来很好。

唐之遥拎着那把桃木锤敲了敲霍祈的腿,正检查她的患处,闻言却是凝她一眼,“若换了旁人,我定一字不说,守口如瓶。但我能看出来,沈七很信任你。”

“是吗?”霍祈笑道。

唐之遥努力想从霍祈一向平静的脸上看出几分诧然,这甚至能让他产生一种平时看沈聿宁吃瘪的快乐。他故意卖关子道:“你就不好奇,那次你在京郊庄子遭人下药后,是怎么解药性的?”

霍祈微愣片刻:“是你开的方子?”

“是,方子是我的开的。可药方里缺了蛇棘草这味药引,他以血作引才救了你。其实,这也算不上什么。只是四年前解毒后落下了病根,身上一旦见血,就会比常人难止数倍。他肯救你,就代表他在意你。”唐之遥察觉到了霍祈的怔忪和意外,不由无奈一笑,“他是个闷葫芦,霍姑娘也是个从不肯多问的性子,若我不说,你恐怕永远都不知道这些吧?”

“我……”霍祈说不出反驳的话,是,她的确是不会知道的。

即使沈聿宁与她相交日深,她也时常恍惚,这人明明站在眼前,却又好似隔着千山万水,面目都是模糊的。只因他们一直都保持着盟友的距离,不远不近。

如今回头再想,她和沈聿宁的确因交易结缘,可在她还未能完全履约的前提下,沈聿宁已为她做了许多。若第一次夕阑湖救她是为了表明他合作的诚意,那后来呢?

是唐之遥嘴里的“在意”吗?

唐之遥也是个聪明人,话便点到为止。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他已将霍祈的腿疾拿捏了个十成十,“刷”地写了张方子递给霍祈,“按照这张方子抓药,内服外敷,不出两月就能痊愈。得亏你遇上了我,不然真叫那些庸医耽误了你。”

霍祈略看一眼,将方子折叠收好,“多谢唐大夫,不仅为了这张方子。”

“不必谢。”唐之遥摆了摆手,笑眯眯道,“你若真想谢我,以后就唤我一句唐兄,如何?”

霍祈:“……”

好吧,她还是没适应唐之遥的跳脱,这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要求?不过她还是从善如流道:“多谢唐兄。”

“这就对了!这样吧,以后我就喊你贤妹,如何?”唐之遥眼角炸开两道鱼纹。他已经忍不住畅想,沈聿宁以后若真和霍祈有什么缘分,还不得乖乖喊他一句大舅哥?等等,霍祈好似有个亲大哥,那当个二舅哥也不错。

唐之遥话才落地,就有珠帘响动的清脆声,霍祈一瞥,却见是沈聿宁去而复返。

沈聿宁瞥了一眼唐之遥,显然是听到了那声“贤妹”,唐之遥无视他不善的眼神,拍了拍胸膛,“放心吧,没什么大碍,我的医术你还不放心?”

收好药箱挎在肩上,他顺嘴叼了个桌案上的香饼,上前拍了拍沈聿宁的肩:“今晚的诊金就不必了。我才认了霍祈当妹妹,断没有收自家人银子的道理。就这样,我先走啰,你和贤妹好好说话。”他将“贤妹”二字咬得很重,又留下一堆不着调的话,一溜烟儿跑了。

钩月没有跟进来,屋子里就剩下两个人,不知是不是因为屋子里檀香熏的,霍祈顿觉有些不自在,她清咳一声:“诊金的事……”

“嗯,我会让钩月送过去。”沈聿宁眉眼未动。

霍祈:“……”

她不是提醒他付银子的事……

沈聿宁提起软榻上的披风,又将幂篱递给霍祈,“天色不早,我送你回去。”

霍祈默默咽下嘴里的话,点头起身。

走出怡香院,外面换了天地,已是一片华灯初上。京师城中夜市初开,观前街本就是最繁华热闹的地段,此时人流如织,家家户户把臂出行,言笑晏晏。街道两旁的小贩摆弄着手上的活计,嘴里不忘大声邀客,好一派盛世景象。

霍祈和沈聿宁并肩徐行,一高一低,步伐一致。霍祈还好,戴着幂篱,旁人一般看不清楚她的脸,沈聿宁却全无遮挡,惹得街上不少人都在偷偷往他们这边瞧。

这人确实长得太过招摇了些,霍祈注意到洪水般的眼神,不由好心建议道:“殿下,要不我把头上的幂篱给你,你避一避风头?”

“专心看路。”沈聿宁淡道。

霍祈揭幂篱的手被他的话按住了。罢了,他愿意被整条街上的人欣赏,她也管不着。她一面走,一面走马观花似地打量两旁的小摊,有捏糖人的,有卖花灯的,当真是数不尽的热闹,连她心情都松快几分。

有个布衣小厮极有眼见力,见两人仪态不凡,忙朝着沈聿宁吆喝:“这位公子,现炸的大萝卜糕,可香了!我敢说,这条街没有人的萝卜糕炸得比我王小四炸得好,要不要给您夫人捎点儿!”

王小四身前架着一口又大又深的铁锅,镬气十足,油滋滋作响,才炸好的萝卜糕就整整齐齐码在一旁的木制案板上,外皮金黄酥脆,混着油香,见之让人食欲大振。

“要不要?”沈聿宁问她。难得的,他眼眸里惯常的冷淡和讥诮全然消散,唯余笑意点点,宛若冰雪消融,春风拂大地。这样的他,温润如玉,很容易让人心生亲近。

他在笑?他笑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霍祈觉得那口大油锅里炸的不是什么萝卜糕,而是她。她避开王小四热络的眼神,下意识拽了拽他衣袖,“不要了。”

沈聿宁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转头从腰间的荷包掏出一枚银稞子,对王小四道:“这些萝卜糕,都包起来。”

这笔生意一做,今晚都能收摊了,王小四顿时喜笑颜开地接过银子,“得嘞!公子,小的这就全给您包起来!”

趁着王小四拿油纸包萝卜糕的间隙,霍祈把他拉到一边,悄声说:“不是说不要吗?”

“你嘴上是说不要,可方才你瞧了一路,也就多看了这摊子两眼。”沈聿宁好整以暇地看她,“明明就是想要,装什么?”

霍祈一滞。

她戴着幂篱,方才他一直直视前方,装模作样的,整条街人的眼神都好似不能撼动他目光分毫,他又是怎么瞧出端倪的?

不过沈聿宁眼睛倒毒。她这个人在口腹之欲上没什么追求,但就好一口油炸萝卜糕。

汪氏说此物伤肝,不许她多食,小时候她嘴馋时,都是霍羡偷偷上街买来塞给她。霍羡远赴塞外后,她嫁入镇远侯府,有时贪嘴或是夏日没有胃口,就吩咐婢子去买萝卜糕。袁韶瞧见了,便说萝卜糕都是市井小民吃的东西,让人扔了,再吩咐厨房做蟹粉酥。她没计较什么,可她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蟹粉酥。

这么多年了,她其实还是很爱吃萝卜糕。但她终究长大了,她不会像小时候般馋嘴,而是学会了克制自己,这几乎成了一种下意识的反应。

沈聿宁见她不反驳,嗤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人,身上条条框框特别多?”

是,霍如海板正,所以她从小几乎是比着竹子一般的规矩被教养大的,她习惯了,也一直不觉得有什么。霍祈不甘示弱地回嘴:“讲规矩也是错了?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沈聿宁目光低垂,笑意褪去,眼眸幽深静谧,“规矩不都是人定的?今日是这人定了规矩,明日是那人定了规矩,你就得都听?你的心意,才是世上唯一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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