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恐吓牧监
正值酷暑时节,京郊围场上几乎见不着人影,只有零零星星几个小厮拿着扫帚清扫马场。
霍祈从袖中掏出宁国公府令牌递给围场门口的小厮,柔声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见你们牧监,烦请您通报一声。”
围场的小厮俯身接过令牌查看,眼珠滴溜一圈,暗暗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女子。
只见这女子凤眼微挑,本是有些妩媚的长相,却因为周身端庄的气质而显得格外妥帖,只怕来头不小,谄媚笑道:“姑娘稍等,小的即刻去通报。”
不一会儿,通报的小厮小跑了过来,弯腰指向后面的别苑道:“姑娘,我们牧监大人有请。”
围场别苑内。
负责管理围场马匹的牧监王原坐在主位上,肚子微微隆起,腰带已经被撑得微微有些变型,正暗暗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他只知有一女子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见他,本以为是世族的哪家夫人,见到面前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心中倒是微微有些讶异。
霍祈不是个爱兜圈子的,上来便自报家门:“牧监大人,明人不说暗话。小女乃宁国公之女霍祈。此次便是为着前几日坠马一事而来。”
王原一听到“坠马”一词,眼皮一跳,暗道不妙,当即心中暗骂了一通小厮,传个话也不传清楚,只恨不得立即抬脚就走。
这霍家大小姐来势汹汹,恐怕是来找麻烦的。
不过,这王原也是个老油子,看霍祈年纪轻轻,必定是个好拿捏的,脸上横肉挤出一个油腻的笑:“霍家大小姐不是在家养伤吗?今日天气这么热,怎么有空来这京郊围场折腾?如今看姑娘身子已经大好,想必不妨事了。”
霍祈心想,此次坠马之事,必定和这牧监脱不了干系。否则,凭霍炽和霍青岚一介白身,如何能对这世家贵族出入的围场里的马匹动手脚?
“大人,小女此次坠马,我受伤事小,可大人的命,却是要?还是不要呢?”她淡淡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强压住心里的厌恶,煞有其事道。
王原听了此话,额角的汗沁出几滴虚汗,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热的。
他提高嗓门,仿佛声音越大道理就在自己这边似的,粗声粗气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竟然是怀疑本官害你坠马吗?众目睽睽之下马儿发了狂,本官如何控制得了?”
“小女坠马,自然怪罪不到大人的身上。可是这京郊围场出事,无论如何,可跟牧监大人您脱不了干系。您,就不怕陛下怪罪吗?”霍祈语气轻柔,可这一字一句,份量重得却像敲在对面男人的心脏上一般。
登时,王原心下便慌乱了起来。
他上个月逛赌坊,输了一大笔钱,赌坊里尽是些亡命之徒,根本就不把他这个九品芝麻官放在眼里,追债追到家门口便罢了,甚至还扬言半个月给不出钱,就杀了他全家。
前几日,霍家二公子霍炽暗中找到他,给了他一笔银子,代价是让他往喂马的草料中掺些能让马匹发狂的药,让霍家小姐跌下马。
他本有些犹豫,毕竟为了钱搏上自己的性命可不是什么划算的生意。
可这霍炽却说,这药刚开始时不会发作,待马儿出了汗,那药性才会渗透出来,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只说是马儿突然发狂,非人力所能控制,神不知鬼不觉。
如今被霍祈这么一提醒,王原心里有些打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京郊围场虽说只是个皇家找乐子的地方,可若是出了事,无论如何,他这个牧监都逃不了失职之罪,这霍家大小姐又似乎知道了些什么,这可如何是好?
王原衣领早已被汗水浸湿,他强自按捺住心中的恐惧,一口咬死道:“畜牲不听话,难不成还能怪罪到人头上不成!”
霍祈见这牧监是个不识好歹的,当即冷下脸道:“若是畜牲的过错便罢了,可若是有人躲在畜牲背后做出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在马料中掺了些东西,陛下会怎么想?
往小了说,是残害皇家马驹,对陛下不敬。往大了说,秋日围猎在即,是想谋害陛下性命吗!”
她心想,事发当日,那匹枣红色小马一开始还很温顺,并未有什么不妥。
后来,明面上也不见霍炽和霍青岚有什么动作激得马发狂,那便只能在这马料中动手脚了。
只是这物证估计早已被销毁,拿捏住王原这个人证才是此事的关键。
这王原看着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对待这种人,最好的办法便是吓破他的胆子,让他失了分寸。
果然,王原被霍祈这番话踩中了尾巴,他一向贪生怕死,本以为动点小手脚,不会招惹什么大麻烦,可谁成想这霍家大小姐不依不饶,竟然将这事说得跟把天捅了天窟窿一般严重。
心中半冷半热,早就将这该死的霍炽恨了个透,得罪谁不好,非得得罪一个祖宗,连带着他也要受罪!
王原被吓得膝盖发软,“咚”地一声跪下,双手合十道:“霍家大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量…霍家二公子只是吩咐下官往那马料中掺点药,若不从,他便以宁国公府的威名欺压下官。下官事先并不知他是要谋害您呀,否则,就算借下官一百个胆子,也万万不敢做下此事啊!”
王原这番话说得讨巧,一边抬高了宁国公府,一边将自己从此事中摘得一清二楚,虽然不够聪明,却也是个油嘴滑舌的。
赶狗不入穷巷,把人逼急了,自己也捞不着什么好处。霍祈深知这个道理,何况,她最终要对付的本就是霍炽,倒也没有继续追究。
她正色道:“大人的意思,小女明白。只是此事,最后必然还得给陛下一个交代,不如小女给大人指一条明路,不知您意下如何?”
王原如蒙大赦,双腿还有些发抖,一只胖手捏着衣袍擦了擦汗道:“大小姐请说,只要您能放下官一马,下官唯姑娘马首是瞻。”
“此事简单,大人只需将马料拌上药。然后回禀陛下,事发当日,霍家二公子霍炽曾去过马料房。”霍祈笑了笑,眼中划过一丝狠意,缓缓道
回宁国公府的马车上。
听雨拿着竹纹团扇为霍祈扇风,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嘴皮子比厨子的刀还锋利,愤愤不平道:“平日里姑娘有什么好东西,都记得给二公子送去,却不想二公子藏了这么多害人的心思!平白无故叫人恶心!”
霍祈看了一眼身边的丫头,自嘲地笑了笑。
听雨平时虽快言快语,可却是个实心肠,总爱把人往好了想。
主仆一心,她前一世又何尝不是以为真心便能换来真心?
却不知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些人,要的不是你的真心,而是你的身家性命。
“姑娘,这牧监当真会按照姑娘所说的去做吗?陛下真的会相信此事是二公子所为吗?”聆风有些担忧,自家姑娘虽然聪慧,但年纪毕竟不大,她生怕自家姑娘着了别人的道。
“他只能按照我说的去做。”霍祈狡黠一笑,幽幽道:“坠马之事必然要推出一个人来担责,王原若是不照我说的做,我便会将他和霍炽一起谋害我的事情抖出来。宁国公府举足轻重,为了给我爹一个交代,陛下势必追查,最后肯定不会放过他。”
霍祈顿了顿,又道:“可他若按照我说的话做,既不用担这谋害官眷的罪名,又不用和霍炽正面对上,还能免了失职之罪,一箭三雕。怎么选,他自己心里有数。”
“可姑娘为什么不直接禀告老爷,让老爷做主,反而绕这么大圈子,让牧监去陛下面前上眼药呢?”聆风还是有些不解,忍不住询问。
霍祈眸色幽深,看了一眼面前的两个丫头。
她此世的唯一宿命便是要为整个宁国公府报仇,这一路上必定遍布荆棘。这两个丫头从小跟着她,虽做事机灵,但到底少了几分揣度人心的能力。
她有意栽培这两个丫头,谆谆善诱道:“此次坠马,我虽然是弱势方,可到底保住了性命。若是由我指认,外人难免议论我锱铢必较,残害兄长。
再者,我爹一向宅心仁厚,就算知晓此事,顶多斥责两声便过去了。
可若是让王原直接捅到陛下跟前,我站在暗处看戏,陛下发怒,我爹也拦不住。”
站在暗处借刀杀人,才最为高明。
两个丫鬟听罢,了然地点点头,并未觉得霍祈哪里做得不对,只觉得姑娘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痛快得很。听雨挠了挠头又问:“姑娘,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自然是等着看好戏。”霍祈微阖双眼,左手摸了摸右手的骨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