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不速之客
霍祈转身一望,出乎意料的是,出手的不是张麻子,不是李螃蟹,也不是雀离。
而是——
沈聿宁。
那枚柳叶镖,显然是他的手笔。
怎么会是他?
沈聿宁身披玄色大氅,面庞仍然是一如既往的冷清,但眼里却皆是懒懒散散的笑意,他一步一步地缓缓走来,最终在霍祈身旁停顿片刻,俯身耳语:“看来宁国公府,也是一团浑水。”
哪怕是这样剑拔弩张的时候,霍祈还是没有忘了礼数,她谨慎地后退一步,朝着沈聿宁福了一礼:“殿下万安。此刻更深露重,不知殿下怎么会来怀林?”
“今日本是闲来无事,来赏碧蝣峰秋景,却不想有意外收获。”
“殿下好兴致,一贯地爱躲在背后看好戏。”
沈聿宁挑眉一笑:“你的嘴皮子也是一贯的不饶人,这话是怪本王刚刚在怀林不曾出手救下霍羡,只知看戏吗?”
霍祈本没有责怪之意,听了这话却立刻反应过来,从霍羡踏入怀林的那一刻开始,沈聿宁恐怕就已经到了。凭她对沈聿宁的了解,他可不是个会来特意来赏景的闲人,既然来了,必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臣女和殿下萍水相逢,殿下不帮,也是情理之中,又怎么会怪罪?”霍祈敛下心中万千思绪,面上低眉顺眼,心里却翻了无数个白眼。在她眼里,沈聿宁不给她添堵就是万幸,哪里还敢奢求什么帮忙。
“不是我不愿帮,而是你不愿让本王帮。霍家小姐一向是个有主意的,比起欠本王的人情,或许你更愿意自己解决,不是吗?”
沈聿宁眼中的笑意此时已氤氲至到唇边,一双深邃黑眸直愣愣地盯着霍祈,霍祈本是嘴上占了上风,被这么一看,只好狼狈地移开眼。
“你的打算是让霍二少爷死,还是让他活?”
沈聿宁收回笑意,嫌弃地睨了一眼在地上打滚的霍炽,不过用柳叶镖废了双腿罢了,怎么还能矫情地叫唤那么久?
被沈聿宁轻轻瞟了一眼,霍炽只觉得有把钝刀子割着他的心头肉,甚至于连双腿经脉间钻出来的痛都几近麻木。他对着霍祈,还能生出三分杀人的勇气,可看到沈聿宁那一刻,却只有铺天盖地的恐惧。
他对宫中这个七皇子了解不多,可就围猎独身猎下黑狮展现出来的武功和狠绝,已经让人望而生畏。
霍炽仓皇出声:“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沈聿宁却充耳不闻,只当是只苍蝇在嗡嗡乱叫,双眸凝着霍祈等她开口。
“本想让他活,卖进下等窑子里当个小倌倌,下半辈子也算是自力更生。”霍祈用最平静无波的语气说出最惊世骇俗的话,“可如今我改变主意了,他既然要我和我大哥性命,我又何必当那莲花台上的观音?”
“这就对了,本王也觉得此举甚好。”
沈聿宁打了个响指,一道黑影从旁边的草丛闪出,霍祈对这人有印象,是祭祀大典那日帮她作证的侍卫,想来也是沈聿宁的贴身近卫。
“程畅,把霍二少爷带下去,接下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
程畅弓身作揖,点头称是,随即三两步迈至霍炽身边,还没等霍炽反应过来,程畅从袖中掏出一块粗布塞进霍炽嘴里,见霍炽竟然还发出呜咽声,直接一个手刀把他劈晕,装进麻袋扛走。他动作一气呵成,转眼就往碧蝣峰深处去了。
饶是霍祈一向聪明,也有点看不懂沈聿宁的用意,她隐隐约约觉得他另有打算,却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仿佛抓住了线头,却看不到后面的丝线。
霍祈秀眉微皱:“殿下要将霍炽带到哪儿去?”
“过两日你就知道了。一剑刺死,一刀砍死,这样的手法可是太上不得台面。本王乐得做个好人,一定让他死得其所。”沈聿宁漫不经心道。
“殿下为何要亲自动手?”
霍祈可不相信沈聿宁是特意来帮她善后的,他既然做了,定有后招。这人一肚子坏水,十足十的黑心肠,必定没安什么好心。
“本王并未亲自动手,不是程畅动的手吗?欺负这么个文弱书生,说出去也有损本王颜面。”沈聿宁勾唇一笑,巧妙地避开了问题。
“殿下的思维异于常人,倒是臣女境界跟不上了。”
霍祈倒也乖觉,知道沈聿宁不想告知,也识趣地不再追问。只要霍炽死了,她就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谁管他怎么死的,让沈聿宁处理,她也乐得清闲。
忽而,一阵山风吹来,送来几朵蒲公英,沈聿宁扬手抓住其中一朵,摊开手对着霍祈的小脸一吹,漫不经心地开口:“如今,就连宁国公亲自扶持的聂钦,都要反咬一口。你背着宁国公府踽踽独行,只怕前路艰辛。”
“殿下尚且自顾不暇,竟然还有心思关心宁国公府的处境,外人道殿下心慈面软,果真如此。”
被霍祈挤兑了一通,沈聿宁正了正神色:“刚刚在怀林,你何必瞒下一切,承担了霍羡本该承担的那份责任?”
霍祈闻言,面色虽镇定,心中却为之震动。
她和沈聿宁相交不深,可沈聿宁却比任何人都看得通透。他所言半分不差。她之所以在怀林瞒下一切,便是不希望宁国公府背后的风浪成为霍羡的负累。
她明白霍羡的抱负和志向,只愿他安安心心,毫无负疚地走那条心中之道。宁国公府的荣光和里面的人,便由她来守护。这也是上一世最后一秒,她对天许下的誓言。
沈聿宁见霍祈似有动容,又幽幽开口:“宁国公光风霁月,清正忠直,做了一辈子的好官。可他却不明白,在肮脏的朝堂,太过清白,本身就是最大的罪名。若霍羡也如此天真,只怕宁国公府难以为继。”
“臣女谢殿下提点,至于宁国公府的未来如何,自有天意安排。”霍祈垂眸道。
沈聿宁望着霍祈那张倔强的脸,却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是天意,而是你。本王今日多言了。”
霍祈闻言,深深地看了一眼沈聿宁,那一眼里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沈聿宁的确是个聪明人,他见微知著,睹始知终,所说之话皆是她心中所想。可她却并不为此开怀,反而惕然心惊。
她不欲多言:“殿下所言字字珠玑,臣女今日受教了。敢问殿下,臣女的人去哪了?”
霍祈扫了一眼四周,却空无一人。她本是准备喊张麻子和李螃蟹一起动手制住霍炽,再动手解决,他们既未出现,定然是落到了沈聿宁的手上。
“放心吧,他们没事,不过是被程畅打晕了,现在躺在后边的草丛里。要不了半柱香的功夫就会醒来。”
“多谢殿下告知。今日之事已毕,臣女先走一步。”霍祈福了福身子,转身欲走。
“那三人还未醒,你一个人搞得定?”沈聿宁挑眉。
霍祈抿了抿嘴,不发一语。雀离也就罢了,张麻子和李螃蟹,她却是不知如何安置,一时之间想不出对策,但也抹不开面来求沈聿宁。
“本王准备了马车,钩月就在后头守着,让她送你走吧。若你在这深山老林里出了什么事,还得攀扯上本王。”沈聿宁又意味不明地补充了一句,“送你回去,也算是今日之事的报答。”
“殿下多虑了。只是,殿下不走吗?”霍祈自动忽略了后半句话,只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本王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难道是想本王和你一起走?”沈聿宁挑眉一笑。
“殿下又多虑了。”
夜色催更,清尘收露,眼见天已快亮,若等三人醒来再走,只怕不妙。霍祈心里权衡一番,最终还是搭着沈聿宁的马车回了府。
张麻子和李螃蟹中途醒了,一入京师城中便起身告辞了。待到了宁国公府,霍祈向钩月道谢后,带着雀离又是如往常一般从狗洞中钻了进去,看得钩月面色微变。
待回了祈居,聆风和听雨却未曾回自己屋子安寝,反而一直守在主屋里,此刻正是撑在小几上打瞌睡。两人一听到声响,对视一眼,朝主屋门口走去,却见是霍祈回来了。
“姑娘可算是回来了,让奴婢好生担心!”听雨凑到霍祈眼前,仔细打量她一番,见她一切安好,心中那块大石头才放了下来。
“我这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对了,今日可有人来?”霍祈解下披风,倚着软榻喝了口茶。
“听说姑娘病了,今日夫人来了一趟,说是放心不下要来探病。”
“你们怎么说的?”
“奴婢说姑娘喝了药,已经睡下,若是开门再吹了风,反而病不容易好,让夫人宽心,明日再来。”聆风一五一十地说。
“你们做得很好。”霍祈勾唇一笑。
明日霍羡就会归家,可霍炽却落了个死于非命的下场,她倒想看看,霍青岚得知了此事,会是什么一个精彩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