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痛并清醒着（上）

乔小乔转瞬间便抵达了混沌诊所。

一进诊室，她便匆匆走向涂医生，两人似乎相识了很久，但彼此之间又没有老友相见的亲切感。

“医生，三七这一期的战力提升，就麻烦您了。痛觉感受器，打开吧。”她扶着已经45度抬起的诊疗床，目光坚定，眼神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意味，对着刚刚躺上去的三七又说：

“三七，我是引领者，本来有权全权决定参赛者的战力提升。但是你在任何层面上都并不隶属属于我，所以你有权自己选择，但你只能选一次。痛觉感受器打开，很简单，比赛中的每一次击打和伤害都会给你带来一定程度的痛苦，虽然可以把痛苦的上限尽量调低，但是我不会建议调得太低，或者关闭。”

老杨有点心疼眼前这个不久前还在跟他交头接耳、总是一脸真诚友善的毛头小子，他想不明白乔小乔怎么突然像在生谁的气似的，这么狠心：“小乔哇，医生也没说非开不行，为什么就…！”

乔小乔冲老杨微微摇了摇头，止住了他的话头。“三七，你知道人为什么要有痛觉吗？”

三七静静地与她对视，并没有回答。他总觉得乔小乔好像是在试图从大量纠结不清的信息之海中，抽丝剥茧地理出一条来，交到他的手里，让他自己牵着那条线，找回最初的答案。

涂医生平静地接过了这个话题：“疼痛，是人身体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人被火烫到，会快速缩回手指，避免了持续伤害，又认识到了火焰的危险。用进化的角度来看，那些知道缩回手指的人都活了下来，而继续往里探的猿猴都死了。”

“肚子空了会饿、累了会困、太痛了会休克、遇见危险会害怕会想逃跑，这些所谓‘负面’的生理心理反应其实都是身体自我保护的机制。但是人却将其视之为弱点，视为原装的缺陷。”

“因此，无论是义体部件、仿生人、赛博格，几乎从研制之初就不会选择安装痛觉感受器。”

“但是，他身上却有非常多的痛觉感受神经元，由一个目前处于关闭状态痛觉感受器集中处理。”涂医生的说话对象一直都不是三七，因此他面对着乔小乔和老杨说道。

乔小乔还是注视着三七平和的双眼，那一双义眼太真实，她几乎感受到义眼的后面那颗真正的人的大脑在静静聆听、思考着她的话语：“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给你安装痛觉感受器。如果打开，我们或许能得到答案。痛觉，会是你在赛场上的弱点，但也有可能成为你的优势。”

“所以，你愿意吗？”

几乎是紧接着她的话音，三七开了口，一如既往的平和：“如果不试试，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不是吗？”

乔小乔有点发怔，虽然她的态度比较坚决，但她也确实愿意尊重三七的意愿，开口之前她对三七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并没有任何预判。

“咩…”老杨叹了口气，神色中有些许失落和无奈。

双方意愿都一致，涂医生也非常干脆利落，开具了手术的具体时间地点和信息，加密传输给了乔小乔。之后，三人便离开了诊所。

时间还有剩余，乔小乔三人漫步在黑市虚拟的街道中。虽然这里的设置几乎从不下雨，但是天色却总是阴暗或者黑夜，可能是为了让街道阁楼店铺的招牌与霓虹灯更加闪耀，便于招徕顾客。

不太适应这么长时间进入元宇宙的老杨有些疲惫，走路开始磨磨蹭蹭的，好像快要打瞌睡了。而乔小乔始终一言不发，她还在努力整理着大脑中繁杂的信息。

《太阳黑子：金体义体污点大起底》那本小册子确实像是一本没有什么根据的花边新闻刊物。而且撰稿人明显是个反技术派，对金体这类义体公司的痛恨和激进的偏见渗透在字里行间。甚至连金体某任总裁“始乱终弃”的八卦、又或者某个研究员学历造假等传闻都放了进去。

但是乔小乔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么几点信息：

金体最后一位首席工程师，单教授，曾经发表过上载智能的观点文章，但是由于学界毫无兴趣、社会质疑声浪和公司开发任务的加重而不了了之。

大卫·菲诺斯，学界籍籍无名却能一毕业年纪轻轻地就被录用进金体研发团队，工作了近二十年时间。金体覆灭后却全身而退，几乎一夜之间得到了巨额投资成立了后来行业的寡头菲诺斯智能。

Arror37组件的伦理审查曾经困难重重、被数次打回。但在审查通过后从数字人实验迁移到人体实验再到投产的时间却极为短暂，有人怀疑过短的投产研究时间导致了组件的巨大危险性。

金体高层对于只保留大脑的高度赛博格化一直持有保守意见，他们更加关心能够当即为人们所用、当即产生经济效益的局部身体增强。

……

信息纷繁错乱，时间所迫，乔小乔暂时先快速录进了本地内存，但那不是可以长久储存信息的地方，她必须尽快反刍这些内容，用自己的大脑记住最重要的那些信息。

蓝灯书店从不直接给出答案，但这同样是乔小乔信任它的原因。在第一次偶然进入蓝灯书店的时候，她还记得自己漫无目的的闲逛，盯着无限延伸的书架，怀疑那究竟是无限的网络空间还是一面极度洁净的镜子而已。

她随手抽出一本书，封面的彩色光线像水一般流动着，过了几秒才加载出了清晰的内容（对于黑市的网络来说，这个加载速度并不很令人满意），乔小乔那饶有兴致的眼神在看到书封的标题时突然警惕了起来，那是一本乔治金斯大学出版的《内置芯片异常、修复与清洗——以3.71至4.0代光合芯片为例》。

被救助之后，地下救援组织的医生曾经告诉过她，她旧的受损芯片就是当时已经久未更新的3.8代光合芯片。在当时已经因为反黑客能力太弱而遭到市场抵制，现在早就退出市场了。

蓝灯书店是怎么知道她曾经的芯片受损的……

她望着身旁安静沉稳地行走着，时而和老杨攀谈两句，时而好奇地看着这个虚拟世界的三七，心情愈发沉重：

三七，你和金体、菲诺斯，到底有什么关系？

我的遭遇，和金体、菲诺斯，到底有什么关系？

金体和菲诺斯，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