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一醉解千愁

离别，是所有人都必须要经历的一件事，只是有的人多，有的人少。而每个人对离别，也是不一样的感觉，有的人感觉很深，有的人却不会有什么感觉！

陈飞源觉得，自己应该是第二类人！

自小孩第一日来帐篷外偷听，并且询问了一些关于天命花的事情后，小孩每天就掐着时间次来到了帐篷外，继续偷听，并且听得十分入神。

哪怕柏大师主动出现在小孩面前时，他还硬着头皮拿着一株在路边随手采摘的草药，问柏大师：“这株草药，是不是天命花？”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陈飞源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是被小孩这个举动逗笑了！那就是一株十分寻常的草药，估计是小孩路边随手摘的，和天命花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但小孩居然想出了这样的办法，用一个没啥说服力的理由，来掩盖他是来偷听的事情。不过，柏大师已经动了传授药理的心思，所以也并未点破，只是回答，不是！

小孩也知道这个理由根本没有任何说服力，朝柏大师一拜之后，便立刻跑开了！

不过跑到一半，小孩似乎是害怕以后柏大师会不允许他继续来偷听，于是又回头看向帐篷。得到柏大师肯定的点头之后，小孩再次朝着柏大师深深一拜，才离去。

之后，柏大师返回帐篷，返回原先的座位，准备开始为前来看病的拾荒者诊治。

不过，这中间应该发生了什么，因为陈飞源察觉到了一些异常，他的记忆似乎出现了一段时间的空白！

陈飞源依旧是不动声色，保持着之前因为考核不过的懊恼模样，但一双眼睛却再帐篷之中飞速扫视，并且也多看了柏大师几眼。

柏大师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盯着帐篷门看了一会，然后便开始准备为患者诊治。陈飞源却肯定，柏大师刚刚应该喝了一点酒。帐篷之中虽无酒味，但是陈飞源跟随柏大师多年，熟悉柏大师的一切。柏大师喝没喝酒，他一眼便能认出来！

看到这里，陈飞源便明白了，刚刚七血瞳七爷应该来过，并且冻结了帐篷内的时空！这等手段，元婴肯定做不到，至少也是灵藏境才有如此手段。

陈飞源和七爷之间，修为差距太大，七爷冻结时空，陈飞源自然不可抗拒。但是陈飞源体内有一样东西，可以不受时空冻结的影响，陈飞源也是通过这样东西，察觉出异常的。

不过，既然是七血瞳七爷前来，陈飞源也放下心来，柏大师和七爷之间的交情很深，大概是想两人之间单独叙旧，才会如此。昨夜七爷前来，陈飞源也在，可能是因此让七爷和柏大师有些不自在吧！

又或许，七爷还存了试探陈飞源自己的意思！

但不管如何，七爷没有恶意，陈飞源无须担心！于是，便停止思索，继续假装懊恼起来。

帐篷外，七爷并未离去，只是隐匿身形，和身边的仆从正观察着陈飞源的一举一动！和陈飞源猜的一样，七爷今天再次拜访柏大师，除了是想和柏大师单独叙叙旧之外，也是想考验一下陈飞源。

昨晚，七爷和仆从就已经暗中观察了一晚陈飞源，越看七爷越觉得柏大师的这个弟子顺眼，虽是出身紫土，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经历，却能够成长到如今的地步，非常难得。

在七爷心中，紫土一直都是一个十分无趣的地方，不过那里却有着许多有趣的人，柏大师是一个，现在又多了一个，陈飞源。

“可惜了，若是早些时候遇到这小子，哪怕得罪柏大师和紫土，老夫也要将这小子拐到第七峰，做我的第四个亲传弟子！”七爷叹息道。

“七爷，您很看好柏大师的弟子？”一旁的仆从问。

“我与柏大师相交多年，也曾多次潜入过紫土，所以我明白，紫土是一个很深的泥潭，即便是我，也不愿轻易陷进去！”七爷若有所思，说，“柏大师为了改变紫土，倾尽全力，但以他的力量，根本撼动不了紫土。”

“柏大师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选择作为一个播种的人，将改变的火种播撒出去，希望未来有一天，他播撒出去的火种可以形成星星之火。”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仆从说。

“但你我皆明白，星星之火想要燎原，很难！”七爷回答，“尤其是在紫土的泥潭里，想要燃起可以燎原的星火，几乎是不可能的！”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紫土才会如此纵容柏大师的行径。如果柏大师真的动摇了他们的统治，哪怕柏大师在药道上的造诣极高，紫土也不会允许柏大师留在紫土。这是紫土的底线，他们不会允许任何人触碰！”

“紫土一向如此，默守陈规，不肯变通！”仆从说。

七爷笑了，没有多说，转身离去。

在那之后的一个月里，小孩每天早上都会来，中间只有一次因为在禁区遇到危险而迟到过。其余时间，无论风雨，小孩从来不曾迟到和缺席。

虽然每天用的都是一个理由，不过从第二天开始，小孩便不是用路标采摘的药草糊弄，而是专门去找了一些和天命相似的草药。不过，都没有什么说服力，一个劣质的借口罢了。柏大师原本也希望小孩来听课，也就顺着他这么做了！

和陈飞源、婷玉不同，小孩的出身很普通，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在乱世之中艰难生存的凡人。他在历经艰难，还能保持一颗好学的心，也愿意抽出时间偷听，很难得！

陈飞源不用说，陈家嫡长孙，身份在紫土十分尊贵；婷玉虽然没有什么背景，但自从被柏大师收入门下，也很少经受委屈。

但小孩不同，他没有背景，在这乱世之中，唯有自己可以依靠。

所以，小孩对待知识是格外渴求的，这一点，是陈飞源和婷玉所没有的。

对他们来说，世道是很乱，但还没有乱到他们身上，即便见过很多乱世景象，却也不能感同身受。他们没有经历过，怎么能够真正理解！

而柏大师，也在一个月后，终于决定让小孩进到帐篷之中听课，不过在那之前，柏大师还是照例对小孩进行了一次考核。

小孩的悟性很高，加上又十分渴求知识，虽然只是在帐篷之外听了一个月的课，但是面对柏大师的考核，却是能够对答如流。

除此之外，柏大师还为小孩解答偷听时所遇到的问题，问题很多，柏大师一一耐心解答。

也在这一天后，柏大师允许小孩进到帐篷之中听课，无需在帐篷之外偷听！

听到这一个消息，陈飞源心里是有些高兴的，许多年了，他身边也只有柏大师和婷玉两个人，如今多了一个人作伴，也是不错的体验。

第二天，小孩正式进入帐篷听课前，还备了拜师礼，不过柏大师只是喝了一口小孩带来的酒，没有收小孩的东西！

以柏大师的身份，不需要小孩的拜师礼，他愿意传授小孩药道，纯粹是因为小孩好学，天赋又好，更关键的是，小孩的心，很干净！

因为受到小孩昨天对答如流的影响，无论是婷玉还是陈飞源，都提前做了一些准备，应对柏大师的考核。不过，陈飞源只是装装样子，婷玉则是真的想要和小孩比比高低。

所以，没几天，陈飞源便恢复了从前那副不着调的样子，每日的考核也都是答不上来！

这是陈飞源一贯的做法，不好随意改变。

只是，小孩第一天进帐篷上课的时候，陈飞源有几个瞬间，是想抛开一切，真心地和小孩说一声：你好！

只是，陈飞源明白，这句你好，他不能说！

他对小孩的观感的确很好，但还没有到百分百信任他的程度，没有足够的信任，陈飞源也不会轻易表露心声。

这是陈飞源自己的生存技能，目前知道的人很少，小孩还不足以被陈飞源列入其中。

进入帐篷之中听课后，小孩明显比之前更加上进了，每日都会提早一些时间来到帐篷，但又不会提前太多，刚好就是到帐篷等了一会，柏大师就到了。

上完课之后，小孩也不会在帐篷之中多做停留，急匆匆地离开营地，前往禁区，寻找天命花。

其实，谁都明白，天命花这种逆天之物，以小孩的能力，根本就找不到。但哪怕只要有那么一丝可能，小孩就不会放弃，依然固执地前往禁区之中寻找。

因为，小孩很重情，有人对他好，他也会加倍对那人好！

这一个月来，陈飞源也抽出一些闲暇时间，调查了一下小孩和那日他背来医治的老者。那老者代号雷队，是这个拾荒者营地里一个比较出名的强者。

小孩是雷队从附近，刚刚形成的新禁区内带回来的，就连小孩这个代号，也是雷队帮起的。小孩得到营地的居住权后，便一直跟着雷队，一老一少，虽无血缘，却比亲人还要亲近。也正是因为雷队给了小孩温暖，小孩才会偏执地想为雷队寻找天命花，治好雷队的伤。

可是，陈飞源知道，小孩注定是找不到天命花的，而雷队，也将会在不久之后死去。这是柏大师诊断的结果，不会有错！

在雷队离开拾荒者营地时，小孩唯一一次请了假，送雷队前往附近的松涛城。

那一天，陈飞源也没有去帐篷上课，他选择暗中跟随，他想去好好地了解一下小孩。

他们，真的好像爷孙，只是爷爷已经日落西山，而孙子却如骄阳初升，一个下落，另一个正在上升，他们的结局注定是哀伤的！

一路，小孩和雷队没有多少言语，大概是因为离别占据了他们所有的思绪！

一直走到一处大山，小孩坚持要背雷队，走完剩下的路。雷队拗不过小孩，只能让小孩背着自己。而雷队也在沉默片刻后，轻轻开口，像一个真正的爷爷一样，对临远行的孙子滋嘱托，无比关怀。

陈飞源看着，他知道，雷队说的话，小孩肯定都听进去了，也都记住了！

不知道是因为身体的虚弱，还是心中不忍离别的伤感太浓，雷队渐渐在小孩背上沉睡，响起轻微的鼾声！

小孩的脚步也随之放缓，生怕因为颠簸吵醒了雷队，两人就这样缓慢地朝着松涛城前进。

一直到黄昏，小孩才背着雷队来到松涛城门口，万般不舍，两人终究还是在这里选择了分别。

雷队进了城，小孩也在城门关闭后，默默地离开。

月光下，小孩的身影是那么的孤独。

陈飞源很想这个时候出现，给这个孤单的身影一个温暖的怀抱。

可是，他也知道，这是小孩必须要走的路。

乱世之中，离别是所有人都必须要经历的事情，并且不是一次，两次，而是需要一直经历！唯有如此，心才能变得足够坚硬，足够，狠！

对他人和自己，小孩的确是足够狠，但有一类人，小孩却不会对他们狠，便是雷队这样，真正走进他内心柔软之处的人。

而这，会成为小孩未来最大的弱点！

陈飞源也明白，这是小孩做人的准则，很难改变！

但，在经过足够多的离别后，即便小孩还是无法对雷队，或者其他走入他心里的人真正狠起来。

可那时，他的心已经足够强大，可以承受住所有了！

而现在陈飞源能够做的，就是在暗中默默陪着小孩，即便小孩不知道！

那一晚，陈飞源第一次拿着酒找到了柏大师，没有说话，一师一徒，一醉解千愁！

半醉半醒的时候，陈飞源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小孩，你应该是第一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