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病房
医院的窗帘颜色很浅，早晨的阳光轻轻松松透过那层微不足道的屏障照射到被子上。病床上的人嘴里叽里咕噜地抱怨了一番，勉强睁开惺忪的眼睛。
刚想要抽动小腿，却发现被子的一边被人压着。他睡得不深，松崎寻光只是轻轻动了一下他就被惊醒了。真角大古还带着睡梦中的恍惚，却猛然回过神来，像是握紧失而复得的宝物一样抱住了她：“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他的眼底有一些红血丝，眼下的青黑更是遮盖不住，真角大古连队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匆匆忙忙来到了医院，整个人看起来无比疲惫。白天刚刚目睹了爆炸后伤者的惊恐和亡者的尸骸，夜晚又承担起了救世主的责任再一次保护人类，他的精神像绷直的弓弦一样快要绷断，好在医生的一句“没有大碍”让他总算松了一口气。
窗外是昨天战斗过的痕迹，那些被破坏的房屋建筑已经被政府派来的基建部队紧急重构了，不过还没来得及恢复原样，就像怪兽阴霾之下的人类——尽管表面上可以如往常一样过着平静的生活，但内心的创伤却无法轻易抹平。
“已经没事了。倒是你，昨天任务结束后很累吧？旁边不是有护理床可以躺着吗，为什么要在我床边睡一晚，脖子不疼吗，嗯？”
松崎寻光有些哭笑不得，她用食指轻轻划过他青色的小胡茬，指尖不经意划过唇瓣，惹来一丝触电般的感觉。像羽毛一样轻柔的吻落在他的嘴角上，新生的胡茬又刺又扎，想来也是最近没时间休息，连整理仪表的功夫都没有了。
“没关系，以前出任务的时候我站着也可以睡着，新城队员还说我比马都厉害呢。”他轻松地开起了玩笑，站起身活动筋骨，夸张地挽起胳膊展示肌肉。
护士小姐在两人打闹之时推着小车走了进来，她熟练地带上医用手套，扬起下巴示意松崎寻光脱下衣服：“松崎小姐，到换药时间了。”她瞥了一眼傻站在一边的真角大古，一边整理着手里的药品，一边问道：“这位先生需要回避一下吗？”
“不用，他是我男朋友。”
虽然已经正式交往了一年左右的时间，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真角大古还是忍不住傻笑起来。他轻咳了两声，把手背在身后，像个认真听讲的乖宝宝一样学习换药的方法。
绷带被层层卸下，伤口大概有成人的拳头那么大，被灼烧的痕迹像藤蔓一样缠绕在她的后背上，姜黄色的药水混合着血水看着有些唬人。当时倒也没有多大的疼痛感，直到进了医院松崎寻光才知道自己被爆炸波及得不轻，要是不好好养伤大概率会留疤。
“一天两次，记得换好药之后要把绷带扎紧，不然伤口可能会疤痕增生。”真角大古严肃地点了点头，握着药水和绷带感觉下一秒就要冲上战场。
护士小姐满意地推着小车离开，临走时还叮嘱道：“松崎小姐有轻微的脑震荡，别让她情绪波动太大，不过好在记忆没有受到损伤，已经算幸运的了。一起被送进来的病人有不少记忆出现了混乱，都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逃出那座大厦的了。”
“想不起来？是暂时的创伤后应急综合征吗？”真角大古敏感地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护士小姐摇了摇头，“不，很奇怪，医生说他们的记忆像是被整齐地删除了一样，只丢失了那一段如何逃出大厦的记忆，连节点都一样。多的我也不知道了，但或许这么惨痛的经历还是不记得比较好吧。”
真角大古若有所思地削着苹果，喃喃自语道：“这难道跟基里艾洛德人也有关吗？”他一边思考，一边下意识地把苹果片喂到松崎寻光嘴边，突然眼前一亮，想起自己面前不就有一个记忆不曾受损的幸存者吗？
“寻光！你”
对刚刚脱险的幸存者们追问当时的细节，这也太残忍了些。他把脱口而出的问话憋了回去，扯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啊，呃，我刚才是想说你，你昨天睡得好吗？对，哈哈哈，睡眠对身体是很重要的”
“医院的床那么硬，我现在无比想念家里软软的大床了。”男朋友显然不是个好演员，演技蹩脚得可以拿金扫帚奖，明明一脸想知道真相的表情，却生硬地扯开了话题。松崎寻光叹了口气，勾勾手让他过来，毫不客气地掐了掐他的脸蛋，“能不能坦诚一点，在病床前陪女朋友还努力工作的大·古·队·员~~~”
“当时我好像听到了火警警报的声音，很多人都推搡着在往外跑，我跟着人流一起就逃到了空地上。”松崎寻光低垂着眼，被子被抓出了褶皱，一副努力思考的样子，“没想到居然会爆炸，现在想想都后怕。”
“你有看见是什么人触发了哪个火警警报吗？大楼外的监控显示，最早一批逃出来的人是在13：07分，也就是爆炸前的两分钟。虽然我们无法相信基里艾洛德人有好心到放过人类的孩子，但是目前为止也没有更合理的解释。”
“要是能再早一些，哪怕只有一分钟，或许就能有更多的人逃出来了。”
可惜大楼内的监控也在爆炸中成了碎片，而这些幸存者们都语焉不详毫不知情。这个敲响警报的人是谁？他是怎么知道爆炸的准确时间的？他的目的真的是为了救人吗？
虽然得到了新的线索，但情况却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无数个连环的问题涌上真角大古的心头。
“抱歉，我不知道更多了。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时间又短。要是我真的有超能力就好了，
那幢大楼里还有好多人，可我只救出了一个孩子，如果我能早点察觉，是不是大家就不会”
眼看着女友开始责怪自己，这是典型的幸存者综合症的表现。真角大古把她抱进了怀里，安抚地轻吻她头顶的发旋，柔声重复着：“不，你很棒，你救了一个孩子，这已经非常了不起了！最重要的是你活下来了，是我该感谢你才对。”
“对不起，我不应该提起这个话题。一会儿午饭想吃什么吗，粥？面条？还是别的？”
埋在男友怀里的松崎寻光眸光一闪，她享受着来自大古的安抚，可怜兮兮道：“想吃汉堡和炸鸡！冰激淋也来一份，谢谢！”
“不行哦，病人不可以吃这么刺激的食物。”真角大古摇了摇头，“况且，如果吃了长痘痘的话，你又要苦恼上镜的事了。所以——还是好好喝粥吧~”
他换了件便服，冲一脸埋怨的松崎寻光笑了笑：“我去楼下打饭，等我回来。”
昨天匆匆处理了一下在场的人的记忆，留下了那么明显的疑点，刚才果然被身为胜利队队员的男友给捕捉到了。
她掏出手机拨打桐野牧夫的电话，仍然无人接听。像他这样的超能力者最容易走进死胡同里出不来，虽然被地赋予了非同凡响的预言能力，但却没有得到与之相匹配的逆转未来的力量，他们只能被迫经历两次束手无策的痛苦。
人生啊，真是慷慨又残忍。
“嘀嘀。”来电提醒。是中村老头。
“喂。”松崎寻光懒洋洋道。
“松崎，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这场爆炸真是太突然了，还好你命大！在那种情况下你居然还救了一个孩子，真不愧是我们nkk的优秀员工！这样吧，今天我和电视台的同事们来医院看看你，大家也都很想你”
“如果你不来，我或许恢复得还更快些。”
明明想借着探病的名义来从她嘴里获得最新的新闻素材，却冠冕堂皇地说些漂亮话。所谓“和同事们来医院看看你”，实际上是要扛着□□短炮直接在病房里采访起来吧？
被毫不客气怼回去的中村老头声音明显添了怒意，“松崎寻光！你救人这件事是可以大做文章的，你不要拎不清！这对nkk和你自己的发展大有好处，不要因为一时任性做些傻事出来，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是吗？我的好奇心一向很强，最喜欢挑战极限了呢~”松崎寻光打了个哈欠，愉悦地在他生气的边缘大鹏展翅。
真角大古晃晃悠悠抱着一沓餐盒走了进来，嘴里还叼了根吸管，见状，松崎寻光马上改变了语气：“对不起，我真的不想耽误工作的，请您不要开除我，不要因为我牵连绘梨衣他们可以吗？等我出院了，我会立马补上的，我保证！嘶，头好痛”
“喂，是寻光的上司吗？我是寻光的男朋友真角大古。”他拿过手机，语气强硬道：“可以请您不要逼她了吗，她的身体还没有好又刚刚经历了那么大的事，就算您是首相也不能这样压榨员工吧？”
“如果您执意要不近人情的话，那我们就法庭上见吧。再见，祝您工作顺利！”
松崎寻光吸了一口果汁，甜滋滋的柑橘味能激起身体里多巴胺的分泌，让她现在心情无比舒适：“难得看到这么有气概的大古，我好像更喜欢你一点了呢~”
“！！！不要说得那么直白啦！”
真角大古涨红了脸，耳朵烫得像只电炉，“你喝的这个是我的算了，你是病人你最大。”
“真小气。”松崎寻光有些不满。她伸出洁白秀气的脚，半是撒娇半是撒气地踢了踢他的大腿，勾着他的腰让他俯下身来。
“还给你就是了。”
真角大古看着倒映在松崎寻光眼里的自己。
好甜。
不是橘子汽水。
是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