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八章 一叶孤舟支小炉（三）

毛阿升一个人为何能杀得整个江湖胆寒？

就像马太平曾经评价三飞鼠的话：轻功极好的人，你留不住他们，他们却可以随时袭扰，打一个出其不意，有千日做贼的，可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再厉害的人，总有打瞌睡，发癔症的时候，武功练到天上去，也只是肉体凡胎，砍脑袋只要一刀，下毒药抵不过一副。

天下间的武功好像都传漏了一半，光说要怎么杀人了，等到被人杀时，便全无作用。

三飞鼠的死，不是他们本事不济，而是毛阿升比他们更快。

所以轮到轻功天下第一的毛阿升想杀人时，又找谁来治他？

天下无敌有很多种解释：

不树敌的无敌是无敌，这种无敌无疑有些讨巧和迂腐，是和尚们常所说的心中无敌，嘴上说得玄乎，没见有人真达到过这般境界。况且，遇上个黑心肠的，你不把他当敌人，并不妨碍他用刀子捅你。到时，死都死了，还说不是敌，未免有些嘴硬。

勇武霸蛮，横压一代，打败天下无敌手是无敌，向前看恐怕只是西楚霸王项羽能得此殊荣，只是项羽也没能善终，乌江自刎，尸体都被肢解了用以邀功，莫非是项羽的一人敌不及韩信的万人敌？专诸鱼腹藏剑刺王僚又岂非是一人一剑杀一国之君？若说只有某时某刻是无敌，未免有些灵活。

真正的无敌该是超脱于世，不再受外物袭扰，混元无漏的仙人境界，不悲不喜，不死不灭，可惜，这种无敌在八千重天的神佛里也未曾见过。

退而求其次，一个人能在任何时刻保持警惕，动作干净，下手果断，有从任何危局中逃出生天的能力，如此就可以称之为俗世无敌。

李夜墨有这样的潜质了，只要宁王果真杀了晓儿，没什么能拦住他离开，仇恨又一定会指引他回来。

永安镇悦来客栈的掌柜很是头疼，店里来了这么一位主顾，任谁都会觉得头疼。

来人出手很阔绰，拍出一锭黄金在柜台上，一个人包了楼顶的五间上房。

小二问他是不是还有朋友，客人道：人住一间，鞋住一间，衣服住一间，裤子住一间。

小二看了看客人破烂的衣裳，又看了看客人的断腿，挠着头心想：你这一身破烂倒挺会享受，可你也没有两只鞋呀？

掌柜的深怕得罪了客人，赶紧凑过来，“知道知道，拐杖！拐杖也要住一间！”

掌柜的刚开始是不头疼的，特立独行的江湖人他见过不少，有这种奇怪要求的他也不是第一个。

只是这个人的古怪还有更多。

比如他不吃客栈提供的吃食，好好好，有钱去酒楼吃也就罢了。

可这位客人自己去后厨挑了只活鸡，扭断了脖子自己在炉子里烤。

手艺好也就罢了，烤得乌黑，外糊里不熟！

厨师看不下去，好歹是掌柜的嘱咐过的大主顾，要帮他烤，他倒好，全程用阴冷的眼神盯着，似乎是深怕厨师会下毒害他，吓得厨师二百斤肉乱颤个不停。

比如客栈晚上有送开水的服务，让客人洗脚解乏，他要求掌柜从打水、烧开、送来，全程亲自去做，期间不能转手。

还有替他跑腿把黄金兑换成银钱，替他采购些新的鞋子衣物，也全部要由掌柜的亲自来。

要不是客人出手大方，他真忍不下这口气，照顾自家亲爹也没有这么热情。

掌柜的倒也想阳奉阴违，差遣小二去跑腿，可隔天火船帮的人就来了，说是听说客栈里有位客人当街杀了人，把掌柜的吓得一个哆嗦。

近两年江湖越来越动荡，官府似乎不再干涉江湖了，江湖好汉们好勇斗狠甚是频繁，但要说当街杀人的，还是少数，毕竟不能无视城中的火船帮。

火船帮来人不是缉拿客人的，反倒认为对方是个好汉，想邀请他加入火船帮。

可等来人看清客人苍老的面容，也就提了告辞。

火船帮又不是老弱病残收容所，而这位客人似乎把四条全占齐了。

火船帮的人走了，掌柜的只能更加殷勤，深怕哪里疏忽，得罪了这尊杀神。

不过，似乎是多虑了，这位客人住进客栈只做两件事，一是到对面的点心铺包些松子糖，二是每日在窗边点些江湖汉上来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