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沙苑争锋 第62章 料敌从宽
石勇应承下赴寿宴之事，让秦重很不理解。他不相信雷公堡，两个儿子都被秦重所伤，还能如此大度？又是送礼又是道歉，完全一副知书明理的君子模样。有这样的族长，雷公堡还能如此名声狼藉么？
再看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好色下流，一个飞扬跋扈。教导出这样的儿子，爹又是个什么德性？
秦重不明师傅用意，只能默不作声，冷眼站在一旁看着。
雷老族长哈哈一笑，带着雷公堡众人告辞离去。临出大门之时，雷豹忽的回过头来，脸色凶狠狰狞，冲着秦重比划了一个割喉的动作，然后扬长而去。院子里，陡然安静了下来。
雷公堡的人自始至终，没提过讨回白马之事，好似完全忘记了一般。
这怎么可能？秦重望着空荡荡的大门，嗤嗤冷笑。
“老蔡。”石勇挺了挺胸膛，方才的拘谨荡然无存。依然望着门外，但眼神却凌厉起来。
“晓得了。”老蔡答应一声，也不问何事，闷头向门外走去。
“所有人养精蓄锐，亥时行动。”石勇下达了命令。
“遵命。”众人神色一整，齐声应命。
秦重怔怔的望着众人，脑子霎时成了浆糊。这啥意思？怎么自己毫不知情。
“小虎子。”老鬼拉长了腔调，满眼戏谑。“是不是觉得你师父怂了？”
“没，没啊。”秦重登时结巴起来，就算这么想，当着师父的面儿，他也不敢承认啊。
“哼。”石勇瞪了老鬼一眼，转身进屋去了。
“快说说，快说说，今晚什么行动？”石勇一走，秦重立马自在了起来。
冲上前嘻嘻一笑，一把抱住了老鬼胳膊，满脸的讨好神色。任凭老鬼怎么嫌弃，就是甩不开秦重。老鬼万般无奈只得放弃了挣扎，一脸的生无可恋。生生被秦重抱着，移动到了树下阴凉地儿。
“老子一世英名，被你这么一抱，没了。”老鬼怒瞪着秦重，颇有些痛心疾首。
“这么严重？那我再给你抱回去。”秦重说着，作势就要把老鬼抱起来。
“停，停，停。”老鬼怕了秦重，双手乱挥一连声的叫道。
“老鬼，认赌服输啊，十两银子可不许赖账。”有老兵点指着老鬼，嘻嘻哈哈的笑道。
“你鬼爷我，啥时候赖过账？”老鬼不屑的一撇嘴。
“啥意思？拿我做赌啊？”秦重噌的跳起来，指着方才的老兵嚷道，“赢得银子得分我一半儿。”
“哈哈哈。”一众老兵哄堂大笑。
闹腾了一阵，老鬼才说起今日原由。上午，秦重陪小禾去采药，而老鬼则开始审讯雷豹。以老鬼、石勇等老兵的眼光看来，雷豹算得上一位猛将。但是，很不幸他遇到了秦重，一身本事根本发挥不出来。
雷豹醒过来之后，自然也是七不服八不忿，嚷嚷着要与秦重再比过。
老鬼什么人？一眼看透雷豹。猛则猛矣，却是个二百五的莽汉。略使激将，就让雷豹竹筒倒豆子，将自家事说了个明明白白。更透露出一个重要消息，他的二叔雷勋，官任蒲城巡检使，手握兵权。
蒲城县隶属华州，乃是重要的军事基地，故设有巡检司，掌兵甲训练，巡逻州邑，职权颇重。
巡检司麾下兵丁也称禁军，属于地方治安部队。或者可以说，也是禁军的后备兵源。遇到战事紧急，或者部队损耗严重时，会抽调巡检司补入边军。不过他们久疏训练，战力基本可以忽略。
但是，身在地方州县，这股力量却不能等闲视之。
随着老鬼的诱供，雷豹说出了更多消息。葫芦谷的面纱，也一层层被揭开。
葫芦谷两山夹一沟，中间有一段狭窄，将整条山谷分成了内外两部。入口虽小，但是内部十分宽阔，足可容纳数千人集结。谷中一道清泉四季不竭，乃是一处天然的藏兵地。
一年前，雷公堡开始修建马厩，至于为什么修建，雷豹说不清楚。但是他透露出，自今年开春，陆陆续续有良马送来此地。如今，葫芦谷中的存马，已经有一百多匹，皆是百里挑一的好马。
而问到此际，老鬼已经有了大胆猜测。仅凭雷公堡，还办不了这等大事。说不得，蒲城县甚至华州，都有人参与到这件事中。如果是这样，自己这帮人无意间，恐怕是一脚踏进了旋涡。
凭自家这七八个人，根本无力与之对抗。一个不小心，就会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老鬼、贺五儿、石勇几人商量，认为如今，已经狠狠得罪了雷公堡，要么彻底掀翻它，要么低头认怂。但是这两条路，都有着巨大的风险。或者掀不翻反受其害；或者认怂任人宰割。
而想掀翻雷公堡，只有一条路可走，找到他们劫掠官马的证据。
这件事只要翻到明面上，藏在幕后的人就不敢轻易出手，或可保大家安全离开此地。然而，有关于雷公堡劫掠战马，到现在为止还只是猜测，万一错了呢？石勇等人心中犹豫，难下决定。
正在这时，雷公堡找上门来，而且，来的还是雷家族长雷勮。
情势逼迫，无路可退。也就是这个时候，石勇等人做出了决定。
先虚与委蛇稳住雷公堡，再趁夜突袭葫芦谷。
“恐怕雷公堡，也是如此盘算。”听完老鬼的话，秦重皱眉说道。
“那是当然。”石勇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秦重身后，闻听秦重的推断，不由插话说道。
“师傅。”秦重站起身打个招呼，恭敬的问道。“师傅也是如此想？”
“都是明牌。”石勇点点头，接着说道，“就看谁能出奇制胜。”
秦重默默点头，非常同意石勇的论断。所谓料敌以宽，虽掌握了敌方情报，但也决不能把敌人当作傻子，想当然的去设定作战计划。只凭旦夕之间，雷公堡就能查出几人根由，其情报能力绝不寻常。
如果说，雷公堡今日做派，就是为了稳住老鬼等人。那么，雷公堡接下来，会是怎么样呢？
“灭口。”刘厚沉声说道。
“他们会在哪里设伏？”石勇问道。
“西去的路上。”秦重也跟上了师傅的思路，开口说道。
“不错。”石勇点点头，说道，“或许此时，西去必经之路上，已经有陷阱等着咱们。”
雷公堡能查到骁骑营，自然也知道他们要西去同官。假设，雷公堡已经判断出，骁骑营撞破了他们的计划。那么骁骑营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铤而走险鱼死网破，二是知晓利害仓皇逃走。
雷公堡会怎么决断？这也是一开始，老鬼等人纠结的原因。但是，见到雷家族长雷勮之后，老鬼知道，他们走不了啦。雷勮一番表演，稳住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调兵遣将，杀人灭口。
“就不该放了雷豹那小子。”有老兵愤愤说道。
“嘿嘿，不放可不行。”老鬼一阵鬼笑，让人浑身打个冷战。
“若把雷豹扣下，那就是一桩罪证。”石勇解释道，“雷勮发难的借口，可就光明正大了。”
如今，雷公堡要收拾骁骑营，还得藏着掖着，不敢过到明面儿。若是扣下雷豹，雷公堡只要舍得放弃雷豹，骁骑营立马画地为牢。甚至，巡检司也可名正言顺的介入，兵围大车店就地剿灭。
这里面的弯弯绕儿，若非老鬼看穿，秦重就是想破头也想不明白。
“以防万一，王郎中师徒还有大车店掌柜，最好也能劝走。”刘厚说道。
这的确是个问题，几人谁也不敢保证，雷公堡会不会有底线。万一不见了骁骑营，他们拿郎中等人泄愤，徒添几条无辜人命。骁骑营受了王郎中师徒恩情，自不能看着他们身罹大祸。
“我去找小禾姑娘。”秦重想起小禾说过，他们师徒也是要去往延州，遂自告奋勇。
“好。”石勇点点头说道，“入夜往北走，先到蒲城，再往西去同官与咱们汇合。”
“好。”秦重一点头，转身去找小禾和王郎中。
蒲城是大城，王郎中一行只要避开雷公堡，自然安全无虞。
今日，王郎中已见到雷公堡架势，心中早有去意。闻听秦重之言，很快做出离开的决定。小禾喜忧参半，闷闷不乐的收拾东西。时不时瞟一眼秦重，心事重重也不知想些什么。
很快入夜，王郎中也收拾停当。一辆不大的马车，装满了各样的药材。小禾坐进了车厢里，王郎中坐在车沿上赶车，吱扭吱扭向外走去。此时，秦重才注意到，马车是马车，拉车的却是一头毛驴。
“秦重，你护送他们去蒲城。”这时，石勇说道。
“啊？”秦重愣是没反应过来，他还一心想着今夜突袭葫芦谷呢。
“啊什么啊？还不快跟上。”石勇脸一沉，斥道。
“师傅，我能不能不去啊？”秦重哭丧了脸。
“这是军令。”石勇不容分说，一脚踢了过来。“你敢抗命不遵？”
“遵命。”秦重拉长了强调，一脸的不情不愿，磨磨蹭蹭的去牵马。他望向老鬼，满眼都是求肯，可惜老鬼抬头望天，根本不搭理他。再看其他几位，不是转身就是低头，就像商量好了似的。
白马追风一路小碎步，摇头摆尾的出了大门。秦重骑在马上，心里万分不愿就此离开。奈何军令不可违。回身望过去，只见六位老兵站成一排，正微笑着向他挥手道别。
没来由的，秦重心头一紧。总觉得那六条萧瑟的身影，怎么有点悲壮的意思？
“休息吧。”石勇淡淡说道，转身回了房。
“那老掌柜夫妇不肯走，可怎么处置？”刘厚问道。
“管不了啦，各安天命吧。”老鬼扬声一叹，也回了房。
今夜，或许顺顺利利，或许一场搏命厮杀。他说各安天命，的确没有说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