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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犀相知无远近,远行万里尚为邻(二)

众人猝不及防,急忙坐定调息,张社倒是先看清来人。顶着黑色披风和斗篷的来人身材魁梧,面目狰狞,看到重创众位高手后,来人哈哈大笑,“中条五虫,没想到啊,竟然被我这无名小卒玩弄于股掌之间。”

“竟然是你,无耻,枉我真心待你。”信陵君破口大骂,原来,此人竟是信陵君门客—腹胜。

“真心?我以纯钧剑奉送于你,你收下了,我为避祸,你为宝剑,各取所需罢了,谈什么真心不真心。”腹胜冷冷说道。

“一饭之恩,当涌泉相报,你枉为江湖侠士。”信陵君骂道。“哈哈,我本身便不是侠士,他们五人便似鲇鱼一般,盯着我不放。”

“此人狼心狗肺,多年前贪恋嫂嫂美貌,嫂嫂不从,他竟然用强,其嫂嫂拼死反抗,他竟然杀死了自己哥哥全家,自己妻子目睹了此禽兽的行为,而他竟对自己妻子起了杀心,我等正好路过,正待救人之时,其妻已然被他一掌劈死,他儿子目睹了全过程,此后疯疯癫癫,不知所踪。我等也是听闻近日掳掠婴儿孩童之事频发,便打探了一番,正好碰见此人光天化日抢夺一个小吏家中孩童,我等便追来,打斗一番后,此人敌不过我们五人,带伤逃跑。”五鬼中的一人解释道。

“恶心,兽行,报应,呸。”张社怒骂道。“你为何要冒充自己是墨家弟子?”信陵君不解地问道。

“我若是不说是墨家,你怎会收留我,而我也以墨家之名,挑起了你们的争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便是如此,你能奈我何,啊哈哈哈哈。”凄厉锐利的叫声在陵园之中回响,让人不住脊背发凉。

“无耻小人,卑鄙。”张社吐了一口鲜血,口中兀自咒骂不休。

孟胜运起掌力,朝着五鬼中一人头上拍去,这五鬼倒是汉子,只顾运气调息,在生死面前,眉头都没皱一下。

“慢着,孟胜,你今日杀不杀五鬼与我无关,但是,这些孩子与你有何冤仇,你要如此对待他们?”信陵君怒目而视。孟胜转过头,“孩子,我的孩子有何过错,我的孩子不知所踪,他人却其乐融融,凭什么,我要让这满城的孩子都来给我陪葬,哈哈哈,这些孩子,我一天杀一个,一天杀一个,每杀一个,我便将他们的尸首扔回到他们家中,看着他们痛哭哀号的样子,我就内心舒畅,哼,这天下,凭什么只有我是孤家寡人。”孟胜的笑声是那么刺耳,让人毛骨悚然。

“无耻之徒,丧尽天良,你孩子如此,乃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就是被人活剐了,也是活该。”魏无忌骂道。“骂吧,骂吧,你们骂得越是大声,我就越是享受,不是侠义之辈吗?不是急公好义吗?孩子就在你们眼前,我会当着你们的面,一个一个,全杀了,然后喂狗。”孟胜闪身至信陵君身侧,拽着他的衣领狠狠说道。

信陵君万念俱灰,没曾想,自己养虎为患,被鹰啄瞎了眼,收留了一个白眼狼,唉,坐拥天下又如何,魏国公子又如何,在危机面前,无能为力,渺小而又痛苦,可是,骨子里的他,绝不屈服。身旁的纯钧剑似乎感应到信陵君的变化,他忍着剧痛,提剑站了起来,目光凶狠地盯着腹胜,“小小年纪如此修为,可贵啊,不过啊,过眼云烟罢了。”腹胜抬出一掌向信陵君胸口击来。

忽然,信陵君身前闪过一道身影,是张仪,他竟然可以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迅速恢复,当真匪夷所思。就是腹胜也没想到,自己倾尽全力的一掌,竟然还有人能站得起来,可此人不只站了起来,还可以向自己进攻。他冷笑了一声,丝毫不慌,一个受伤之人,能对自己有什么威胁,那就先解决这个不知死活之人,再杀五鬼。

张仪强忍着胸前剧痛,稍作调息后,听到此人如此丧心病狂,如不出手,如何对得起鬼谷门弟子这个称号。是以横剑便扫了过来,孟胜轻松双手抓住剑刃,一声大喝,张仪的长剑竟然被腹胜震断,顺势飞起一脚,将张仪踢出数丈,还好张仪早有预防,在胸前用手掌挡住一部分力道,但也是剧痛难耐,喘着粗气,额头大汗淋漓。

张仪强忍着身体的疼痛,爬起身,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信陵君说道:“张子接剑。”说着便将纯钧剑抛了出去,张仪接起宝剑,信心倍增,运起师父所教的精妙剑法。

腹胜也是剑术名家,看到张仪在受伤之时仍能如此刚猛,心中也暗暗赞叹。张仪挺剑横削过去,纯钧剑的剑气让腹胜丝毫不敢大意,展开防守态势,他清楚,张仪毕竟内伤极重,岂能长时间用剑,拖也能拖死他,果然,张仪一两招内没有奏效。突然哇地一口鲜血吐出,张仪只能用纯钧剑勉强支撑自己。

腹胜哈哈大笑,自己今日连斩八位高手,虽说胜之不武,可谁又知道自己是如何杀的呢。“好好的大秦丞相不当,跑来行侠仗义,真是不自量力,江湖扬名,便以鬼谷门弟子为先。”就在腹胜挥剑下劈时,张仪看准时机,纯钧剑横挑上去,地上的泥沙都被带向腹胜。腹胜猝不及防,慌忙遮挡,张仪连续挥出五六掌,重重地将孟胜击飞出去,这一下,张仪用尽功力,为的便是一击毙命,可是毕竟内伤过重,虽说掌势凶猛,可力道并没有多重,腹胜倒地后,迅速腾地而起,他被彻底激怒了,只见他一个纵跃,用尽气力向张仪劈杀下去。

张仪想起自己在天下列国凭一张利嘴,让天下列国对鬼谷学有了新的认识,如果还有机会,他多么渴望做一个行侠仗义,为民除害的天下英雄。犀渠玉剑良家子,白马金羁侠张仪,安邑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师父,张仪未曾辱没师门,今日丧命如此,尽是天意了。他闭目待死,已经感受到了死神在向自己招手。

突然张仪耳边传来一声浑厚之音,“击他小腹,拳打面门”,腹胜猛地一惊,却见张仪突然睁目,一记飞踹踢在腹胜肚子上,他竟然丝毫无法反抗,直挺挺地飞出数丈远。爬起来的腹胜朝天吼道:“什么邪魔老鬼暗箭伤人,有本事出来大战三百回合。”腹胜气呼呼地站起,对着四周骂道。

“就你这种东西,也懂得什么叫做一对一,江湖败类。”只见一人从旁慢慢跃下,仙风道骨,很是潇洒,悠然落在信陵君身边,运起内劲。信陵君只觉胸口燥热,顿时舒畅无比,却是来人用功力在给自己疗伤,丹田之中一阵暖流游遍全身,四肢百骸无不浸润于暖阳之下,安闲自得。

张仪睁眼看到来人胡子花白,粗布麻衫,满头白发,眼睛炯炯有神,仙风道骨,功力深厚,怀中还抱着一个孩童。当他看到来人身上的酒葫芦时,兴奋不已,可是胸口剧痛无比,他无法开口喊出来人名字。却见来人给信陵君稍作调息,便将手搭上张仪的脉搏,“莫要说话,屏气凝神,运起本门心法,若有疼痛,千万忍住,为师助你疗伤。”

腹胜正自诧异这个老头何许人也,却听到为师,本门,顿时大惊失色。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天下宗师—鬼谷子,鬼谷一学,囊括百家,纵横,兵家为其所长,从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其门下孙膑和庞涓师兄弟相残,以致影响两国国运,门下弟子搅弄列国风云,是以最是传神。

“前辈江湖大名鼎鼎,腹胜早有耳闻,在下与前辈无冤无仇,今日得见,三生有幸。”腹胜言语之中已经透出了些许恐惧。“无冤无仇?你打伤我徒弟,便想一走了之吗?”鬼谷子催动内力,几句话说下来,腹胜只感觉自己耳膜快要被震碎,胸前气息翻涌,说不出的难受。

“前辈乃江湖名宿,怎么与我这等小辈动手,传扬出去,影响鬼谷门的声誉。”腹胜也是机制之人,出言相激,让鬼谷子迫于身份,不与自己动手,其余几人身受重伤,对他根本构不成威胁。

“你若行侠仗义,我或许会放过你,但你伤我徒儿,丧尽天良,今日,必见生死,不过,我与人动手,从不超过十合,你若能在我手下走得十招,你自去吧。”鬼谷子乃是天下宗师,此刻自降身份与后辈动手,实在是气愤不过此等阴险奸诈小人。

“前辈今日动手,腹胜自知不敌,不消前辈动手,腹胜自尽便是。”说着装腔作势,真的拿出长剑准备抹脖子,鬼谷子也不阻拦,就那样看着腹胜。

“恩师,鬼谷门声誉,仪儿来挣,师父在旁掠阵便可。”张仪缓缓起身,有了鬼谷子的助力,伤痛便不如此前那么撕裂,因此向鬼谷子拱手道。

“也好,为师今日在钱塘处看大海奔涌,于武学之道另有领悟,此刻,正好传授于你,便是,听潮剑法吧,也让胜大侠指点指点我鬼谷门的拙技。”

张仪得到恩师指点,手中纯钧宝剑挽成剑花,向腹胜攻来,腹胜冷笑一声,伸剑格挡,他笃定张仪刚受重伤,手中力道定然不足,因此腹胜在横栏之时用上内劲,想以内力取胜。张仪左支右绌,身形怪异,就是不与腹胜硬碰硬。鬼谷子从旁提剑,渐渐运起听潮剑法,张仪一边应对腹胜的攻击,一面还得看鬼谷子的剑招,登时险象环生,“临阵授艺,是否晚了些?哼,就是鬼谷门,也不该如此托大。”腹胜嘀咕道。

“先用潮起潮落,攻他下腰。”张仪飞身向前,腹胜心中暗想,你都提示要攻我哪里,我挡住不就可以了吗?没曾想,张仪的剑法看着是向腹胜下腰进攻,谁料想中途变招,竟是直刺腹胜小腿,避实就虚,声东击西,张仪领会了师父的要义,瞬间通透,师父从旁干扰,提醒自己进攻方位,自己临敌应变,腹胜一时慌了手脚,不知到底该如何,竟然招架不住,被张仪在身上接连刺了几剑,索性张仪伤重,此剑法力道并不深,只是向外渗血。

“月盈晨暮,月亏日半,潮水渐进,玉城雪岭,雷霆万钧。”鬼谷子念念有词,张仪乘势猛攻,将师父平生所传武艺施展开来,鬼谷子从旁指点,腹胜竟成了张仪练武的绝佳对手。张仪思路活泛,甚至不消师父提点,也已经领会了此路听潮剑法的奥妙,甚至已经可以与师父对上剑诀,“隆隆兮崩山雷震,汤汤兮腾身百变,听潮烟散,水波渐静”。

鬼谷子连连点头,“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呀”,腹胜已经完全招架不住,连连后退,被张仪在胸口处又连续刺了几剑,张仪可不想此等丧尽天良之人如此轻易就死,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因此,处处留手,腹胜满身伤痕,强自撑持。张仪渐觉体力不支,此路剑法威力甚大,却对内力消耗也是严重,张仪本就受伤,使到最后一路时,剑势渐缓,已经不能对腹胜构成威胁了,张仪恨恨叹息,腹胜看准机会,以长剑运气内劲,刺向张仪。张仪拼尽全力,将腹胜长剑直接削断。

未曾想,腹胜还有后招,数枚暗器发出破空之音,向张仪飞来,张仪避无可避,被腹胜的暗器打在身上,张仪啊了一声,腹胜趁此机会,纵跃逃走。

鬼谷子骂道:“忘恩负义,江湖败类。”随手将手中棋子向孟胜丢去,雄浑内劲灌注的棋子打在身上,瞬时一命呜呼。鬼谷子纵身抱起张仪,运劲将张仪体内的暗器逼出,“还好,没毒。”张仪在怀里看着恩师关切的眼神,笑着说道:“恩师莫要伤心,仪儿觉得还好,未曾辱没师门,师父宽心。”

“好了,好了,不要说话,你性命无虞,护住心脉,睡下吧,三五日后便无事了。”鬼谷子笑着说道。

“师父,旁边那位义士乃是徒儿至交好友,身侧那五位亦是江湖大侠,请师父体谅,施以援手。”张仪咳咳了两声,一股脓血喷出,便晕倒了过去。鬼谷子来到张社和中条五鬼身前,运起内劲,不消片刻,几人便可以正常行走了,张社急忙扶起屈鸠,拉着他一同来到鬼谷子身前。这一刻,张社被张仪的侠义心肠所完全感染,虽气若游丝,却记挂几人,如此侠义之怀,当真令人钦佩,鬼谷门弟子,气节坚贞,名不虚传。

“前辈高义,我等甚为敬佩。”众人拱手道。“嗯,年轻人遇事冷静,此后不要这么冒失,为小人钻了空子,那个五鬼,你们功力看着很是讲究,恩师可是?”那五人拱手道:“前辈看出来就好了,莫要点破,他不让我等说出。”

鬼谷子哈哈哈大笑,心下已经**不离十,如此离奇怪诞行为,除了他,还能有谁,真是顽皮,本性不改啊。

众多孩童也被一一救出,在信陵君门客的安排下,纷纷送回了家里,并赠送了些许财物。张仪的身子也是很快便恢复了过来,众人经过一番劫难,惺惺相惜,彼此钦佩,成为生死之交。

在信陵君的安排下,为众人准备了丰盛酒食,在魏家酒肆的雅舍内,招待众人。中国古代饮酒在礼乐的规定下,十分繁琐,比如,从哪边登堂,从哪边下堂,用何种酒爵,斟何种酒,何人来斟,如何敬酒,如何表示感谢,歌何种歌,奏何种乐等等,都有很纤细的规定。主人敬酒,客人还礼,推杯换盏轮番传递,酒席若有长者,尊者,应首先请他们饮酒,才不失礼节。

鬼谷子在众人陪同之下,来到魏家酒肆,他本就忽视礼法,不拘俗套,信陵君准备的锦服,他也懒得去穿,众人在雅舍内坐定,鬼谷子坐在尊位,信陵君陪侍,五鬼则是坐在下手,张社和屈鸠与张仪坐在一起。

“师父,我给您引荐众位英雄,中间这位,您身侧这位便是名满江湖的后辈青年,信陵君魏无忌。”信陵君是东道主,坐在鬼谷子的一侧,算是作陪。

“年轻后辈有如此修为,后生可畏呀,关键在于年轻人品格高尚,更是难得,甚好甚好。”

“多谢前辈谬赞,无忌愧不敢当。”信陵君站起拱手向众人,谦逊有礼说的便是信陵君这样的君子吧。

“旁边那位就是墨家张社与其师兄屈鸠,都是重情之人,徒儿在秦时任丞相,领兵攻灭巴蜀,曾于两人有过些许纠纷。”

“都是过眼云烟,都是浮云,张兄莫要再提,人在朝堂,身不由己罢了,张兄侠义心肠,社甚是敬佩。”张社慌忙说道。

“墨家在江湖中声望日隆,其侠义之事为我鬼谷门弟子之榜样,锄强扶弱,乐善好施,艰苦清修,确实难得。”鬼谷子对墨家是十分欣赏的,更与老墨子交情颇深,游骑对老墨子的天下一家的侠义之怀和实干精神,深深敬佩。

“得前辈抬爱,我等日后必尽心做事。”张社和屈鸠拱手道。

“身侧这五位乃是中条五侠,常年在中条山中隐居,弟子对他们也不甚熟悉。但五位侠肝义胆,此次我等受奸人挑拨,好在是未曾伤了和气,现在想来,真是后怕,险些让小刃奸计得逞。”

“参见前辈,我五人本是勤恳耕田之民众,官府暴虐,苛捐杂税,我等实在忍受不住,便在中条山中靠着身强体壮劫富济贫,后一日,我等有眼无珠,竟是栽在一位高人手下,没曾想他并未惩罚我等,反而教授我等武艺,我等笨拙,他便教了我等内功修炼心法,我五人心意相通,功力大成,却对刀剑功夫领悟力太低,来人说,这已经够我等受益终生了,并告诫我等要依靠武功行侠仗义,若有违背武德之事,他会亲来废除我等武功。”为首之人说道。

“孔老夫子说得好啊,苛政猛于虎,老实人也被这世道,欺凌得不象个样子。”鬼谷子抚着胡须说道。

“我乃青瘟鬼刘达,二弟赤瘟鬼张博,三弟白瘟鬼赵胜明,四弟黑瘟鬼钟魅,五弟黄瘟鬼史敬。”五人向着鬼谷子拱手道。

“好好,好,坐。”鬼谷子虚扶道。

鬼谷子也是好久没有这么热闹地吃过饭了,人老了,就喜欢有人气的地方。信陵君开口问道:“前辈,江湖中盛传的水龙吟,前辈有何见教,无忌只是甚为好奇,为何会有如此神奇之物。”信陵君好不容易见到鬼谷子,自然要问个明白,若能解江湖纷争和疑惑,也是一大乐事。

“说起来,我也很是诧异,当年,天下绝顶刺客高手断魄因缘际会下,说是找寻到了水龙吟,邀请天下高手前往终南山颠,共同参详。那一日的终南山颠很是热闹,年轻的孟夫子和庄子,我与老墨子,还有断魄,在终南山巅以绝技相搏,大战三个昼夜,甚是酣畅淋漓,断魄于此刻一道,确实十分精通,可是起内家修为,与我们还是有很大差距。老夫的纵横捭阖剑法,老墨子的惩恶扬功心法,庄子的逍遥唯一掌法,孟夫子的天地同师,让断魄望尘莫及。我等参悟了许久,也未能参悟到水龙吟的秘密到底在哪里。水龙吟就是一把上古陨铁兵刃,青红两色,无坚不摧,开山裂石,无所不能,可若是说持水龙吟,天下一统,未免过于夸大了。

“会不会藏于剑刃之中,或是剑柄之内?”张社随口问道。“即便藏在剑柄内,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将之碾碎,君子不恃于物,名器,只是剑之锋,如虎添翼罢了,就是仪儿拿着水龙吟,他也打不过我,所谓传言,也只是传言罢了。”

“哈哈哈,前辈所言有理。”众人笑道。“水龙吟在何处呢?”

“我等所图,皆为天下秩序,后来经过商议,由断魄自行将水龙吟带走,至于去了何处,我们也不清楚。”

“怪不得江湖传言,极阳青冥,双剑合并,玉垒移山,水龙吟现,怕是怕断魄留给后人的谜语了,让人们去猜,兄长身背青冥宝剑,怕是迟早会被人惦记啊。”信陵君说道。

“无妨,拿上又如何,难道两柄剑合在一起,真能将玉垒山劈开啊,那蜀王岂不无敌于天下,戏言罢了。”张社摆手道。

“好,你等在此处吃喝吧,仪儿,你重伤刚好,精心操持,切莫大意,老夫云游各方去了,告辞。”鬼谷子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看着恩师离去的背影,张仪不禁掉下了眼泪。

“诸位兄弟,吃吃吃,饿了半天了吧。”信陵君招呼道。

信陵君话音未落,却见风卷残云间,张仪等人尚未动筷子,五鬼早就上手开吃,呼啦啦不到三五秒,五鬼案上食物被一扫而光,老四满手流油,抹抹嘴,看着众人,打了个嗝,“哥,没吃饱。”

众人这时再也绷不住了,哈哈大笑,张仪说道,“你怕是饿死鬼投胎吧,这种吃饭,那个大户人家也得你们吃穷了。”

“各位有所不知,我等饿肚子是常有的事,弟弟们最大的梦想,便是可以狠狠地饱餐一顿,我等旧时为隶农时,家主家中的恶狗不吃的,才会给到我们。”其与众人都是官宦人家,就是张社和屈鸠,墨家弟子也是从不会为饥饿发愁,张仪更是身居丞相,信陵君财富无穷,哪里体会过饿的滋味,此刻张仪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忙道歉,五鬼都是豪爽之人,才不会计较这些。

“诸位稍待,我已吩咐下人,好酒好菜一会送到,各位朋友再忍耐一会。”信陵君深感自己招待不周,急忙作出补救。“五位兄弟,好吃不?”信陵君逗趣道。

“吃得太快,没尝到味道。”说着还舔舔手指,回味无穷,五鬼的回答让众人瞬间乐开了花,不一会,上好的肥羊炖,蒸黄鸡等各类美食让五鬼目不暇接,这次要好好品品味道了,信陵君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羊肉放在嘴里,反复咀嚼,品味着羊肉里的香味。

老三白瘟鬼也学者信陵君的样子,夹起一块一肉放在嘴里,“嗯,美得很,美得很,就是有点慢,在俺们那,要是公子这样,早就饿死了。”张仪也是安邑旧人,听到如此亲切的家乡话,不禁十分欣喜。

“看你这吃个东西,麻球烦,直接上手。”老五直接上手开整,其他人也被这豪放的饮食习惯所吸引,“莫要客气了,上手吧,要不都被这几个狗东西吃没了,跟他们吃饭,你得比他们还要土匪。”张仪逗趣地说道。

宴饮毕,张仪看着张社,问道:“社兄接下来要去何处?”张社摆摆手道:“张仪兄客气了,叫我社弟就好,在下安邑有个熟人,前去拜访一下,你呢?去哪里?”

“哈哈,张仪本就是安邑之人,何谈去哪里,回家也行,陪社弟溜达也行。”

“好,那就同行,正好有事情拜托张子。”张社向张仪拱手道。

“哦?找我?张仪闲散之人,你若是让我给你将太阳神剑找回来,这个可是为难张仪了。”张仪知道张社与苴侯和蜀王关系密切,而青冥宝剑更是蜀地神圣之物,蜀国灭亡,张仪定然知道太阳神剑的下落,只是,张仪有难言之隐,因此提前声明。

“不不不,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太阳神剑流落何处,张社自会探访,是其他事情。”

“扭扭捏捏,一看就没憋什么好屁,说。”二人边走便交谈,屈鸠却是留在了魏家酒肆,与中条五鬼大吃大喝。

“之子,之子,张兄过来了。”二人溜达间,竟是来到了张仪家门口,听到二人在外闲谈,一个魏国小吏样子的男子慌忙跑了出来,仪容整洁,面目清秀,很是干练,只是下身的毛发却是极其旺盛,裤子也挽至膝盖,还有黄泥尚在脚上,显然,刚刚回来,还未换衣服。

“李冰兄。”张社迎面走了过来,与李冰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这时,那个美妇人也走了出来,向着张仪行礼道:“多谢恩公将拙妇两个孩子带回。”

张仪看了看张社,张社顿时会意,笑道:“都是一家人,莫要如此拘礼,为了两个孩子,我二人差点将命搭了进去,好在啊,福大命大。”

“啊啊,啊,这,这,这我二人必须为恩公做点什么啊。”那美妇人满脸惊讶。

“就在屋外吗?都不请我们去屋里坐坐。”张仪逗趣地看着那美妇人。

“你个老小子,李冰兄,莫要管他,走走,我可是馋弟妹的手艺了,啊,今天可得让弟妹露两手。”

“嘿,你个喂不饱的家伙,刚在信陵君那里,属你吃的最香,这会又跑来蹭饭,你还是真是属猪的。”张仪调侃道。

“快快,快,进屋。”李冰夫妇二人将张仪二人请进了屋里,这时,孩子的哭闹声响了起来,那美妇人急忙跑了过去,将两名孩童抱了过来。

李冰看着二人说道:“拙荆梦宣,与在下婚后不久,在下河渠事务繁忙,都是拙荆在操持家务,孩子照顾不周之处,张兄不要见怪啊。”

“哪里,哪里,你能解我所难,收留这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我就十分感激了。”张社笑着说道。

“啊,莫非,这个李穆,就是。”张仪惊讶道。“嗯,正是,秦军破了葭萌关,蜀王身死,蜀王妃的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在下所救,我哪里会照看这么小的婴儿,是以托付给李冰了。”

“二郎,李穆啊,看,这是张社叔叔,这是。”梦宣抬头笑着看向张社,“哦,忘了,这位啊,就是大名鼎鼎的大秦丞相—张仪。”

“哎哎哎,前任,前任,被人撸了,风光不再了。”张仪幽默说道,众人纷纷哈哈大笑,那两个婴儿也是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这是为何?老秦王刚刚故去,就人走汤凉,这新任秦王也太无情了吧。”张社说道。

“庙堂嘛,不就是这个样子,你又能如何,合则留,不合则去,没有像商君那样被五马分尸,我已经烧高香了。”张仪望着咸阳方向的云彩,不禁苦笑了一声。大秦丞相,位高权重,到头来,不过一场烟云罢了。只是,想起在咸阳的老友,张仪不禁很是思念。

在张社和李冰的注释下,张仪讲起了秦国的往事。

秦国朝堂内,新任新王赢荡意气风发,在举办完惠文王的葬礼之后,便召开了朝会,商讨军国大事,主理邦交的张仪,督办军务的司马错,专司王族和政务的赢疾,自齐国投奔而来的客卿甘茂等,齐齐站在大殿之上。

“我大秦刚刚经历国殇,寡人也是悲痛不已,但先祖之功业,赢荡莫不敢忘,各位都是我大秦重臣,今日就大秦开拓方向,各位说一下吧。”秦武王率先摆出求贤姿态,国家问题,还是要众人商议的,这个时候,提出决策性意见的,必然成为新王所倚重的重臣。

“启禀我王,秦国目下兵强将勇,府库殷实,财货遍地,百工完备,已经具备东出魏国,吞灭韩国的时机,丞相张子之前与上将军谋划,平定巴蜀,此刻巴蜀已定,秦国后方较稳,是时候攻灭韩国,挟天子以令诸侯了,扩充我大秦版图,震慑天下。”这个时候,一个客卿却是提前说出了谋划,这让张仪和司马错很是惊讶,也隐隐有些预感。很明显,他作为后进之臣,此刻却先言,必是秦王授意。

张仪等人瞬间一惊,东出天下虽是国策,但司马错与自己在先王在时,曾有过辩论,自己当时便主张攻韩,可是先王放弃自己的谋略,采纳司马错攻灭巴蜀的进言,事实证明,先王的预见性是正确的,秦国坐拥巴蜀,拓地千里,在后续争霸中必能提供源源不断的战力。此刻,秦武王就要东出,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了。

张仪作为谋略大臣,自是要开口说话的,可能一招不慎,在秦国的政治生涯也就此结束了。战国之世这种现象非常普遍,吴起,商鞅等人都是如此,施政理念与新君不合,身死当场也未可知。

“君上,臣有异议。”张仪拱拱手,对秦王说道。秦王点头,示意张仪说下去。

“巴蜀虽定,但尚有隐患,巩固巴蜀之地方是目前急务,公子辉继任蜀侯,蜀地行分封,自治权过大,终究是隐患,若能在巴蜀之地将郡县制徐图缓进,于大秦有利,稳定巴蜀尚需时光。韩国此刻与赵齐结盟,我军长途跋涉,劳师远征,除非出其不意,否则陷入僵持,恐有祸患。天时地利人和,我大秦无一优势,因此,仪并不认为攻伐韩国是较好的选择。”张仪说完,看着秦武王阴森的脸庞,便知道,自己谋划定是不合心意。

“那丞相认为秦国目下应该如何?”甘茂笑着问张仪,“西向义渠,稳定后方,与巴蜀异曲同工之效,拓地千里而诸侯无涉,义渠始终是我心腹大患,若能尽早拔出这肘腋之患,于我大秦最是有利。”张仪目光坚定,抽丝剥茧一般说出了自己的谋划,至于结果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义渠彪悍蛮勇,部族甚是落后,取之无益,若是敢犯我大秦,必让他有来无回。”说着秦武王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将众人吓得不轻。“丞相之前极力宣扬攻取韩国之益,此刻却让寡人西向,是作何想法?难不成,韩国之利,尚不如穷弱义渠吗?”

“此一时彼一时也,巴蜀尚未稳定,义渠为患,终归都是要解决,君上不解决,也是要留给后世秦王的。”张仪已明确感受到,秦王已经打算放弃自己了,多说无益,还不如就此了断。

“君上,丞相之言危言耸听了,义渠才多大点地,能对我大秦构成威胁,不自量力。”甘茂揶揄道,显然也是在讥讽张仪,张仪也不恼,我自谋划我的,至于你怎么选择,那是你的事情了,天下之大,岂能没有我容身之地,浪迹天涯,行侠仗义,岂不美哉。

“君上,丞相之言有理,现下义渠却是对我大秦构不成威胁,可是一旦六国合纵,义渠将会对我大秦形成压迫之势,不得不防啊。”司马错终是开口说话,甘茂如此大放厥词,定是掐准秦王的脉搏,建功立业,张仪一向圆滑,可此时怎得如此耿直,司马错心急如焚。

“上将军”。秦武王重重地叫了一声,显然是颇为不满,秦武王知兵好武,上位后自然是要过一把军瘾的,此刻司马错却在替张仪的谋划辩驳,那他要对自己的方略不认同,又岂能继续执掌秦军兵权。“攻伐韩国,本王打算亲自统兵,将军居中谋划,可行?”秦王突然发难,让司马错猝不及防,不过张仪已失,自己有何留恋,兵权亦是身外之物。

“君上,臣旧伤复发,还望君上允臣将养些许时日,军中事务,老臣力不从心也。”司马错跪伏在秦武王前,让秦武王倒是有些难堪,加强君权,乃是商君精神。

“老将军且先休息,若是需要老将军,寡人亲自前往老将军府中,散了吧。”秦王大手一挥,径自去了,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张仪苦笑着往殿外走,被司马错一把拉住。“你个狗东西,平日里如此精明,今天是怎么了,明知方略已定,这是为何?”司马错愤愤不平,同朝共事数十年,天下列国闻张仪莫不闻风丧胆,这么个好搭档,今天是怎么了。

“大老黑,先王走了,我在秦国已经没有立身根基,与其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不如先走为妙,秦王尚武,定是要取天下而彰军威。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已失恩宠,回家养老吧。”张仪倒是淡定自若,自己本身便是平民,依靠自己努力与恩师栽培,学得纵横本事,在秦国呼风唤雨,从平民小吏一跃而为天下权臣,自己此生足矣,何必纠结于功名利禄,合则留,不合则去,岂有它哉。

“你走了,我去哪里寻找像你一样的搭档,我以后找谁喝酒骂人,你个狗东西,怎么能说走就走。”司马错说道动情,眼睛里满含泪水,张仪这一去,此生可能再无相见之日,如此知己,司马错怎能舍得,他与张仪,心意相通,二人配合紧密无间,大秦丞相,在他心目中中,终究是留给张仪的。

“世人皆知,张仪乃大秦丞相,你欺楚骗魏,与齐国结仇,天下能有容身之所?”司马错都为张仪的人身安全担心起来。但张仪像是没听到一样,依旧没有回头,径直向宫外走去。

司马错看着张仪背影,知道此事再无转圜余地,可他就是不舍,“狗张仪,你今日若是出了王宫,我就亲自带兵将你抓回来。”司马错狠狠地对着张仪说道。他却不知,张仪此时早已经忍耐不住,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他若回头,内心情感无法压抑,定会连累司马错,倒不如成就他,自己,终究是飘零在江湖的寒江孤影罢了。

司马错泪流满面,坐在青石台阶上泪流满面,喃喃自语,“你不要走,我求你了,你不要走,太阳神剑我给你可以不,栎阳老酒也是你的,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的,你倒是说呀,你怎么才能不走。”旁人看着司马错如此,皆是不忍,可却又不知如何安慰,张仪在夕阳中慢慢走出王宫,回到府中大哭一顿,终究还是离了秦。

众人听的唏嘘,也忍不住感伤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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