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翔鸾舞了却收翅,唳鹤曲终长引声
赢煜与众人畅行在大道之上,无心欣赏两侧的烟花柳绿,姹紫嫣红,只想快速奔往安邑。
就在赢煜闷头赶车之时,魏漪环视四周后,感觉不对劲,说道:“煜儿,你且慢行,此地有些不对,伏牛山侧虽说第一遭来走,可是却静的可怕,依你多年行军经验,你判断一下。”
赢煜本来并没有在乎两侧环境,听到魏漪提示,急忙环视四周,他本就是斥候营,对道路信息敏感,急忙勒停马车,往山林之中扫视一眼,便急忙说道:“先生此言有理,两侧看来是有对我们有意的朋友了,如何,我等冲过去,还是?”
魏漪笑着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要打我们主意,相比对我们打探已经非常清楚了,走是走不掉了,那就搏一搏。”张社等人握好兵器,马车就停在路边。
几人走下马车,信陵君内力充盈,大喝道:“山上的朋友,若是有意,便请现身吧,以真面目示人。”只听一声长哨,山林之中突然钻出一干人等,包围了信陵君众人,看着为首之人,信陵君已经清楚这些人的来意了。
“这么迫不及待要伏击我等,都不等我们到安邑便动手,看来,对在下手中的双剑,盯着已经不是一两天了,是吧,昭明兄。”信陵君说道。
为首之人正是韩国的韩昭明,他在江湖中之中辈分甚高,以一手霸道凌厉的“四岳无疆掌法”名动江湖,为韩国发展计,他邀请了江湖中一干高手来打双剑的主意,跟在此人身后的,也都是江湖中的名宿,段誉虚的师父聂康,掌力刚猛的终南山人,剑法无双的逍遥二仙,还有阴阳圣手等,看来这一次,韩昭明也是动用了自己所有的江湖势力,也不知许诺了多大的好处。
韩昭明微微一笑,说道:“信陵君是谦谦君子,不也与双剑牵割甚深吗,我等是明抢,这是摆明的事情,信陵君打感情牌,可就不合适了吧。魏国霸业,也需要依靠水龙吟吗?”
信陵君气愤难当,指着韩昭明鼻子骂道:“子虚乌有,子虚乌有,您也是江湖前辈,怎可如此血口喷人,如此,我可就得罪了。”
韩昭明拂拂胡须,不再说话。信陵君持剑站定,看着韩昭明,“如此,那我就指点后辈几招,足下也是后辈之中的翘楚,功夫精湛,老夫也是手痒,那就过两招吧。”
韩昭明跃向信陵君一尺之地,等待信陵君的进攻,众人向后退去,为二人比武腾出地方,江湖中人都知道信陵君之名,因此也不帮腔,倒是出奇的安静。“如此,前辈,接好了。”
信陵君提剑横削,使出师父刚刚传授的飞鸿戏海,朝着韩昭明的肩膀便迅猛而来,韩昭明叹道:“好,确实精妙。”随即运起掌力将信陵君的纯钧剑弹开,既然谋得先机,那便攻势不绝,信陵君随即施展开淇奥君子剑,纯钧剑在剑势的加成下,青峰隐隐,雷霆万钧,左戳右刺,韩昭明暗想不该如此托大,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功力,少年英才,名不虚传。
韩昭明屏气凝神,使出绝学四岳无疆掌,与信陵君的君子剑法对攻,韩昭明毕竟内功深厚,每一掌都有排山倒海之势。
张仪笑着对魏漪说道:“你徒儿看着有些吃力呢,你这个师父不助阵吗?”
魏漪看了张仪,骂道:“你个老小子,就会挤兑我。年轻人是该见识见识江湖,明白,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自己想建功立业,没有真本事,空有虚名又如何。”
张社点点头,便是对魏漪此番话的认可。信陵君感觉韩昭明的掌力一次强过一次,自己用尽全力,手臂酸软,纯钧剑都快提不起来了,若是再有数招,他便能夺了自己的兵器,岂不输的一败涂地。就在此时,韩昭明停了手,说道:“江湖后辈俊才,能在我手中走得这些招数,也是不易,若再有数年修为,我便不是你的对手了。”
信陵君拱手道:“前辈谦虚,无忌确实学艺不精,但前辈想强行夺取双剑,怕是要费一些气力的,他们的功力,可都不在我之下。”韩昭明哈哈大笑。
“今日便有千军万马,双剑,今日也是志在必得。动手,取剑。”韩昭明大喝一声,伸掌便向赢煜打来。魏漪纵身一跃,也是伸掌迎了上去,二人掌力相碰,均是向后退却了几步。众多高手目标一致,就是为了青冥宝剑和太阳神剑,径直奔向赢煜和张社,饶是诸人武功高强,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
局势顿时陷入僵局,众人只是为了抢夺宝剑,无意伤人,这才让赢煜等人有了喘息之机。
魏漪与韩昭明的功力就在伯仲之间,“四岳无疆掌果然名不虚传,今日要见生死吗?”魏漪说道。
“在下只为夺剑,你若再横加阻拦,那就是生死战了。”韩昭明催动内劲,聚于掌心,正待全力攻向魏漪。
只闻一声,“这里如此热闹,昭兄,今日看来有一场大架要打了。”两人从伏牛山两侧跃了下来,看到赢煜等人围成一个圆阵,阻挡诸位江湖人士的进攻。
韩昭明定睛一看,身着黄色轻便丝质衣衫,是楚人,急忙吼道:“诸位罢手,我等可不能让他人捡了便宜。”对攻的两边迅速撤回自己阵营。
来人乃是昭阳和屈承开,屈承开乃是当时楚国大名鼎鼎的三闾大夫屈原之子,父亲得到讯息,楚国之大患大敌—竖子张仪从秦回魏,且与青冥宝剑有莫大关系。
临行前,屈原语重心长地跟屈承开说道:“青冥宝剑本属我芈氏之物,巴蜀之人攻楚,先祖未能抵挡,青冥宝剑便被巴蜀据为己有,实在是奇耻大辱,我王多年里经营巴蜀数十载,却被秦人一朝攻破,悔之晚矣,青冥宝剑我等可以伺机寻回,但张仪竖子,三番两次欺我大楚,是可忍,孰不可忍,将这个奸诈小人的人头,祭在我芈氏祠堂,日日唾骂,方解我恨。”
屈承开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之中的张仪,心中怒火已然不可阻挡,骂道:“竖子张仪,我等楚民恨不得啖其肉,啃其皮,受死吧。”
张社和信陵君看着张仪,说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找你的,你料理吧,我等看着就行。”
信陵君与张社等人便坐在马车上,静静地看着张仪表演,张仪看着赢煜也铁憨憨一样,坐在那里吃着馍,指着赢煜骂道:“你这狗赢煜,你有脸坐那呢?嗯?对楚大战哪次没有你,就你嗷嗷叫冲地最靠前,人头拿到手软,军功属你最多,现在屎盆子扣我头上,你在那吃得欢的,老子都想揍你。”
赢煜抹了抹嘴,笑着道:“丞相火气不要那么大嘛,小子跟您后头,您让打谁就打谁,小子错了。”赢煜点头哈腰,看着马车上几人吃吃喝喝,说道:“你们咋都不帮我,看给我骂的狗血喷头。”
信陵君笑道:“我都想给你一棒子,人头狗。”拿着太阳神剑便走了过来。“这还差不多,凭啥就搞我,老子得拉一个垫背的。”张仪笑骂道。
“别说给您垫背了,搓澡都行。”张社几人看着赢煜被张仪哼哈的一点没了脾气,也是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你俩在这里倒是聊得很开心,就看你的武功是不是也像嘴一样硬。我要为大楚数万将士雪耻。”
屈承开挺着吴钩便向张仪扑来,“来来来,雪耻,我看看你这后生的本事,怎么雪耻。”
屈承开的武功乃其父屈原亲授,以一手“橘暖星河”闻名于世,楚地崇尚巫祭,巫教之风甚盛,因此便传言楚地武学与中原武学相距甚远,中原人士看不起楚地武学,认为其乃南蛮之风,中原武林之大盛会,也不邀请楚人与闻。
此前秦人也是戎狄之国,中原各国甚轻之,可后来商鞅变法,秦国变法图强,民又好战,可侠义之士反倒是少了,因此,武林盛会秦人参与也很少。此刻秦楚相争,其他人倒是看个热闹。
屈承开虽是江湖后辈,却也刀法精妙,吴钩本就状似弯刀,乃是江南之民为适应林木砍伐和船上作业所铸造的特殊兵刃。此刻到了屈承开手中,将它进一步发展为单钩单盾,盾牌本身乃是军阵之用,此刻浓缩版的军盾为屈承开所持,便兼具攻防效果。
只见屈承开闪身向前,手持吴钩攻向张仪的下肋。张仪冷笑一声,随即挺剑反攻,运起听潮剑法,剑势若潮水一般,汹涌而来,众人都是第一次见张仪使用此等剑法,尽皆惊叹。
赢煜看着昭阳,笑道:“怎么,想去当帮手?”昭阳此前丹阳大战中便与赢煜有过交手,那次楚军一败涂地,可是昭阳觉得自己并没有输。此刻仇敌相见,自然分外眼红,昭阳也不答话,持剑攻向赢煜,二人也叮叮当当缠斗在一起。
张仪虽然剑势凶猛,可是每一剑都被屈承开那短小的军盾给格挡,那军盾不知是何材质,剑砍在上面连一道剑痕都没有,当真匪夷所思。屈承开倒是闲适自如,攻守兼备,见张仪久攻不下,定也心生急躁,定要看准机会,伺机反攻。
张仪看到屈承开这一套攻守兼备的打法与其父的功法颇有不同,倒像是自己悟出来的,后生可畏呀。张仪在剑势之中注入内劲,剑势减缓,却力道雄浑,每一剑劈下来,有雷霆万钧之势,此所谓大力出奇迹。
屈承开看到张仪剑势变缓,心下大喜,便是此时,正要抵挡住张仪进攻,趁势反击,却没曾想,张仪这一剑看着势缓,力道奇大,当感应到之时,已经为时已晚,屈承开被张仪的巨大力道压得喘不上气,单膝跪地,却也不屈不挠,眼睛死死地盯着张仪。屈承开这一阵输,就在于内力不足,虽然功法精妙,却弥补不了这一块的硬伤。
“小子,去吧,看来,你还得多练几年。”张仪收剑回鞘,转身回阵,屈承开恨恨地锤在地上,十分不甘。
突然,一股强劲的剑气凌空射来,张仪慌忙闪避,虽是有些狼狈,却也避开了。那剑气深入地中,留下三尺之深的印痕,如此高深内力,却是何人。
“张仪竖子,是欺我大楚无人乎。”一声浑厚内劲传来,昭阳与赢煜都感到身体不适,纷纷罢斗。一人凌空飘下,仪容精致,香草玉佩戴在腰间,垂着四五个香囊,屈承开与昭阳大喜,急忙飞身而拜,
“参见东皇大司命,小徒学艺不精,还望恩师处罚。”来人扶起屈承开与昭阳,说道:“张仪竖子,老夫来试试。”话音未落,便看到人影闪过,众人尚未回神之际,张仪哼也没哼一声,便被打出三丈之外。
张仪起身道:“前辈武功卓绝,在下佩服,可恃强凌弱,此难道为侠义之道。”
东皇大司命愤而说道:“你也配说恃强凌弱,讲信义二字,我大楚怀王天性仁厚,贤良恭谨,是我楚民顶礼膜拜之典范,可你三番五次地欺辱我楚王,今日,便做个了断吧,早就听闻张子也是鬼谷子高徒,难道就这点本事吗?只会跪地求饶吗?鬼谷子也是这般浪得虚名吗?”
张仪忍着疼痛,强自站起身,赢煜正要相扶,被张仪制止,说道:“张仪虽然学艺不精,可不能失了师门气派,欺我,可以,辱我师,不可忍,前辈,请。”
东皇大司命叹道:“好,张仪,若非你欺我大楚,今日我俩本可把酒言欢,可惜了。”说罢凌空跃起,向着张仪虚点几招,赢煜不解道:“他这种功法无形无迹,如何防守,这确是何种神功,为何我等从未见过。”
魏漪神色凝重,一顿一句地说道:“承——风——九——歌。”张社惊讶地说道:“这种剑法,我只听闻以内劲灌注指尖,以剑气伤人,若非有深厚内功,根本无法施展其威力,张仪如何能抵挡,魏漪兄,你给想想办法。”
就在此刻,便看到张仪手中的长剑被剑气击中,瞬间崩碎四散开去,东皇大司命又是一指,张仪避无可避,被结结实实地击在胸口,口吐鲜血,身受重伤。
信陵君跪伏于地说道:“拜请恩师援手。”魏漪深知自己与面前这位绝顶高手尚有一些差距,但侠义之气不能丢,在东皇大司命又是一指攻向张仪之时,魏漪飞身而出,以雄浑内力帮助张仪挡下了这致命一剑,魏漪已是用尽浑身内劲,却也感觉此人的内劲却能透过自己雄浑内力,剑气直指胸口,心口隐隐作痛。
此人武功,当真深不可测。东皇大司命正待要出招,突然一个石子朝着自己飞来,急忙虚指一剑,石子瞬间崩碎,众人有躲闪不及的,竟被碎石子崩伤。
东皇大司命大惊,此人功力,不在自己之下。
一人身着素服,腰上别了一个酒葫芦,信陵君大喜,是张仪恩师鬼谷子到了。只见他仙风道骨,站在众人身前,说道:“鬼谷是否浪得虚名,那便试试吧。”鬼谷子却也不留手,只见他手指虚点,便将信陵君手中的纯钧宝剑握在手中,向着东皇大司命而来。
两大顶尖高手对决,众人都屏息观看,渴望从中窥探一点武学要义。鬼谷子提剑上挑,转而横削,一招之中蕴含多种变化,就看东皇大司命如何应对。
众人叹道:“这便是纵横捭阖剑法吗?看着也平平无奇嘛。”许是鬼谷子听到所言,在东皇大司命正待要接,闪身向后直刺,继而转身横挑,其剑势之快,让东皇大司命都忍不住赞叹。东皇也是顶尖高手,运起内劲以承风九歌向鬼谷子反攻,二人以内力相搏,鬼谷子的纯钧宝剑已经隐隐听到潮声,轰隆隆之势向着东皇急速而来,东皇运起内劲,以阴柔内劲将鬼谷子之势化解,鬼谷子大赞到:“好。”众人都被二人惊世武学所吸引,看着二人搏斗。
鬼谷子突然变招,运起纵横捭阖剑法,其剑招骤然精妙。此套剑法之优,便在于运剑者内力深厚,剑招庞杂繁复,敌人无法预判你下一步的走向,真正的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你若不能破我剑招,你只能弃剑受缚。东皇忌惮鬼谷子之名,是已不敢以承风九歌之内劲相搏,若对手内劲比自己还高,无形剑气便无法近身,且承风九歌使开后有汹涌涛声,敌人若是预判你的方位,便可以在你出招之时寻求破绽,那是便会处在绝对劣势。
无法以绝技相博,场面就成了鬼谷子以纵横捭阖剑法猛攻,东皇却只能处处受制,想要趁势反击都无法做到。
屈承开看到师父劣势,便将自己的吴钩以内劲掷向鬼谷子。东皇大叫一声,“不好。”便看到屈承开的吴钩尚未近身,便被鬼谷子雄厚内劲荡开,反以猛烈之势向着屈承开而来,冒着被纯钧剑所伤的风险,东皇大司命运起内劲,以一招剑气将飞向屈承开的吴钩打落,吴钩四散崩碎下,还是在屈承开的胳膊上留下了一道剑痕,血流不止。
可是自己却由于分心,被鬼谷子一剑削在腿上,继而又是一掌,东皇直挺挺飞了出去,倒地不起。
鬼谷子正欲一掌结果了东皇大司命,张仪忍着剧痛说道:“师父,莫要伤他性命,楚国也是南方大国,是徒儿欺侮在先,师父,仪儿只想陪伴你,放他去吧。”
鬼谷子收剑递还给信陵君,东皇也是江湖名宿,此刻被鬼谷子打落在地,十分狼狈,鬼谷子看着他说道:“你伤我徒儿,我伤你和你徒儿,咱们也算礼尚往来,你修为不错,我徒儿已经为你求情,你且去吧。”
东皇大司命叹道:“张仪,你为纵横名家,今日我结果了你,本就与身份不符,你与我大楚的恩怨,也就此化解了,你时日无多,自求多福吧。”说着昭阳带着受伤二人便消失在山林之中。
魏漪扶起张仪,以自身内劲灌入张仪体内,帮他缓解痛苦,张仪身上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鬼谷子扶着张仪,看着自己养大的孩子,哽咽说道:“仪儿,为师且来看你。”说着也是一股浑厚内劲注了进去。
几人急忙聚拢在张仪身侧,中条五鬼彼此相连,将以自身内劲助张仪疗伤,片刻之后,张仪稍稍好转,气若游丝说道:“让诸位费心了。”便昏倒了过去。韩昭明等一干高手拱手道:“今日之事,我等不愿趁人之危,就此告辞。”留下了张社与中条五鬼等人,张仪此次内伤实在严重,就连鬼谷子都束手无策。
张仪扭头看向鬼谷子:“师父,仪儿不能常伴您左右,您要保重身体啊,仪儿不孝,要先您一步而去了。”鬼谷子想接着催动内力,可每一次催动,张仪都是痛苦难当,鬼谷子不忍张仪再受此等锥心之痛,扭头看向一侧,“师父,莫要伤怀,人总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张仪此生无憾。”说着伸手抚摸着鬼谷子的一衣袖。
众人都已经哭成泪人,尤其是赢煜,他与张仪最是投缘,此刻就连此等亲密之人都离自己而去,他如何不悲伤,母亲便在一侧,张仪也离自己而去,赢煜难以自持,泪水唰唰地向下淌去。
鬼谷子抚摸着张仪的手说道:“仪儿,可有未了心愿,为师定愿你未竟之业。”
张仪勉强笑道:“师父,仪儿无悔,为鬼谷门弟子,张仪深觉自己未曾辱没师门,只是,仪儿有一请,还望师父允准。”
鬼谷子亲切地看着张仪说道:“仪儿,但说无妨。”张仪缓了缓,指着赢煜说道:“在下与将军之子甚为投缘,偷偷传了他家穆儿很多鬼谷门技艺,未得师父允准,还请师父见谅。”
鬼谷子笑了笑说:“无妨,你可是想让我收他为徒。”张仪咧了咧嘴说道:“正是,师父,他可解师父寂寞,与师父相伴,还望师父允准。”鬼谷子说道:“好,为师答应你,今日,为师走访洛邑,还有一名孩童,为师很是喜欢,就让他俩做个师兄弟吧。来,秦儿,见过你师兄。”
一个七八岁孩童走了出来,向着张仪跪拜道:“苏秦参见师兄。”张仪勉力扶起,挤出一些笑容,脸上已经煞白,“师弟快快请起,恭喜师父,以后,就没有逍遥日子了,仪儿,有些累了。”说罢便晕倒了过去。
众人将张仪搀扶上了马车,赢煜抱着张仪,既想让马车狂奔,快速赶往安邑,可是又怕路上颠簸,增加痛苦。经过半晌,终于进了安邑城,张仪一路之上被鬼谷子等人一路护持,到安邑也就醒转了过来。
到了李家,李冰等人正在苦等,沅玑看到赢煜惊慌失措的样子,想是受了不小的创伤,看到张仪奄奄一息的样子,李冰急忙出去请医官,被赢煜拦了下来,“内伤,无用的。”
待再次醒转,张仪看着众人说道:“各位,莫要再做无用功了,张仪一生,以连横之策,破犀首合纵,位居大秦与大魏丞相,心愿足矣,张仪累了,各位就遂了张仪的心愿吧,张仪不想再遭罪了,徒耗功力,虚耗钱财,你们也莫要伤心,人总是要走的嘛,张仪轻轻松松走,都省事,啊。”
信陵君摆弄着自己的玉佩,时不时抹抹眼泪,赢煜扶在墙上,叹着气,倒是小李穆和赢威在院子里玩耍的很开心,沅玑与梦宣看着窗外,默然无语,都面色凝重。
张仪看着窗外,大声说道:“人生几何,对酒当歌,今日良辰美景,正是张仪归去的大好日子,老天怜爱,竟让我与诸多朋友相会,咱们再痛饮一顿,让张仪开开心心,做个醉死鬼,如何?”
信陵君说道:“你都这样了,还不忘饮酒,你不知道,酒是你伤势的催命符嘛。”张仪笑道:“张仪不能做自己最开心的事情,活着又有何意义,难不成多活两天看你们几个大饼脸吗?”
信陵君无奈地指指他,“你呀,真就是洒脱,不要命。”
赢煜看了一眼沅玑,沅玑便拉着梦宣和李冰出了门,鬼谷子到了院里,看着小李穆可爱地看着他,默默他的头说道:“去给师兄磕个头,记得,要重重地磕,磕完了,爷爷给你吃好吃的。”
小家伙一溜烟,跑到张仪面前,说道:“张叔叔,你要去哪里呢,穆儿陪你去。”张仪哈哈大笑,牵动了伤口,咳嗽了两声说道:“叔叔去一个极其好玩的地方,那里有很多的美酒,还有很多像妈妈一样漂亮的女人,那里也没有痛苦和枷锁。”
“叔叔,那我跟你去吧,你是不是很疼,这是姐姐给我的糖块,你吃一个,就不疼了。”张仪摸摸小李穆的脑袋,笑着说:“你以后也会去的,现在不去啊,你要去了,二郎咋办啊,威儿咋办呀,囡囡咋办呀,你舍得吗?”小李穆探着脑袋,“我可以拉着他们跟叔叔一起去。”
张仪笑道:“小家伙,来,叫一声师兄,以后,那个爷爷就是你的师父,知道吗?这可是叔叔给你千方百计求来的。”小李穆看着张仪痛苦的样子,咚地一声,在地上狠命磕了一下,中条五鬼急忙跑了过来,摸着小李穆的额头,说道:“疼不。”李穆笑了一声,说道,“不疼。”
于是从他们手中挣脱了出来,刚刚出得庭院,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嘴里念叨道:“穆儿不疼,张叔叔疼。”鬼谷子走了过来,运起内劲,在李穆的脑袋上轻轻摸了一下,额头上的大包一下子便消了下去,李穆看着鬼谷子的手掌,来回反转,像是要找到秘诀一般,鬼谷子笑道:“好孩子,叫。”
鬼谷子还没说完,李穆便跪在地上,又磕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张仪,大声说道:“师父。”鬼谷子开心地将李穆扶了起来。
这时,家里的门开了,李冰从牛车上搬了好多大梁米酒,招呼了一声,“愣着干啥,搭把手。”魏漪与信陵君等人急忙跑了出去,将大梁米酒放置在院中,梦宣与沅玑跑到庖房里,李冰给打下手,梦宣忍着身体的不适,给张仪做了一顿最为精美的安邑美食,蒸槐花,烤乳猪,蒸苜蓿等等,沅玑则是搞了一些巴蜀美食以及秦地肥羊炖和藿菜羹,满满一大桌子的美食让张仪馋地口水都流了出来。
张仪在赢煜的搀扶下,慢步走了过来,众人便在院子里,从隔壁王寡妇那里借了些许碗筷和小凳,坐了下来。“有酒有食,有兄弟,有恩师,这一顿饭,就是张仪的送别酒了,诸位,张仪十分开心,你们今日也要开心,若是谁脸上有懊恼之色,可是要罚酒的,来,我们敬天,敬地。”张仪站起身来,将碗中的酒洒在地上。“恩师,多年栽培之恩,张仪先敬您,小时候没少惹您生气,调皮捣蛋,给您的裤子上撒尿,不好好练功。”
“哎,仪儿,师父满意你,不说了,喝。”鬼谷子一饮而尽,向着张仪倒了倒碗,将碗一摔,径直进了屋里。张仪清楚,师父是在怪罪他自己,空有一身武艺喝江湖名头,却连自己最心爱的徒弟都救不了,要这些虚名有何用。
张仪走到赢煜与沅玑面前,“你夫妇二人与我甚为相投,张仪恨不能一辈子与你二人把酒言欢,都在酒里了,喝。”赢煜二人举起酒碗,一饮而尽,中条五鬼走到张仪面前,笑着说:“老哥哥不厚道啊,我等还要一起浪迹天涯呢,喝他个天昏地暗呢,你要抛下我等,自己去享清福,可不许啊,下辈子再这样,我五个人可要把你头打烂了。”
张仪爽朗地应道:“好,下辈子不这样,喝。”几碗米酒下肚,张仪面色稍微有些潮红,李冰与梦宣靠了过来,张仪拍了拍李冰的肩膀说道:“以后不能随兄弟一起踹王寡妇的门了,还欠兄弟家一扇门,这一来一回,兄弟血亏啊。”
李冰笑了笑道:“哥哥哪里话。”梦宣朝着张仪温柔地说道:“老哥哥开玩笑了,梦宣还有好多菜没做给你吃呢,老哥哥挺挺?”
张仪一摸胸口:“就喜欢听弟妹说话,是我们安邑女人的样子,李冰,你有福啊,不过老哥哥累了,不挺了。倒是冰啊,河渠事务你是擅长,这没的说,可是你不通官场,在这人情味浓厚的魏国,别人都拿钱,你不拿,别人都欺压,你倒是为百姓谋福利,这样下去,你会成为官场公敌的,信陵君也保不住你,这可是哥的一片肺腑,你可要注意啊。”
李冰笑道:“感谢哥哥,冰自幼便是如此,脾性耿直,梦宣喜欢咱家,也是这点,改不掉了,听天由命吧。”
张仪拍了拍李冰肩膀,叹了口气。信陵君举着酒碗向前来了一步,魏漪在后跟随,张仪笑道:“无忌啊,别的哥哥不与你多说了,魏国别的人你可以不管,但是李冰,你若是让他有所闪失,张仪可不答应,魏国若不容他,你须答应哥哥,定要为他找个好归宿,否则,哥哥死不瞑目啊,哥哥特别希望魏国能与他一点包容与耐心,可若是他成为公敌,你也无法,秦,楚,齐三国,为他寻一个好归宿,平安即可。”
信陵君拱手道:“无忌定誓死守护,若是守不住,依哥哥所言便是。”张仪举拳道:“得信陵君一诺,千金不换,兄弟,走着。”张仪一饮而尽,信陵君与魏漪也是干了一碗酒。
这时,一阵优美的歌声传了过来,是如歌穿着魏服,踏着轻盈的步伐,走了过来,唱道:“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这本是天子宴请群臣的诗歌,战国时期礼崩乐坏,诗歌已经成为人们娱乐与宴饮的一部分,等级弱化,自然谁也能用。
我有美酒香而醇,宴请嘉宾心中乐陶陶。众人都被如歌那甜美的歌声所吸引,陶醉,清朗明亮的嗓音中,是对张仪的恋恋不舍。
忽而,沅玑身着白纱,佩戴香玉,走到院子中央,张仪顿时乐得大笑,“有歌有舞,上天待我不薄啊。”沅玑在院中翩翩起舞,轻舞成双,惊鸿过隙,水袖翻飞,身上的金钿、玉佩在舞动中发出悦耳的声响,耳旁仙乐盈盈,似玄似妙。
饶是对歌舞赏阅千遍的信陵君,也被这优美的舞姿迷住了,魏漪更是将沅玑看成了惠文后轻歌曼舞,双目不住出神。一曲舞罢,当真是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裙时云欲生。沅玑以极其优美的动作收了尾,扭头看着张仪走向人生的终点,面带笑容的张仪饱经沧桑,尝尽人间冷暖,离去之时并不孤单,这也正是他的豪放洒脱乐观的心态使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