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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贾兰一气方唐镜 山长见客问孺子

安顿好马匹,贾兰便与秦钟两人步行前往书院。

如今秦钟考过了院试,也是正儿八经的秀才了,自然也不用贾兰走关系帮他进入书院,直接报名去交学费就可以了。

叠翠书院虽有名,但一直以来学生都没有满员,秀才这种在哪个学院都堪称是香饽饽几乎都不用怎么考试就能进去就读。

许多人通过院试之后都会想办法挤进更好的书院去,因为那意味着在乡试里高中的可能性,再不济也能凭借里面的人际关系找一份前程。

叠翠书院属于异类,一来它学风不同于别处,二来位置又有些偏,远离神京。

这第三,自今上即位的这几年收成都不太好,各地天灾不断,神京城里的米价比起嘉佑年间足足贵了两成,寒门士子的生计也大受影响,难以继续学业。

要知道这个时代小到灯油火蜡,大到文房四宝,四书五经都是要花大钱买的。

当然了,神京城内的几所书院是不在此列的,如金台书院、窦氏书院、崇文书院等等,无论什么年节前往报读的学子都是成群结队的。

“哟?这不是我们的案首小相公么?听说大病了一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贾兰前脚刚迈过书院头门进到前院,一道酸溜溜的声音凭空响起,顿时就吸引住了周围人眼光。

一个文士被三五成群簇拥而出,贾兰见此人面相高傲,衣着贵气,鹰目高视,隐隐对自己有几分敌意,却不知此人是谁,因为此前从未见过。

直来直去的贾兰直接拱手相问:“不知老友师从哪位先生,可有台甫?”

这一问却让对方原本气势登时一窒,那人眼里一阵晃动,手里的折扇也杂乱无章地挥着,原以为贾兰是个沽名钓誉的,见面必定先寒暄一番,结果大出所料,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其实也不能怪贾兰,人家好歹文绉绉地回了你一句,若是后世新文学运动的那些个大师,大约只会说一声:“你谁?!”

见状,周围人群里一阵轻笑。

片刻,这人才梗着脸又结结巴巴地回答:“本人还未进学。”

贾兰“哦”了一生,淡淡地道:“原来是小友。”

这人脸色顿时涨的通红,四周晒笑之声愈发大了。

夏朝科举,童生过了院试便是生员,也就是俗称的秀才,之后便可以进入府学、县学学习,称之为进学。只是神京的书院实力太强,导致人们纷纷报考书院而已。

没有进学,那就是这人只不过是普通童生。

而此时社会上有功名在身之人,称生员叫老友,称童生为小友,童生若是不进学,就到八十岁,也还是被称为小友。

那人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平白地堕了自己威名,于是拱了拱手自报姓名:“在下河间方唐镜!久仰久仰!”

“失敬失敬!告辞告辞!”

这厮居然便是那纵酒闹事的方唐镜,却不知此人为何来了自己的书院?贾兰有些不解。

如今的贾兰感官敏锐,这方唐镜对自己恶意满满,想来是敌非友自然无需多话,告罪了一声便扬长而去,留下耳红面赤的方唐镜尴尬地待在原地,咬牙切齿地盯着自己。

一路上遇到的人纷纷侧目,有认识的打个招呼,不认识的笑着点点头,若是之前贾兰还会微微有些在意他人的目光觉得不甚自在。

可如今的他早就适应了这个时代的节奏,加上修炼了《北斗经》之后,越发地从容了。

叠翠书院整体是一套四进院落的格局,大门与二门间的两旁俱是学斋,二门之后乃是讲堂,过讲堂而出则是大成殿跟藏书阁,以及山长办公的场所温泉轩。

通报过后,书童引着贾兰进到屋中内堂,见一仪表堂堂之老者端坐正中,正是年届古稀之年的书院山长李玄著。

另一旁左边客座也坐着一人,这人贾兰未曾见过,但形貌奇伟,双目炯炯有神,风姿比起李玄著也不遑多让,不禁让贾兰拼着失礼也要多瞧了几眼。

正堂内正中间挂着一幅磅礴的山水画,题着荀子的名言:“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两旁挂着一副对联,上书“尊贤以醴;积厚成陵”。

屋内摆设甚有章法,工整对称,秩序井然,可谓独居匠心,物物皆非苟设,事事具有深情。

也许是省亲之后开了心胸,也许是修了《北斗经》后广了灵性,贾兰看得一阵意动,颇有一种时异世殊之感,感慨之下,两手合掌,左手在前,恭敬地低头,上身略向前屈作揖之礼,道了一声:“先生!”

李玄著原本略略有些浑浊的双眼见了贾兰,顿时清澈起来,细细地察看着贾兰一言一动,上下打量审视了一番,方道:“我原道你过了院试之后心生懈怠,找了个托辞不回来,没想到你却另有一番际遇,今日一见犹如士别三日。”

贾兰闻言微微一震,深吸一口气大声回答道:“业,不可不勤,有一日当有一日之勤,学生一日也不敢懈怠!”

李玄著点点头:“前几日我收到汝祖父所写的信,信中已经解释了事情的缘由,你现在可真的大好了?”

“回山长,学生确已好了。”

贾兰回过山长的问话,然后提到家里给了自己一所宅子,希望山长可以批准自己外出住宿,每日走读。

李玄著没有表示反对,但道:“明日是书院月考,若是你成绩掉落,你自要有开出上舍的准备。”

“学生明白!”贾兰肃穆答道。

“嗯,既如此,那便销了假,你自去吧。”

贾兰告退,堂内再次只剩下一主一客,从头到尾客座之人只是沉默着。

片刻后李玄著问:“如靖,以汝观之,此子如何?”

“虽未及冠,但气度有容,目广清净,若能善加引导,他日必为国家柱石,救时能臣!”

客人的话振振有词,李玄著听了也不由点头,有些缅怀的神色:“我原以为他出自钟鸣鼎食之家,年纪又轻,料是吃不了苦的,盘桓几日也便知难而退了,没想到他日夜苦读,进步之神速连老夫也乍舌,且此子常有奇思妙想,发人深省,若非他笔法稚嫩,老夫甚至要怀疑这世上是否真有生而知之者……”

客人不语,只是微微笑着。

片刻过后李玄著长叹一声,悠悠道:“可惜是贾府之人,身上的牵扯太大了……”

“玄公着象了,昨日之非不可留,留之则根烬复萌,而尘情终累乎理趣;今日之是不可执,执之则渣滓未化,而理趣反转为欲根,贻害无穷。是以王荆公才有‘三不足’之论。”

李玄著轻抚长须,呵呵一笑:“如此,不知如靖可愿意替老夫分忧,照看照看此子?”

“玄公既有如此嘱托,如靖敢不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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