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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叹龄官贾兰有悟 见才子女伶有感

凭栏望,夕阳西下。

握在手里的书,贾兰怎么也看不进去。

【我帮得一个龄官,又如何能帮得了千千万万个龄官?为什么历朝历代变法都是失败告终,因为最难扭转的,最后还是人心。】

这时黄昏的风沙沙吹来,不经意间一页页地掀开了贾兰手中书籍。

贾兰握住书脊,看着随风翻动的书页,忽然“啊”了一声,盘起腿就这样在廊下打坐。

屋里的龄官见他如此,更加摸不清头脑,但怕打扰了他,一时间动都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贾兰才“啊”了一声站起,再回头时,龄官发现他已经换上了一副笑脸,十分正常,还让自己不要拘谨,糕点喜欢就尽管吃。

贾兰挨在长廊栏杆上坐下,心中惬意。

没想到机缘巧合,居然又让心性又进了一步。

贾兰方才几乎陷入了死胡同之中,想着既然来到了红楼世界,自然是携众美而归,天下滔滔与我何干?我只需要保护好我身边的人就好了。

他的眼里不知不觉地蒙上了一层贪欲,那是一种对身边一切的强烈占有的**。

那山风一起,手里的书随风而起,淅沥沥地动起来时,贾兰脑中似有一道灵光闪过。

【是了!我坐在这里伤春悲秋,又有什么用?做人做人,说的不是该怎么想,而是看怎么做!】

神色瞬息恢复清明的他念想着《北斗经》:

人生难得,中土难生。假使得生,正法难遇。多迷真道,多入邪宗,多种罪根,多肆巧诈,多恣银杀,多好羣情,多纵贪嗔,多沉地域,多失人身。

一道清凉之气滋润着心神,将此前滋生的妄欲贪心一一去掉。

【这就是知行合一?古人真是高深莫测!】

后世王阳明火得飞起,可阳明心学为何不温不火,便是因为语境的缺失,光看那《传习录》上的文字,是压根什么都不明白。

因为阳明心学说白了全是靠悟。

你问该如何知行合一,对方回答只有三个字“致良知”。

你“哦”了一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方才贾兰就是在“致良知”,他对龄官等优伶本非没有怜悯之心,可经历过信息大爆炸的后世,他又觉得这种人与人的歧视是怎么也无法消除的。

如是一来,他从知变成不知,不知而更不知,最后更钻了牛角尖。

直到山风徐来,风使心动,他才惊觉,不是不知,而是不得真知。

虽无真知,但有良知,既有良知,当笃行之。

意动、良知、格物。

成为一个循环。

既然见不平之事而生不平之心,当有所为,而不是前瞻后顾。可以帮一人,我就帮一人,可以帮十人,我便帮十人。

只要我心怀光明!

一旁的龄官并不知道,自己见证了贾兰内心最重要的一次蜕变。

【这人好生奇怪,一时豁达,一时忧郁,一时又说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大户里的人都是这样的吗?】

忽然龄官想起了贾蔷,眼里有些黯淡。

虽然很不想承认,龄官心中有一种感觉,那让她心仪的贾蔷与贾兰相比,难以望其项背。

贾蔷风度翩翩,谈笑间妙趣横生,贾兰却又不一样。

龄官看去。

沐浴在阳光下的他静静地靠坐在栏杆之下,右手拿着书,怡然自得地专心读着。

太阳正缓缓落下,可余晖之下的他流光溢彩,身放光明。

贾蔷会让你好感大生,可在贾兰的身边,龄官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放松,仿佛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自由。

“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

贾兰手中的书是《尚书》,这也是乃是他所治的本经。

这本经,类似于后世的X科,乃是在易,诗,尚书,春秋,礼记五经任选一个当自己的重点学科,考经义以自己的本经为主,到时候在考生的名册里,除了会记录姓名、年龄、籍贯,还会注明该生所治本经。

有明一代,大体以诗、易、书三经最多,夏朝鼎革之后,诗经一枝独秀,连叠翠书院的山长李玄著也是治诗经而闻名。时人非常看中诗才,贾兰写的《声律启蒙》也是顺应时势的潮流,不得不说这个热点贾兰“蹭”得太对,得了圣上的封赏得了个七品的文散官。

千万别小看它,须知道一府府学的教授也不过是从九品而已,正七品已经是一县主管的品阶了。

这也是贾兰选择不到顺天府的府学就读的其中一个原因,这学生级别比老师还高,你说尴尬不尴尬?唯有叠翠书院不同,山长李玄著乃是正一品的大学士致仕,你服我也服。

贾兰选《尚书》作为本经,乃是深受穿越前某部综艺的影响,主持人与两千年前的古人跨越千年对话:

“先生,《书》好在哪里?请先生指教。”

“我读了九十年的《书》,《禹贡》让我从小知道,华夏九州从何而来,后生,华夏为何一体?”

“自古……便是一体!”

“《尚书》记载了几千年前的中国!”

“所以我岂能不舍命护《书》啊!?”

后世之人研究了多少年,却依旧没有搞懂华夏先民从何而来。

贾兰隐隐有感,如果能够搞清楚这来龙去脉,或许可以找到与穿越之迷有关的线索,于是才不顾学院众人的诧异,选学《尚书》为本经。

对于贾兰的选择,也有些人觉得他是在另辟蹊径,因为五经里以尚书字数最少,以中材而论,日诵三百字,不到九十天就可以背完,以贾兰的拼劲,不过旬日之功。

可为什么方唐镜等人会对贾兰治《书》如此敏感?

那方唐镜对自己的质疑,撇开文人之间的意气之争,说到底还是利益二字,这院试的案首治的是《书》,极有可能会对原本治其它经的读书人带来冲击。

这里面可不仅仅是换一本教材,而是整个学习体系都要受到冲击波及的程度。

古人的应试教育一点也不比今人的差。

早在宋元学案里对五经就有过统计,毛诗三万九千二百二十四字,书二万五千七百字,礼四万五千八百六字,易二万四千二百七字,左氏春秋一十九万六千八百四十五字。

这其中春秋肯定是最吭的,毕竟微言大义。

那剩下是不是应该将目标放在字数最少的书与易呢?

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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