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六回 恶女所言 反唇相讥
得知眼前这男子竟然就是害死迎春的元凶孙绍祖时,贾兰整个人气势登时一变,双眼微微眯起,眼神之中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冷峻,直直地盯着对方。
孙绍祖只觉得背后一阵冰寒,蓦然转身,正好对上贾兰的视线。
贾兰朝他笑了笑。
这笑容落在孙绍祖眼里,反倒让他感到头皮发麻。
那双秀气的眼眸之中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比起冬日里的寒风还要冷,孙绍祖觉得自己仿佛独自一人置身在风雪交加的草原之上,孤立无援地等待着大自然的审判。
吴呐言此时等人也察觉到气氛的转变,顾廷业下意识地跃前了一步,也是满脸惊讶。
贾兰转过身来,看了众人一眼。
虽不及一旁的孙绍祖那样感觉强烈,如今站在他们面前的贾兰的表情已经尽数收敛起来,甚至嘴角还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可吴呐言等人依旧觉得,眼前的贾兰气质大变。
就像一把出鞘的宝刀,闪耀着阵阵寒光。
“吴二爷,我问一句,这就是你们吴家的态度吗?”
“什、什么?”吴呐言一改之前的气定神闲,面对贾兰灼灼的目光,他有些吞吞吐吐起来。
贾兰笑了笑,语气放缓又问了一遍:“我问,这位孙兄是否代表了吴二爷你的意志?”
“这……”吴呐言望着贾兰,心中隐隐泛起一阵不安,下意识地踌躇起来。
此时,余家大郎身边余家大姑娘嗤笑一声,站出来道:“小解元真是好大的威风,连小国舅爷不放在眼里了?”
吴呐言是皇后的二弟,上面还有一位兄长,人们一般尊称其为“小国舅”。
贾兰调转目光,瞥了余家姑娘一眼,眼神不喜不悲。
余家姑娘被贾兰的眼神激起了性子,迎着贾兰的视线步步逼近。
余承嗣伸手想将妹妹拉住,被她一把甩开。
这位余家姑娘年纪不过十二、三岁,从一开始,贾兰就收敛着自己的气势没有针对她,因此在这位余家姑娘的眼里,贾兰更像是在故弄玄虚。
“还是说……连皇后也不被你放在眼里?”
此言一出,周围的气氛顿时有些发冷。
“宝玉,你真的得过去看看了。”探春催促道,“你看,都快吵起来了。”
贾宝玉犹豫了好一阵子,还是摇了摇头。
迎春紧贴着惜春,紧紧地抓着她的小手望着台下。
不知怎的,方才孙绍祖的声音,让她有一股深深的厌恶,还有恐惧。
“嗨~”探春叹了一声,顿了顿后道:“还是我去吧。”
“三丫头等等。”
凤姐开口将探春喊住。
“再看一看……”
面对咄咄逼人的余家姑娘,贾兰半点慌张也没有,恭声说道:“皇后母仪天下,承天命而辅佐天子,黎民百姓莫不感皇后之德,贾兰有何不敬?”
余家姑娘双手交叉抱在身前:“方才你的言行举止,不就是在蔑视国舅爷么?蔑视国舅爷岂不就是蔑视皇后?”
贾兰一时沉默不语。
余家姑娘觉着贾兰已然黔驴技穷,嘴角略扬了扬,朝身后的兄长比了个眼神,露出胜利的表情。
却见贾兰笑了笑:“我有一问,不知姑娘可否解惑?”
“说!”
余家姑娘傲气满满。
“贾兰敢问,是皇后大,还是君父大?”
“自然是君父为大。”
“君父之尊,比起高皇帝如何?”
“高皇帝驱除鞑虏再造中华,开万世基业,自然更为尊贵。”
“那好……”贾兰点了点头,以手指着孙绍祖,“那方才这位孙兄无君无父,更蔑视高皇帝,姑娘为何为他辩护?”
贾兰以目视吴呐言:“难道,这也是国舅爷的意思?”
“小子!你不要血口喷人!”余家姑娘大声反驳。
“不是吗?!”贾兰冷喝一声打断对方,手指往后指着黛玉的方向,“姑娘可知道座位之上的是何人?”
不待对方回答,贾兰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座上那位被这位孙兄公然调戏的,乃是先列侯的林文靖公的孤女!”
“一介孤女有什么……”余家姑娘还想说些什么,被顾廷业一把拉住。
贾兰目光与顾廷业一触而过,看着尚未反应过来的吴呐言与朱稷:“文靖公为社稷呕心沥血,先丧嫡子,再失嫡妻,不辞劳苦为朝廷打理东南盐务,以致积劳成疾,英年早逝。
文靖公没了嫡子,族中血脉凋零,列侯的承袭断绝,仅剩下这么一位孤女,蒙贵妃娘娘之请来观看马球比赛,不但被逼得让出座位,还得受人调戏。
敢问国舅,文靖公乃是今上亲自颁下的谥号,林家之列侯更是高皇帝御书颁下。
文靖公之忠,列侯之尊,尚不如一介边塞丘八否?”
“贾兰,你不要乱扣帽子!”朱稷喝道。
“哦?依朱公子之意,今日竟反而是我贾家的不是了?”
“不是么?”朱稷强撑着反问。
“当然不是!”贾兰怒目圆睁,指着朱稷骂道:“贾家是作为贵妃娘娘的亲族受邀前来观赛,并非是受你朱家的邀请,莫非阁下觉得首辅之威已经足以凌驾于君父之上,可以随意对宫中贵妃的亲族颐指气使?
辱及文靖公之孤女,辱我贾家,阁下如此说,按这位姑娘所说,莫非也是首辅大人的意思?
若是如此,我贾家更加不认,位置给你们,我们离场便是!”
贾兰转头看向茗烟:“茗烟去告诉宝二叔,让他转告一声凤嫂嫂,我们走!”
“是!”
茗烟乖巧地应了一声,一溜烟地跑了过去,直接向凤姐禀告。
凤姐听了,凤目一怒,伸手一招道。
“我们走!”
一时间贾府座次上人潮涌动,连不明就里的贾宝玉也被茗烟牵着起身离场。
朱稷傻了眼,没想到贾兰居然如此决绝。
顾廷业见状不妙,连忙拉了拉吴呐言的袖子,后者陡然惊醒,看着正退场着的贾府内眷,心中大叫不好。
吴呐言纨绔不假,可他并不傻。
一开始他不过只是想落一下贾府的面子,壮一壮居于大内承乾宫的皇后姐姐的面子。
可他从没有想过与贾府以这样的形式来决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