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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九回 看穿跟脚 岁月静好

看着贾兰一副从容不迫的神色,王琼心中冷哼一声,眼里寒光闪耀。

【都这个时候了,还装镇静?罢了……总归只是个孩童,要怪就怪你少年成名,而且生在了武勋之家。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我了!】

贾兰马上察觉到了王琼对自己的恶意。

虽然对王琼的敌意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可贾兰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他当即抬手指着王琼腰间。

“年兄这就没意思了。”

王琼贾兰还想装出一副风轻云淡,心中怒气越演越烈,正要开口,却见贾兰朝自己朝自己淡淡一笑。

这份淡然让王琼心中突然一阵悸动。

仿佛眼前的人大变了个模样。

等他定下神再看向贾兰双眼,看到的却是一片流动而深邃的海,闪烁着的金波正冲击着他的眼光。

王琼只感到一种天地倒悬,心中越发害怕,等他拼尽力气将意识抽离,映入眼中的还是贾兰那张自己笑着的脸。

惊魂未定的他看着贾兰缓缓抬高的手,就这样径直指向自己:“鹿角图腾,年兄这东西来历可不简单啊……”

略带些调侃语气的话再次冲击了王琼的心神,令其哑口不能言。

【怎么会,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不过,贾兰却没有选择穷追猛打,只略微扬起声调问:“不知年兄可是太原王氏出身?”

王琼一怔,点头道:“在下出身太原王氏晋阳支……”

“失敬失敬!”贾兰笑着拱了拱手。

“难怪,原来太原王氏……”众人一阵恍然,交头接耳道。

家族这张名片看似很虚无,但有的时候就是这么有用。

如果你问三晋大地以哪个家族为尊,那毫无疑问太原王氏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流。

太原王氏的生命力之旺盛是所有氏族中罕见的,历朝历代都名人辈出,即使到了前明,也还是涌现了许多名家。

其中最着名的当属封“先儒”,奉祀孔庙东庑第五十八位的阳明先生,另外传说是“兰陵笑笑生”本人的王世贞也是太原王氏。

时至今日,太原王氏依旧人才辈出,活跃在各个阶层。

这里提一句,贾兰舅公王子腾的金陵王氏并非出自太原王氏,传说王家之祖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刚出生时就因饥荒失去双亲,是被好心人养大的,便直接随其姓王。

反而是贾兰座师盛宏的岳父,先太子太师王公乃是琅琊王氏,与太原王氏为兄弟家族。

贾兰的恭维让王琼心里有些别扭,但更多的是一种惊魂过后的后怕。

两人一番对视,贾兰眼中的笑意让王琼松了一口气,冷静下来的他强作镇定与贾兰寒暄了一番,而后话锋一转,大方地承认自己家中的确也参与了一些与草原的贸易。

蒙元各部散处漠北,人不耕织地无他产,锅釜衣增之具,咸仰给中国,特别近年天气极寒,毡裘不奈夏热,段布难得。

三晋商人得近便之利,就近就可以出口生活物资以换取草原上的马匹、牛羊以及各式毛皮。

王琼解释,为了帮补家用,多少也牵扯了一点买卖,他也是因此观察到九边沿线的通商之利才得以堪堪渡过去年的寒冬。

所以说,与其强行闭关开战,不如进一步密切与草原上部落的商业来往,以中土之物产与草原部落结交以达到绥靖地方的目的。

包括贾兰在内大部分的人都对此表示理解与同意,因为这正是自前明以来执行多年又行之有效的政策,不但可以实现边关的和平,还能通过互相贸易培养一部分亲近朝廷的部落。

如这次的僧格汗南下,便是相关亲近的部落给朝廷提供的消息,所以王子腾才能提起作出一定的准备,哪怕伤亡巨大,可终归是成功逼退敌人。

贾兰笑了笑,也不点破,只道:“年兄如此行事,确实称得上是‘知行合一’了!”

王琼闻言,晒笑一声,默默回到座位。

像他这样以程朱理学为信仰的人,被贾兰用阳明心学来称赞,比直接打脸也好不了多少。

只不过慑于方才贾兰所言,王琼只得默不作声。

坐下后的他偷偷地摸了摸颈脖子上的玉佩,望着贾兰的目光很是茫然。

【可怕,他居然一眼就能看出此玉佩的底细……】

这就是一块普通玉佩。

乍看之下这块玉平平无奇,最多是造型古朴,似是古物,但眼尖的贾兰一眼就瞧出了这玉佩上雕刻的是白鹿图案。

苍狼与白鹿正是蒙古人最重要的两个图腾,《蒙元秘史》开篇就明说了:“成吉思汗的根祖是苍天降生的孛儿帖赤那(苍色的狼)和他的妻子豁埃马阑勒(惨白色的鹿),他们渡腾汲思水来到位于斡难河源头的不儿罕山,生有一个儿子叫巴塔赤罕。”

斡难河、不儿罕山俱是草原人心中的圣地,而苍狼白鹿则成为草原上最重要的图腾。

王琼玉佩的形制一点都不像中土之物,贾兰大胆推测,这玉佩定然是某种信物,作为与特定部落交易时身份识别的凭证。

能给出这样一个玉佩的定然不是什么小部落。

而能够参与这种贸易的王琼,也定然不会是仅仅家产田亩数百的人。

他不但参与了西口贸易,还肯定是其中核心的人物。

三晋商人自前明末名声就一直毁誉参半。

八大皇商了解一下。

但抛开历史不说,三晋商人在西口贸易一事上却有其独特见解与经验,纵然对其观感极差,高皇帝并没有赶尽杀绝,反而选拔了一批当地的商人吸收进皇家的内务府之中。

这些三晋商人承担了和从前八大皇商类似的功能,就是为九边沿线提供各种物资。

不过,贾兰对王琼本就无意穷追下去,该说的他也是点到为止。

而且他觉得,真深究下去一个不好恐怕还会把自己给陷进去。

谁知道王琼的背后是不是内务府。

的确,也只有内务府这种庞然大物才有底气向天子提出建议,暂缓动兵。

修竹阁内,感觉气氛大为缓和的长柏以及明兰,还有远处的罗十一娘都暗自替贾兰松了一口气。

在他们眼里,贾兰显然已经彻底扳回了局面。

特别是长柏,王琼方才一阵变色他看得一清二楚,看见贾兰没有穷追不舍也让长柏更加心安。

此时的贾兰朝王琼笑了笑,虽说他对王琼的针对并不以为然,但有一项,他觉得还是应该当面说清楚。

“方才王兄说的一番话,有一点我不太苟同。”

贾兰用他那略显得还有些稚嫩的声音说道:“国之所以安危者,莫要于兵。故诛暴国必以兵,禁辟民必以刑。然则兵者外以诛暴,内以禁邪。故兵者尊主安国之经也,不可废也。

然民为国基,谷为民命。古善用兵者,必先屯粮。

观乎天台先生之为政,以实九边为第一要务,如何实之?田政也。

国朝生齿日繁,地少而民多,九边水土不丰,又尤甚之,天台先生数次奉旨巡边,皆以核查军户田亩为第一要务。

九边等地,多有上官侵占军户田地之事,盖执法之臣,将以纠奸绳恶,以肃中外,以正纲纪。

如此方能使三军服威,士卒用命,边关无虞也。”

贾兰委婉地反驳了王琼对李玄着穷兵黩武的指责,最后说道:“百姓苦,边关的将士更苦,便是今日正逢元宵佳节,你我共聚一堂,可街上巡逻守夜的士卒们,冒着严寒,又何尝不苦?边关上冒着严寒御边的将士们,又何尝不苦?

一个士兵不是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对于边关的将士而言,他们的故乡还是边关。

众生皆苦,没有人会被命运格外的眷顾,你觉得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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