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九回 再二再三 贾兰接招
贾兰深深地凝视着包文峰,默默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顿了顿,他压低着嗓音对其说道:“神京西北……有一处庄子名叫北庄,如果包兄遇到了什么事不妨前去那儿。”
迎着包文峰充满惊讶的眼神,贾兰笑了笑:“不管是什么原因,对金谷士子的风骨,我是十分钦佩的。”
“金谷、风骨……”包文峰嘴里念念有词,羞愧地低下了头。
“惭愧!”
到如今,贾兰虽不至于完全原谅包文峰的行为,但从个人观感上看,他并没有带给贾兰很大的恶感。
或许是因为从一开始贾兰就没有感受到包文峰对自己的恶意。
而且周卓明那一身气度确实折服了贾兰,冲着金谷书院的招牌,贾兰愿意释出自己的善意。
“虽说子孙后代不争气,但我想,大约没有人会真的想与荣国公府正面拼个你死我活吧?”贾兰故作豪气地说道。
包文峰满目感激看向贾兰,他怎么会听不出对方是在给自己解围作保。
“多谢解元郎,此事全是包某糊涂……”
贾兰却没有听他说下去,只一转身,声调略一升高:“无关重要的话就不必多说了!”
包文峰微微一怔,却很快释然,心中对贾兰不禁又高看了一分。
连站在两人不远的周卓明一时间都有些不明所以,其他人自然更加看不懂。
孟如心鼓起嘴,很是不满地控诉道:“包文峰此人怎么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这样地死缠烂打,还称得上是金谷士子吗?”
她朝孔际瑞投诉着:“夫子据不让人去管管吗?”
孔文沁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说出话来,只是有些失望地看着包文峰。
“管什么?”衍圣公好笑地反问道。
孟如心瞪大了眼:“那人如此扰乱诗会进程,难道就不该阻止吗?”
孔际瑞与李玄着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笑意:“阻止,为什么要阻止?”
“这实在忒不公平!”孟如心急道:“哪有这样逼着人作词的?”
“那人家有没有不愿意?”
衍圣公再次反问。
这下子,不管孟如心还是孔文沁俱是一阵哑然。
是啊,那当事人都还没有开口呢。
两女对视了一眼,不由自主地一同看向伏枥堂前。
虽然只能看到贾兰的背影,可她们却觉得,贾兰仍旧是那么的云淡风轻,半点窘迫的感觉都没有。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扭头看向内堂,没有向夫子们求助。
他只是一个人站在前面,面对着一波又一波的压力,写出一首又一首的好词,也让园中众人听到了一曲又一曲的绝妙曲子。
是啊,他真的不愿意吗?
想到这里,孔文沁忽然抬起头:“莫非,今晚之事乃是祖父你有意为之?”
孟如心惊讶地张开嘴看向这对孔家爷孙。
“你觉得呢?”孔际瑞打趣地问道。
“我觉得不像……”孔文沁沉吟片刻,自言自语地解答道:“包文峰虽素有才名,可此前却从未与祖父见过面,自然也谈不上什么交情。况且会试将近,金谷书院的士子连旬月的休沐都放弃了留在书院里苦读,何必节外生枝,平白生出是非?今晚所为说句出格也不为过,此时此刻,何必呢?”
再加上……祖父年岁不小了,来了神京之后基本没有见过外客,书信往来全由她这个孙女来整理。
孔文沁越发笃定,包文峰所谓绝对与祖父无关。
孟如心听了也不住地点头,包文峰早就成名,他中举比贾兰早,虽说对方是个解元,可再怎么论包文峰也是贾兰科场上的前辈,何必偏要与贾兰针尖对麦芒,惹都一身是非?
这明显就不合情理!
难道是,别有苦衷?孟如心灵光一闪,将目光投向好整以暇的夫子,若有所思。
伏枥堂前。
众人见贾兰一甩手从包文峰跟前转身,议论纷纷。
“看样子,贾解元生气了。”
“是我也生气,这样子不是咄咄逼人么?”
“是啊,没想到包文峰如此才名,胸襟竟如此狭隘。”
大部分人都对贾兰表示理解。
“周兄,今日之后,我再无脸面留在金谷,不日便将离去。”
周卓明很是惊讶,忙劝道:“文峰,会试之日就在眼前,何不考了再算?今夜之事也并非无可挽回,你又何苦?”
包文峰苦笑:“身为金谷士子,却丢了金谷的声誉,我是无颜留下了。”
周卓明仿佛想到什么,长叹一声:“文峰,你……唉,何至于此啊。”
一旁阁楼上,余承嗣一脸惊叹地看着自家妹妹:“嫣、嫣红,这就是你的后手?”
余嫣红自豪地仰起头:“怎么,不信?”
“不、不是!”余承嗣连连摆手,“只是太过难以置信,想不到妹妹连包文峰这等人物都能驱使,真是教我吃惊。”
“这有什么难的?”余嫣红充满自信的说道。
妹妹这番作态落在余承嗣眼中,很有些高人的样子。不过很快,余承嗣好像想到了一个可能,默不作声了。
就在两人说着话时,贾兰朝一众围观的人们一拱手。
“方才包兄道我若是还有什么旧作,不妨一次写出来,我深以为然,在下愿意再填词一首以贺今日之盛世年华。”
最后,贾兰扬声说道:“百年三万六千夜,愿长如今夜。”
这话说完,众人纷纷鼓掌叫好。
一旁童子早已自觉地举起承盘走了过来,看着贾兰的目光里满是崇拜。
贾兰提笔书写,不一会儿便书写完毕。
众人一阵骚动,纷纷乍舌。
这也太快了吧,难道真是旧作?
周卓明愣了半晌才迈步上前,想照旧将词作念出来,却没曾想贾兰抬起了手挡住了他。
在众人不解目光之中,贾兰领着童子走到水榭纱帐外,道:“我想请宋大家直接将这首词谱曲唱出来,好让园中众人点评,不知可否?”
纱帐之中的身影沉默片刻,微微点头:“解元郎有请,奴家又如何能拒绝?”
“谢过宋大家。”贾兰道了声谢,给了童子一个眼色让他把词作送进去里面,自己则微微侧过身子。
很快,纱帐里传出宋大家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的声音。
“解元郎,奴家有一请求。”
“宋大家请说。”
“不知解元郎可否将这份墨宝赠给奴家?”
贾兰先是微微一怔,然后连连点头:“在下书法不值一提,若真合宋大家的眼缘请大家收下便是,能得到大家的青睐是我的荣幸。”
“解元郎……”
纱帐中那道好听的声音登时打断贾兰,语气略略有些不满。
贾兰一口一个“宋大家”地叫着,落在她耳里很是刺耳。
“若解元郎不嫌弃奴家教坊女的身份,以后请直接唤奴家名字便可,奴家贱名宋允儿,解元郎可以直接喊我允儿。”
这话一出,贾兰顿时感叹,难怪有人说女人就是这世界上一切活水的源头,流淌着这世界上最美的风景。
婉转哀切,却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若是寻常男子恐怕马上就会拜倒在宋允儿那独特的魅力之下。
贾兰轻轻一笑:“人无贵贱,我又岂会嫌弃宋大家的出身?若宋大家不介意,我便唤你一声允儿姐姐,如何?”
“允儿……姐姐……?”
纱帐中人喃喃自语。
原本有些旖旎的气氛渐渐瓦解。
宋大家低头,看向手中纸笺,一首《青玉案》沃然其上: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