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七回 芥蒂尽消 晴黛释然
“对！就是那个！”晴雯雀跃地拉着贾兰的手，一边往里屋走去，一边说着早前在潇湘馆的见闻。
瞧着有说有笑的晴雯，贾兰眼里闪过一丝明悟，哪怕已经过了许久，这丫头的心里头还是有着那么一点儿委屈，毕竟那件事情总归是让有着心气儿的她意难平。
贾兰轻轻地搂着晴雯，轻声地道：“宝二叔已经够惨的了，你就别调笑他了。从前我只让你多看多想，是因为我认为你有着女子最可爱的两种特质，那就是辨别善恶的能力和羞耻心，内心深处的羞耻感，可以让你变得更加优秀。”
女人不是生成的，而是造就的，都说晴雯心比天高，这并非贬义的说法，未补金雀裘之前，宝玉也疼她疼的如眼如珠。
那时候的晴雯不太干活，也不像伺候人的丫鬟，倒像是和宝玉一般的小姐，她以为她与宝玉是平等的，这样的观念才是贾宝玉对晴雯始终另眼相看的原因之一。在贾宝玉的眼中女儿是水作的骨肉，这大观园里美人济济，贾宝玉恐怕看都看不过来，想来真正能入他眼的女子却并没有多少，唯有风流灵巧却又洁净无暇的晴雯，才能让贾宝玉见了也觉得“清爽”，无怪晴雯位列副册之首。
只不过便如晴雯的批语所言“寿夭多因毁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那般，晴雯与贾宝玉最终是没有结果的。
特性独立的晴雯只会是其它仆役眼里的讨厌鬼、眼中钉，王夫人眼里不可留在宝玉身边的异类，她的结局早早就已经确定了，贾宝玉对此也无能为力，徒留“空牵念”。
毕竟那些真正让贾宝玉牵挂的，几乎无一都是些死了的。
听了贾兰的话，晴雯身子一震，继而微微有些颤抖转过身来，此刻她的感觉很是复杂，既有种被看破心事的羞赧，又有种被人懂得的欢喜，还有些怅然若失。
安静了许久，晴雯突然看着贾兰。
“如果真到了凶险的关头，公子你能不能帮宝二爷一把？”
“他是我亲二叔，我怎么可能对他放任不管呢？你放心吧，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会出手的，不过……”贾兰目光悠悠，“恐怕也只有真到了紧要的时候，他才会听我的呢。
你知道的，宝二叔他的性子，有时候就像一块石头，又臭又硬。”
“噗嗤！瞧你说的。”
晴雯忍不住笑出声来，贾兰呵呵地笑着，从晴雯的笑声里他听出了一丝释然。
“也对……”晴雯整个人如释重负般轻松下来，身子软软地靠进贾兰怀中，留恋地嗅着身边之人的气息，目光定定地望着怡红院的方向：“宝二爷的性子就是这样，不过……这样就够了。”
夕阳降到了地平线之下，唯留天边一抹火烧云，晴雯呢喃一声：“是的，够了，也算是我最后能做的了……”
到此刻，她终于走出了被撵的阴影，变回那个明快活泼的女儿。
“公子，你说若是我们能够促成宝二爷和湘云姑娘，那算不算是一桩美事？”彻底恢复过来的晴雯好奇地问道。
贾兰失笑：“你才多大，怎么老热衷这些媒人婆的活计？”
晴雯嗔道：“还不是公子你，上回只说了一半，说你属意湘云姑娘当宝二爷的媳妇儿，可剩下的我怎么问你都不再说了。”
“原来是那次……”
贾兰回想起来，那次在蘅芷院外跟香菱说话，差点被晴雯这妮子当成是去偷窥宝钗。
“宝二叔的婚事你也不是不明白，不是我以为或则你以为就能如何，最终不还是祖母跟老祖宗说了算？”
“可我瞧着老祖宗也挺属意湘云姑娘的，毕竟是侄孙女。”
“盯着那个位置的人多着呢！”贾兰不以为然地说着：“那薛姑姑还是祖母的侄女呢，还有宝二爷那位王家的表妹，哪个不合适？也就是你不去想，以致呆在宝二叔身边这么久，居然连这些都看不透。”
天气仍带着寒意，可晴雯搂住贾兰，却是暖融融的。
翌日，潇湘馆里。
林黛玉把笔放下，抬头蹙额着说道：“你怎的又来了？”
“啊？”贾兰都懵了，讷讷地问道：“我不能来么？”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整天来我这儿作甚？”黛玉见贾兰居然没明白过来，便站起走上前盯着贾兰道：“春闱都没几天了，你还不回去温习些功课？”
“哈？”贾兰脑海中的回路这才堪堪转过弯来，失笑道：“我就昨儿待了一个白天而已，这也不行？”
黛玉琼鼻轻皱，冷哼道：“不行！你赶紧回去用功。”顿了顿，她换上了另外一种口吻，语气轻柔地说道：“我的身体已经大好了，你也不用整天在这儿守着。”
“好吧……”见黛玉如此坚持，贾兰也不必强留，但还是坚持上前给黛玉诊过脉方才告辞，临别时留下一句还是会每天过来把脉。
“不来瞧一眼，我总归不放心。”
闻言，黛玉星眸越发璀璨，噙满了柔情地道：“只待一会儿，诊过脉便离去。”
“好。”贾兰笑着点头，转身离去，黛玉送了出去，瞧着贾兰越走越远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离了潇湘馆，一边念叨着“女人心”这个话题，一边往栊翠庵走去。
回自个儿小院前，贾兰想顺道看看妙玉的情况
结果甫一瞧见贾兰身影的妙玉脸上顿时一红，连招呼都不打转身就回了房间，隔着房门跟贾兰说自己还要休息，随后说出了一个和黛玉一模一样的理由，让贾兰回去好生准备会试。
贾兰一个人在风中凌乱，他低头打量了自己，还跑到水潭边借着水面瞧了瞧脸上。
“小哥，是我身上有什么古怪，还是脸上不小心沾了什么？”不明所以的他只能求教别人。
“……没有。”
“今儿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都怪怪的？”
“……不清楚。”小哥仍旧是酷酷的，说完便彻底销声匿迹。
满腹疑问的贾兰掉头正准备回自家小院，却在半路遇见了龄官，后者递给贾兰一封信。
“公子，这是后角门的门子传来的，是贵大哥亲自送来的。”
“吴贵？”
劳动吴贵亲自送来，莫非是有什么急事？
贾兰眉头微挑，接过龄官递来的信件拆开读了起来，信上面的字迹让贾兰有些久违，居然是贾蔷的亲笔，再细看内容，贾兰眼里顿感闪过一抹惊喜。
“查理到了神京，连蔷哥儿也来了？”
听到提起贾蔷，龄官眼里闪过一丝意外，抿了下嘴，静静地候在一旁，直到看贾兰把信看完，她才淡淡地问了一句：“蔷二爷回来了？”
“是啊！”贾兰点了点头，对龄官道：“我原以为他会待在广南，没想到他得知查理……哦，就是我提到的那位洛先生因为运河堵塞逗留在山阳境内后，便火速启程从广南北上，会合洛先生一同前来神京。”
“哦，对了，想来你与蔷哥儿也有两年多没有见过了，眼下他就在神京，要不你和我一道出去见见他？”
听到贾兰说带自己出去，龄官顿时露出些意动的神色，可略一沉吟后还是摇了摇头。
“公子去见蔷二爷定然是有大事商量，我还是不要跟着去了。”
看着巧笑地望着自己的龄官，贾兰也不得不感叹小女孩儿真是成熟了许多，搁一年多以前自己不带她外出游历，那时候的龄官还会耍点小性子，可如今的她无论处事还是说话都大方得体的，与原书之中那个常常赌气的女孩儿大不相同。
“也好。”贾兰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回来时我给你带礼物。”
龄官略感意外地摆手：“不必如此的，我不是……”
“我知道！”贾兰柔声地道：“我只是突然间想给你带些礼物罢了。”
龄官眨了眨眼，眼中渐渐升起一股喜意，双手交叉握在胸前。
“龄官谢过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