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分崩离析的边缘

刑侦协会对面的巷子里，酒香巷子也深，今世缘休闲会所本是约会的好地方，此刻这名字对薛继跃来说就像是个讽刺。

这里的环境相当清幽舒适，那钢琴伴奏的音乐声，悠扬悦耳，直浸人的心肺，这地方佟亚丽来过一次，是她跟周蓬蒿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薛继跃抓起筷子，夹了口脆皮萝卜到嘴里，只觉菜做得又香又软又嫩，简直好吃极了。说到底这“师妹”对自己也是不错，有菜有酒，酒还是军区特供的梦燃系列，清香而甘洌，柔软却又有风骨，既不像二锅头那么烈，也不像女儿红那么醇，却正合了二人的脾胃。当然，酒过三巡，略过了佟亚丽那句伤人的话语：“不浓不淡，不浅不深，我们这样的朋友才算是君子之交。”

薛继跃闻言如遇雷击，他摇头猛然举起了酒瓶，将“君子之交”狠狠地灌进了胃肠之中...

狂风乍起，这猎猎之声让人心中一颤，与之对应的是红袖酒楼28楼的豪华贵宾厅里，却是死亡一般的沉寂。红袖酒楼高28层，与一旁动辄50层以上的写字楼相邻，看上去并不显山露水，实际上却是天启湖市最高端的酒店。这里是主城中心的中心，寸土寸金，更号称是这座曾经的英雄城市的整条虎脉之所在，充满了神秘诡谲的气息。

天启湖，它是最顶级的富豪，最上流的政治人物不二的聚会场所，这红袖酒楼的26层以下对外营业，和一般酒店雷同，上面两层却没有电梯直达。能够到达27楼的，已是这个城市金字塔尖的人物。一般的商贾、暴发户们只能仰望，慨叹那一层之隔，却是云端仙人和凡夫俗子两个极端。而相比那26、27层，这28层更有一份神秘的色彩。

里面的布置像极了远古时候的骑士会议。

一张纹理分明的古木圆桌，十二把带着沁香的檀木椅子，给人一种“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的强烈感受。夸张的红色与古朴的暗花色交错，把这诡谲的气氛推向了顶点。

此刻，每张椅子上坐着一个黑西装的男子，看上去每个人的动作都不一样，有的在低首茗茶，有点在悄声交流，有的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只是每个人的表情都极为肃穆，甚至是有些僵硬。也许是厌倦了这里面让人窒息的气氛，一个瘦弱的身影突然弹立了起来，声音铿锵有力而且坚决：“我不同意你们对周蓬蒿的追杀令。说到底，他就是一颗无意识的棋子，能帮我们吸引一部分的视线，这已经足够了。当初布下这个局的时候大家的考虑就不是很成熟，说到底我们眼下的困境是因为那孙家那百尺之虫死而不僵，慕容雨屡屡逃过我们的追击，你们真的不觉得有问题么？那个大家族是不是已经完全被我们剿灭了？他们彻底退出天启湖的大舞台了么？还是退居幕后了继续在和我们为敌？这么多次了，你们难道没有想过慕容雨背后也许还有什么潜藏的大人物？若有这个人，你们不想把他调出来么？”

“啪！”坐在核心位置的一个黑西装男子拍案而起，他有些气喘吁吁，掩饰不住声音之中的急躁：“戴景伦，枉我一直很看好你，还把你当做我们青眼会的接班人来培养。现在看来，你是被那白丁之间的友情给蒙蔽了头脑。我问你，哪里来的那么多幕后人物？慕容雨虽然屡屡逃出生天，但是她的狼狈都看在我们眼里，有个屁的大人物在挺她？我劝你把心思集中到我们的计划上来，严格执行。人生短短几十寒暑，难不成你要做一截朽木不成？”

“成市首...”

“住口，你先给我坐下来！”外面的风越来越大，这个四面通风的偌大阳台此刻适宜观景的优势全无，反而让里面坐着的十几个人感觉到了丝丝凉意和不适。

“大家不可忘记我们青眼会成立的初衷，要不是当年我们牢牢抱成团，早被慕容家族和孙氏给各个击破了，是玉碎还是瓦全这是我们已经做过的选择。是不是现在大家手里有钱了有资源了，就可以背弃我们的承诺？慕容氏族必须亡，周蓬蒿必须死，他是我用来祭旗的最好人选。”成玉的面色阴沉，一想到欧阳龙那张没有生气的脸庞，就心如刀绞。在他心目中也有戴景伦一般的疑问，作为青眼会一员的欧阳氏族受到了五年前慕容世家一般的灭族待遇，这是巧合还是被报复？这里面和蠢蠢欲动的孙家有没有关联。

除了明面上活跃的慕容雨，那死而不僵的慕容家族还有什么人在背后操纵这一切。一向以算计别人玩弄别人于股掌之间为乐的青眼会面临巨大的危机，作为领袖的他需要在这一切被逆转之前清除所有的可能。得知周蓬蒿竟然从差拆的手底下逃脱，这位号称东南亚杀手之王的家伙居然还被陈勋他们给抓住了。“真是假货泛滥的世界，全球雇佣兵届前十？这泰国佬真是徒有虚名的水货。”成玉的脸上又显露出了一丝焦虑，这对一向面色如镜的他来说已经是非常难得的失态了。这也不容他不讶异，慕容雨运气好也就罢了，这周蓬蒿居然也拥有一身让人艳羡的狗屎运，和两个运气都非常好的人交手，他的心中隐约有一丝不安。一个市首大佬，亲自坐镇执法协会一线指挥，却是一无所获。

这难道是青眼会衰微的象征么？

“霍老，我们暂时和孙家还不能扯破脸皮，这试探孙禅的任务还是交给你们霍家，张进毕竟是你的门生，看看他那边能不能网开一面，欲取之，先与之，我们主动救人，先示好，看看孙家有没有积极的反应。”成玉长吁了一口气，眼神瞄向了一旁拐着拐棍的老者。

老者微微抬头，这才让人看清楚他的面孔，大约有七八十岁，走路都颤颤巍巍的，此刻坐在圆桌那一端的主席位置，整个身躯也有些微晃，不过声音还是很有力量：“成市首，正如你所说，我们青眼会是一荣俱荣，一毁俱毁。我们大家今天开这个会就是要有这个共识：不要把个人感情代入到我们的集体利益之中，在一片汪洋之中那一叶浮萍实在是太渺小了。”这老头话里有话，也不知道他是在说戴景伦意气用事，还是点出了成玉追杀周蓬蒿的真实用意是为自己的私生子报仇，他咳嗽了好一阵子，待到大家的视线都集中过来，才缓缓地出声道：“某保孙禅无恙，我们青眼会却也要和那孙家谈上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霍老，愿闻其详。”成玉皱了皱眉头，要说自己对这青眼会的掌控还不那么完美的话，那么面前这阴死鬼冷的霍老头就是其中之一。他的口气尚算客气，戴景伦最近强势崛起，对这个不能得罪的老不死目前只能采取怀柔的政策。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老头子眯眼一笑，像是看透了人生百态一般，旋即，还义兴未了地朝戴景伦点了点头：“小戴啊，虽然我不苟同你的做法，但是对你的为人，我还是极为欣赏的。”

“欣赏总是相互的，霍老，既然我们如此惺惺相惜，不如你把孙女嫁给我得了，我和思琦年龄相仿，也算是郎才女貌...哈哈，这么一来，我们在青眼会可就算是亲上加亲了。”

“滚！”

饶是脾气好得惊人，如狐狸一般奸滑的霍清华被人拂了逆鳞也是极为恼怒，当下再也不正眼看那胖子一眼。

戴景伦也是瞬间收敛起了嬉皮笑脸，变得一脸冷然，仿佛刚才要攀亲家的那位并不是他。这戴景伦哪里有看上去那么地慈眉善目，心地善良？这极尽挑拨之能的霍清华在他面前也是占不到一点便宜。

成玉摇了摇头，他早知道戴景伦看上去是个文弱书生，混蛋起来也是冠军级别。两年前的那次相遇，戴景伦拦在了自己的车前，他要搏一个前程。当时的成玉笑笑对他道：“我知道你这个人，咨询公司发展不错，但是木秀于林，被我们青眼会的会员给盯上了，对于他们不讲理的出招是没有什么抵抗力，现在处于破产的边际，所以你是来求我的么？”

“不是求，是投诚。”戴景伦脸一抽，竟然是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投靠我的人需要不惜代价！你准备好了么？”成玉一脸阴鸷，派出去搞惨戴景伦的青眼会会员就是他的手下，因为他看上了戴景伦当时的女友白鹿，说不上多么清丽，却有着良家妇女的温柔，像极了自己18年前丢失的初恋。

戴景伦的上位源于他背叛了白鹿，后来他成了成玉的手下，却不是一名忠犬，他时刻在想着咬自己一口，特别是在自身不断壮大的基础之上。成玉冷冷地看着他，戴景伦的目光也是凶险毕露，充满挑衅。

夹在其中的霍清华看了看成玉，又看了看戴景伦，露出了诡异的神色。他的孙女霍思琦年幼之时，父母出了车祸双双离世，她是被霍清华一手抚养成人，一直是视为掌上明珠，捧在手里怕碎，含在嘴里怕化，要星星要月亮都派人去采摘的主儿。她虽然也曾经是西京有名的美女，一度是西京四大美女的候选人之一。但是三年前她风光大婚之后，丈夫突然人间蒸发，让她一度患上了忧郁症。半年后，她丈夫的尸体在邻省的一个出租屋里被找到，让她接受不了的是她丈夫原来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慕容家族的旁系子侄，早已结婚，有一子一女。他接近她的目的不过是受家族委派挖出青眼会的内幕。受到强力刺激孀居在家的这些年她被暴出来的自杀行为就不下十余次，可以说霍清华对此是苦不堪言。这次挑拨戴景伦不成，反而被他故意提及家族丑事，一度让老霍也是有些乱了心神。

“各位，捐弃前嫌吧，再不团结，我们自己就完了。有一个计划不知当讲不当讲。”成玉看了看手机里的视频，嘴歪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道：“景伦，你不想亲自动手也成，我可以成全你的朋友之义，但是作为对价，这个视频你给我发出去。”

“什么视频？”

成玉大手一挥，在圆桌对面的白墙上出现了一个超大屏幕的投影仪，里面的周蓬蒿正鬼使神差地把手伸向一旁长发垂地的欧阳倩，这小子的行为不仅于此，还有低头亲吻的那一下...

“蓬蒿这个混蛋，欧阳家的女人，他也敢惹？”戴景伦也是一头雾水地看着视频。

“成市首，我得承认，姜还是老的辣，周蓬蒿在你面前就是个弟弟。”戴景伦自然是知晓成玉的用意，让周蓬蒿和慕容雨产生罅隙，他们就可以各个击破。

兄弟，这可不怪我。怪就怪你小子贪花恋色，画蛇添足。

戴景伦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这个方案。

环视全场一周，成玉继续道：“分工合作吧：霍老救出孙禅即可。在座各位，我们都知道孙禅对这大明星的心思。我想这视频一出，不劳我们青眼会出手，下面就会是孙家的一出猎杀小顾问的好戏，我们青眼会操起袖子看戏即可。”成玉阴险地一笑，这笑容毫无生气，竟然有寒冬腊月那么冰冷，他转身道：“不用亲自动手，我们的戴大少心头巨石也可以放下来的吧。”

戴景伦一声长叹，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蓬蒿啊，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这号称百年树阴的成玉终究还是下出了一道无解的棋，为了前程，我只能照办。“视频给我，如成市首所愿，我们就来看看周蓬蒿和孙家的这出好戏吧，只有一点...提醒各位，以我对周蓬蒿的了解，这绝不会是一边倒的猎杀。”

成玉笑笑：“那不更有观赏性，反正孙家和周蓬蒿都是我们青眼会的眼中钉...”（分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