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流星
王泉抿了口咖啡，低头玩起了微信。
只见他一脸淡定地逐个点开多年没有联系的微信好友的朋友圈，慢慢下滑，通过朋友圈的配图观察对方这些年身材的变化，更新容貌印象，并从一行行蛛丝马迹中推测对方都经历了些什么，时不时露出会心的微笑。
一个微信好友的内容全部浏览完毕后，他却一个赞也不点，继续换下一位。
这显然就是俗称的偷窥。
可王泉不以为耻，反而乐在其中...
他虽不擅交际，但微信好友也有上百个，再算上加的十来个群，每个群里认识的不认识加起来少说也有几十号人。
这么一个一个看下来，足够他耗完剩下的这点时间。
但渐渐的，王泉的眼皮又开始打架，就算是正在干的事有不小的精神刺激也是无济于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阵喧哗声传入他的耳朵。
“姐妹们，快来看啊，今天有流星哎！！”
“哇，真漂亮~”
“老公，快跟我一起对着流星许愿，据说可灵了！”
...
‘没听说今天会有流星啊？’
王泉抬起头，发现大部分声音都是从咖啡厅外面传来的。
距离绿地咖啡厅的不远处，此刻正有乌泱泱的一大群人都站在那边翘首看天。
那姿势，像极了一群等待喂食的鸭子...
与此同时，厅里原本坐着聊天的人群明白了缘由后，马上，几乎所有人都跑出去欣赏所谓的流星了。
王泉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抽动，身体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内心充满了感慨。
人这种动物就是奇怪。
大多数人就是喜欢无脑跟着人群走。
习惯独立思考者总是极少数。
也许，是因为在人群中，人们至少会感到比较温暖吧。
哪怕这感觉只是虚幻...
王泉寂寞地叹了口气，默默地为自己超凡的独立意识与超强定力点了个大大的赞。
这种时候其实适合发一个朋友圈。
——王泉的朋友圈内容大多数都具备几个共同特征：偶然事件，深刻感悟，以及最重要的，得装逼于无形...
但他转念一想，顿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朋友圈就不发了。
这么寂寞如雪的装逼文字，发了不就露馅了？
——他知道，自家老妈牢牢把持着他朋友圈前三关注者的地位不可动摇。
他要是发了朋友圈，事后父母肯定会顺藤摸瓜，猜到一部分事实真相。
嗯...自己偷着乐就好了。
就在王泉思考的这么一小会儿功夫，整个咖啡厅直接就空场了。
除了他和旁边正忙于吵架的中年两口子就再没别人了...
“傻不傻？流星有什么好看的，不就一瞬间的事？等你们跑出去估计连个流星的尾巴都看不到。”
“唉，说到底还是闲人太多啊，总喜欢凑些无聊的热闹。”
王泉忍不住默默吐槽。
这种现象见得多了，他也有了自己的一套理解。
N市属于沿海城市，经济在全国来说都属发达。
妥妥的先富的地区之一。
特别是近些年搞的货币化安置，很是富了一批城郊的农民，眼红了一批城市原本的居民。
这帮人中有很大一批拿了钱买完房子后，看着手边的房产证和银行账户上躺着的巨额数字，十分自然地丧失了继续奋斗的动力，从此摇身一变，成了富贵闲人一类的存在，整日不是扑克就是麻将...
这帮人富倒不一定真有多富，但随便收收租一年都能有六位数以上的收入，手头的现金再理理财，怎么也比王泉这种打工的小白领日子过得舒心多了。
不过，有闲才是这帮人最大的特点。
但凡N市哪里犄角旮旯的小地方弄了个什么稀奇古怪的活动，或者哪里听说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就算距离再远，内容再平淡无奇，他们都心甘情愿地开着几十万上百万的座驾，排着超长的队伍赶过来，就为了凑上这么一份热闹。
有了这批人领头，这些年，类似的现象也就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普遍。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闲人”也挺卷的...
最好的能佐证王泉观点的证据就是，如今社会上有相当多商家为了迎合这部分需求，顺势推出了众多网红店，网红打卡点，网红XX...
这个点能来绿地咖啡厅喝咖啡的，有钱倒不一定多有钱，有闲是肯定的。
不然的话，像王泉有的时候这个点还在单位加班呢...
王泉羡慕这些人吗？
要说不羡慕那肯定是假的...有钱人的“痛苦”他一直也很想体验。
但他其实不太关心。
类似的想法只是他思考理解现实的角度之一。
于他而言，重点是理解现象背后的原因。
这些社会现象本身跟他关系又不大。
他一向提不起这方面的兴趣。
现在，他比较关心的是自己是不是能走了。
特别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流星，原本热闹的咖啡厅一下子就让他倍感冷落。
‘真是的，不就是一个流星嘛？至于连服务员都跑光了吗？’
王泉暗暗吐槽着扫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不由失望得叹了口气。
才8点03分。
时间还是太早了点。
哪怕算上回家的路程耗时，他也得再熬一会儿。
再熬...嗯...半个小时吧，四舍五入差不多两个小时也算可以了...
于是，打定主意的王泉深吸了一口气，挪了挪屁股，打算继续关心关心微信好友的近况...
滋滋！
突然，他的手机屏幕猛地一花，就像那种老旧的电视机突然接受不到信号似的。
！！
王泉一惊，下意识地抬头，却震惊地发现周围的世界不知何时变得白茫茫一片，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除了白色，还是白色，仿佛纯白色在这一瞬间统治了整个宇宙。
还没等他产生什么想法，下一个瞬间，他仿佛又看到无穷无尽的白点忽地泛起彩色，红色、蓝色、黑色...凡是他知道的，又或者说不上来的颜色全部一齐出现了。
它们好似有规律般地组成无数线条，然后无数彩色的线条错乱交织，色彩无限堆叠变幻，令人目眩神迷。
‘卧...’
十分之一个呼吸的时间，一切多余的颜色又骤然不见。
世界恢复了原状。
王泉就在自己的座位上好端端地坐着，手上捧着个手机，唯有表情略显僵硬。
？！
突然，王泉的左眼皮不受控制地一阵猛跳。
身体的本能似乎直到这一刻才反应过来。
他维持着大体姿势不变，以最小幅度的动作观察了一下上下左右。
嗯...周围的一切没有任何变化。
刚才...就像是王泉的视觉和听觉系统同时错乱了那么一点点时间，现在又正常启动了。
咕噜。
王泉喉咙鼓动了一下，勉强咽了口唾沫。
嗓子有点干。
他忍住了抽自己一把掌的冲动。
因为他觉得自己应该不是累得睡着了...
经过一番激烈的天人挣扎，他最终选择拿起咖啡，喝了一大口压压惊。
“我的妈呀...刚才这是怎么了？”
“发生了啥？”
他放下完全空掉的咖啡杯，用力揉了揉眼睛，抠掉了两粒眼屎，再看了眼手中握着的手机，以及周围的一切...
一切正常。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就连旁边那对正在互相低声咒骂的夫妻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除了激烈程度比刚开始时弱了许多...
这也不奇怪，正常人吵了这么长时间，就算精神不累，口水也早该骂干了。
王泉留心多瞧了两眼。
他发现，那名叫张语萍的大妈神色依旧嚣张，斗志显得十分高昂。
而那名大叔抵挡已经变得一顿一顿的了，很是被动，神色也是极度萎靡。
显然胜负已分。
同为男人，王泉不由为战败大叔的悲惨遭遇扼腕叹息。
看样子，这位最终还是败在水分不及女人这个天然劣势上了...
据他事后分析，这位可能最大的失策就是冲动打翻的那杯咖啡了。
若能及时补充水分，说不定胜负犹未可知...
王泉默默收回视线，用力揉了揉脸颊。
刚才...总不会是出现了什么幻觉吧？
‘作为双眼视力2.0的稀有存在，我会出现幻觉？’
这想法他说什么也不信。
‘难道是因为没睡好？’
王泉摸了摸下巴。
这倒有有可能，但他总感觉理由有点牵强。
‘总不会是因为在咖啡厅里待得太久了，二氧化碳吸入过多...？’
他摇了摇头，这貌似科学的理由经不起推敲。
王泉寻找着各种可能性，却始终找不到一个足够满意、有说服力的理由。
想到后面，他心里头开始有些发毛。
未知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完全解释不了。
他的直觉告诉他——似乎有哪里不对。
‘要不然还是早点回家吧？被老妈数落几句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脑海里转动着怂怂的念头，王泉站起身，拿起手机，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