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天意难违,违,还是不违?
赫连吉舒一句话,公主府门前好似罡风肆虐。
一瞬间,所有羽林卫都只感觉身前一尊十丈猛虎朝着自己当头飞扑而来,血盆大口一口就要将自己吞噬。
那些军将面色惨白,手中刀枪都快持不住。
这种心头的压迫,实在是比他们直面强敌的刀剑还可怕。
“轰——”玉林侯赵聚身上,十丈气血烟柱升起,一声低喝,满身气血汇聚成狂狮猛虎变幻。
借助背后的气血力量,玉林侯勉强站稳身形,抬头紧盯赫连吉舒。
“赫连天王,这里是我赵国洛京,不是你北狄荒原!”
他按在刀柄上的手,青筋暴起,身上气机凝聚。
那些羽林卫的军将也全力与赵聚配合,结成战阵。
到底是配合过无数年的,此时战阵一成,顿时气势不同,煞气翻涌。
“蝼蚁。”
回应玉林侯赵聚和他背后军阵的,是赫连吉舒抬手的手掌虚劈。
抬手,罡风凝成一柄长刀。
刀身血色弥漫,刀锋透着丝丝的血气。
长十丈的刀影,随着赫连吉舒挥手,直直斩下。
“轰——”
首当其冲的玉林侯整个人被劈飞,满身甲胄破碎。
后方军阵应声而裂,一个个黑甲军将吐血败退。
公主府门口处的广场上,三寸厚的青石板碎裂,一道数十丈的沟壑好似铁牛犁过。
刀影散去,周围还有让人满身生寒的刀气挥散不去。
祝云山面上闪过一丝古怪,透着丝丝凝重,将柳月往身后扯一把。
那些公主府的玄月卫守卫面上也是神色紧张。
这就是大宗师之威吗?
赵国羽林卫执掌,玉林侯赵聚,宗师境强者,与麾下军阵联手,竟是挡不住赫连吉舒随手一击。
北狄镇天王,当真强横无比!
“镇天王好大的威风,是要拆了我这长公主府吗?”公主府中,传来一道带着微微颤音的话语。
赫连吉舒身上的凌厉气势缓缓散去,轻声道:“拆了也无不可。”
“你什么,什么意思……”公主府中,赵辞玉的声音越发颤抖。
赫连吉舒没有开口,大步走进公主府。
公主府中,传来长公主的惊呼,然后便是低低的哭泣。
柳月有些无措的看向祝云山。
“夫君,这,这怎么回事?”
祝云山笑了笑,然后看向公主府门前那些挣扎起身的羽林卫军将,面上神色微微凝重。
“赫连吉舒,恐怕是要卷入你们赵国皇权争夺的旋涡了。”
“大宗师入局,这一次赵国的乱子怕是比想象的复杂。”
“除非能有人镇压天地大势,若不然,就算不是一场灭国战,也要有绵延数十年不绝的战乱。”
祝云山的话让柳月面色一白。
她看着祝云山。
祝云山摇摇头,低声道:“现在的我也没有那个能力。”
他抬头,看向景元观方向。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知道,能真正镇压天下大势的,估计只能是章立了。
谁叫人家真的得到了这凡尘世界天道的眷顾呢?
祝云山有些后悔,早知道凡尘天道有灵,他干嘛要封仙?
现在好了,连那腐朽的肉身都没保住。
就算那肉身腐朽,也好歹是肉身。
哪像现在,器灵之身,真的,没感觉。
“夫君,昨晚伱去了何处?”柳月的声音让祝云山回过神。
“咳咳,昨晚,我与章兄弟研究了一下这器灵之身的妙用……”祝云山背着手,仰着头,缓步走开。
柳月眼中闪过疑惑,轻嗅一下,口中嘀咕一句:“研究器灵之身怎么还有脂粉味?”
长公主府门外,被身后军将搀扶起身的玉林侯口中再吐一口血,惨白脸上神色变幻,咬着牙道:“走,禀报大长老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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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观,章立走出静室。
他此时换了一身衣袍,月白衣衫,袖口比儒袍的紧窄,又比武袍的稍微宽松。
流云剑所化的青蛇就藏在他的衣袖之中。
他身上虽然无剑道意境展现,可双目开合之间,透着丝丝的凌人剑光。
中品法器级别的剑器磨砺,加上神魂修为的引导,他的剑道修为提升急速。
走到偏厅,桌面上放着元武堂和青寻道人送来的竹筒。
一张字条上写着,洛京朝堂局势变化,皇城昨晚一夜灯火通明,裕王赵崇因谋反入狱,裕王妃服毒自尽,裕王世子赵吉脱逃。
另外一个竹筒之中是张楚让元武堂弟子送来的讯息。
张楚亲自送赵吉出洛京,去寻武王。
两张字条化为飞灰,章立转头看向小院之外。
“师叔祖,观主派人来请师叔祖往元辰殿。”小院门口处,值守弟子卓识的声音传来。
看来景元观也在为皇族变故之事为难。
这可是牵动赵国天下的大事。
章立到元辰殿时候,王庆阳和元庆道人等人都面色凝重的坐在那,见到章立,都是起身施礼。
王庆阳将章立请到上首位置对坐,然后低声将皇城动乱讲述一遍。
“疑御景帝已经驾崩,废太子在皇族供奉堂大长老支持下,已经掌控皇族。”
“裕王赵崇被以谋反之名下狱,裕王世子赵吉在逃,武王,牵扯永州叛乱,皇城已经有锁拿回京旨意发出。”
王庆阳看向章立。
赵吉与景元观章先生关系亲近。
武王赵城当初也亲自拜访过章先生。
如今赵国皇族局势变幻,景元观如何自处,章立的意见,很重要。
“以往皇位更替,景元观如何自处?”章立轻声开口。
“回师叔的话,以往时候,景元观都是置身事外,敢参与皇位争夺的观中弟子长老,都会受到重罚。”王庆阳拱手回道。
洛京动乱,皇位更替,这本不算什么。
可这一次不同的是,供奉堂大长老赵玉柄亲自出面。
这违背了赵国皇族一贯流传的规矩。
也违背了景元观镇守宗门当年与皇族立下的协议。
非皇子本人,大宗师不得插手皇位更迭。
说到这,他犹豫一下,压低声音:“师叔,非事关本人,大宗师境插手天下大势变动,会有灾祸临身,这似乎是天意。”
天意?
景元观一向顺天而为。
这一次,大宗师境强者,赵国供奉堂大长老赵玉柄违背天意,插手赵国皇位更替,所以,景元观会出手。
章立的目光落在王庆阳身上。
王庆阳的修为在外人看来,是宗师巅峰,但章立能看出他隐藏的境界。
初入武道大宗师,初入仙道第四层。
只是不管是武道还是仙道,都是借助秘法突破,他的实力,在大宗师境属于最低等层次,甚至不一定比得上已经稳固修为的元和道人。
而且修为固化,再无法提升。
除非,天眷。
王庆阳是想借此次赵国皇位之争,取得天道眷顾,借此打破自身桎梏?
以王庆阳和景元观之力,便是踏足皇位纷争,实力也不够对付供奉堂,更对付不了成名已久的赵国供奉堂大长老赵玉柄。
所以,王庆阳将自己请来。
到底是掌控一方大势力之人,这心思之深,难以揣测。
大宗师境不能插手天下大势,他章立若是出手,算不算违背天意?
或许,在王庆阳心中,若是自己和赵玉柄都因违背天意而陨落,才是最好结局吧?
只是王庆阳他自己也是大宗师境,真当他那屏蔽之法,能瞒过天机?
章立站起身,看向大殿之外的天穹。
这次的皇位更迭,洛京恐怕要血流成河。
如果他之前直接去皇城,让皇族供奉堂给他个交待,直面大宗师境皇族大长老赵玉柄,或许,就没有这场变乱。
但同样,洛京乃至于赵国也会因为供奉堂豢妖之事,生灵涂炭。
也就是说,他无论出手不出手,洛京百姓,赵国臣民,都要受这一场劫难?
这就是,天道之意?
在天道眼中,百姓如蝼蚁,唯有大宗师境才是需要重视。
天意要杀大宗师,却让洛京无辜百姓陪葬。
章立双目之中透出深邃灵光,身上透出一丝如渊的气势。
他答应过赵城。
护住洛京百姓。
可现在看,如果他要出手护洛京百姓,就可能违背天道意志。
天意难违。
违,还是不违?
看向王庆阳,再转头看向景元观中的一众宗师境,章立轻声道:“景元观担负镇守职责,当守洛京不乱。”
守洛京不乱?
王庆阳他们都是面色一变。
景元观是有镇守职责不假,可哪次皇位变故,洛京不是一场劫难?
景元观的实力本就比供奉堂差许多。
现如今从景元观得到的消息看,供奉堂还与东海炼气士联手。
洛京要是因皇位争夺而起纷争动乱,景元观这几位宗师境绝对压不住。
王庆阳的算计,在大宗师。
至于洛京百姓,他没有考虑过。
章立没有再开口,将一个巴掌大的木盒拿出,放在桌面上,大步走出元辰殿。
众人连忙起身相送。
“让景元观守洛京不乱,师叔当真看得起我们啊……”元庆道人看着章立背影,苦笑一声。
其他人也是摇头。
“师叔说的并没有错,守护百姓,本就是我景元观的职责。”元和道人轻语,低着头,双目之中闪动丝丝光晕。
除了章立,没有人知道他现在已经是大宗师境。
景元观,不止一位大宗师。
大殿之中,众人目光都落在王庆阳面前桌面那不过一掌轻握的木盒上。
章师叔拿什么来,可以成为景元观守住洛京不乱的依仗?
王庆阳缓缓揭开木盒。
木盒之中,二十颗晶莹的雷珠静静闪烁流光。
每一颗珠子,都透着毁灭之力。
“嘶——”
大殿之中,一片吸气声。
这一盒二十颗雷珠若是爆开,别说他们几位宗师,就是整个元辰殿都要化为灰烬。
他们都是去过云集山上探查过,亲眼见那落雷之处的恐怖废墟样子。
雷道之霸绝,深深印在他们心底。
“师叔,当真是雷霆仙师啊……”元和道人摇摇头,轻声感慨。
王庆阳双目之中透出深邃,看着面前的雷珠,神色变幻。
他想引章立入局。
章立也入局了。
这二十颗雷珠的力量,已经超越一位大宗师。
可这,算不算违背天意?
“一人两颗雷珠护身,便是大宗师境当面,”王庆阳站起身,身上气势凝聚,“若敢乱洛京,战过再说。”
凡事当断则断,他王庆阳既然要借天之力,就不能犹豫。
这二十颗雷珠,就是天道借师叔之手给他的助力。
此时他再不出手,那就要引天道反噬了。
至于洛京百姓,能护就护吧。
……
等章立回到小院,虞梦梦将一个小布包递到他面前。
“章先生,这是永州陶先生让人转交给你的。”
永州陶先生?
背剑客陶允。
章立接过布包,打开,见其中是一本剑谱。
还有一封信。
剑谱是陶允自身所修的仙道剑术。
拆开信封,其中有寥寥几句话。
“走,我们去一趟天牢。”
收起剑谱和信封,章立走下台阶。
去天牢?
虞梦梦面上露出几分好奇,连忙跟上。
洛京,天牢。
天牢并不阴森,反而能见厚重石墙外的阳光。
双手被精钢铁链锁住的陶允盘膝而坐,他身前,是穿着囚衣,面色微微苍白的少年,沈远。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背剑去永州的少年剑客。
“仙道剑术与武道之剑最大的不同,是在先天之后。”陶允轻咳一声,低低开口。
“能教授你的,我都教了,能不能感悟先天之后的两种不同剑道,就看你自己了。”
陶允看着面前的沈远,轻声道:“你的剑道天赋远超我,若是在修行世界,成为筑基境剑道大修易如反掌。”
“可惜……”
他的话,让身前的沈远面上露出一丝遗憾之色。
“陶师,你的修为那么高,先天境对你来说很容易啊,说不定——”沈远的声音被陶允抬手打断。
陶允摇摇头,面色淡然的开口:“我等谪凡修仙者都是一世蹉跎之辈,也就比你们多活些年岁罢了。”
“我已经活够了,该我担的罪责,我不会逃脱。”
他看着沈远,压低声音:“至于你,我已经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
怎么安排?
安排什么?
沈远微微一愣,正想开口问,却见天牢之中一片嘈杂声传来。
“所有参与裕王谋反案的同谋都要单独关押。”
“永州之乱乃是武王与永州叛军勾结,将谢必送到供奉堂提审。”
“永州叛军之中的那些获罪之人都带走。”
纷乱身影而至,沈远和陶允都被身穿黑袍的供奉堂高手锁拿,还有穿着单衣的谢必,一同扯着往天牢之外去。
永州之乱,是武王与叛军勾结?
什么意思?
沈远面上露出茫然。
何时有这样的说法?
谢必双目之中闪动一丝深邃,将头低下,被身边的军卒拖着扯出天牢。
天牢之外,数百黑甲军卒列队等待。
一位穿着淡紫色朝服的老者面上带着丝丝笑意,看向谢必。
“谢将军,别来无恙?”
“你不会不认得老夫了吧?”
“你往兵部述职,几次升迁都是老夫经手,这一次,”老者面上的笑意收起,看着谢必,“怕是最后一次了。”
谢必不说话。
老者轻轻摇头,然后压低声音:“你麾下张玉成已经承认,永州之乱,是武王赵城筹谋,携功自重。”
“你若是认了,你谢家满门可无罪,若不然,你妻儿,皆斩。”
武王筹谋?
怎么成了武王筹谋?
沈远抬头,面上透出疑惑。
谢必缓缓抬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须发蓬乱,双目之中却有精光。
“构陷武王赵城谋反?”
“我谢必自己反就反,何须去攀扯他人?”
“你们那点腌臜事情,别往我谢必身上牵扯。”
他的声音洪亮,周围的军将,狱卒,还有永州军那些被押出的叛军军将都听清清楚楚。
那位兵部主事面色寒了下来。
“陶先生,是老谢对不起你。”谢必看到陶允,轻叹一声。
他看一眼沈远,遗憾转过头。
陶允双目之中闪过一丝好似剑光的晶亮,看向前方长街的尽头。
那边,身穿月白长袍的章立缓步前行。
陶允目中透出笑容。
“沈远,你不是一直说不曾见我施展真正的仙道剑术?不曾见剑仙风采?”
“今日,我让你看看什么叫剑道之仙。”
陶允的声音响起,让天牢之前的黑甲军将全都神色大变。
那几位原本扯着锁住陶允手脚精钢锁链的军将刚准备出手,陶允身上一道闪耀剑光直接升起。
“仓啷——”
长剑震鸣,剑光冲霄!
这剑长三尺二寸,通体清寒,满布云纹。
剑在陶允身前一丈悬浮,轻轻一转,便将锁住陶允的锁链全都斩碎。
如同切开豆腐一般,触之即碎。
几位牵扯锁链的军将浑身震颤,摔飞出去。
仙道之剑,飞天而动!
陶允伸手握住手中剑,一步步往前走。
“我有一剑,苦修百年。”
“业精于道,从无荒废。”
青色的剑锋之上,闪耀的剑光横扫,一丈剑气直接将那些想要抵挡的军将连人带兵器战甲全都斩断。
一剑而断,无丝毫拖泥带水。
沈远瞪大眼睛,口中喃喃低语。
武道之剑或刚劲或轻灵,或招式灵动,或一招一式势大力沉。
可此时所见,这仙道之剑圆转随意,人与剑合,肆意挥洒。
如此出剑,当真畅快!
这,就是仙道之剑。
这,就是剑仙!
看着陶允身上急速攀升的灵气真元,却快速枯竭暗淡的气血,沈远红了眼眶。
这一剑,是陶允教给他的最后一剑。
陶允一步一剑,只要有阻道之人,无论兵甲,尽皆斩碎。
血染剑锋,真元与灵气浩荡,化为一道风卷。
剑与灵气相合,圆转灵动,好似飘飞。
远处的阁楼之上,公孙久双目之中尽是流光:“好剑,好剑……”
他身旁,手中握着长剑的黄仙玉面色凝重:“以战意凝聚剑道之意,这就是仙道剑修?”
黄仙玉抬头,看到对面的楼阁露台,身穿青袍儒衫的身影迎风而立。
“东方镜也来了。”
“但凡爱剑之人,怎能不来。”公孙久口中低语,眼睛都不眨一下,紧紧盯着陶允手中的剑。
“轰——”
陶允手中剑斩开面前阻道的战车,一剑带出三丈锋芒,满身灵气烟柱直上十丈。
他身前,再无一人阻道。
唯有两丈之外,立在青石路中间,背着手的章立。
“这就是剑道。”
“章兄弟,我这酬劳,够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