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论道

“如果道门找到了一个两全之法，便可开创出前所未有的道法盛世。”

叶枫不禁开始畅想，那时的世界，将是什么样子的。

只是，没等叶枫畅想完毕，晓梦子的一番话，就彻底地否定了他：“天下一统，谓之王道。王道之下的道法盛世，亦是道法末日。”

这一番话，让叶枫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晓梦子的短短一句话，竟然让叶枫在某一瞬间，穿梭了时空，看见了在自己构思的框架下，道法的强盛与衰亡。

也许，在某个平行时空，这就是切切实实发生的事情。

在这个架空世界，君乾学术何尝不是如此，一旦威胁到了皇权王道，注定只能被打压。

阳宁决定武统中原，重用九重三境的武学体系之后，君乾学术在官场的前途就被彻底否定，学子们的仕途也被彻底掐断。君乾学术能存活至今，已经可以算是奇迹。

叶枫沉默了片刻，沉声问道：“敢问晓梦子大师，是皇权重要，还是天下苍生重要？”

晓梦子毫不犹豫答道：“自然是天下苍生。”

叶枫再问道：“道门悟道、修道，最后的目的是什么？”

晓梦子笑道：“九重飞升。”

叶枫追问道：“天下各流各派，都在为了自己体系的九重巅峰努力，但天下生灵涂炭，飞升又有何用？百姓皆苦，飞升者纵使超脱生死，又有何意？”

对于叶枫而言，这个架空世界变成什么样，不是他能决定的。王朝是否覆灭，也和他无关。

一代人死去，自会有新一代人出现，王朝的覆灭，也会有新的王朝建立，这就是人道长存的道理。

阳宁国，作为一个封建王朝，一统中原仅一甲子，便已出现了诸多亡国之相。也许阳宁国覆灭之后，新的王朝会更加繁荣。

但有一个前提，新的王朝必须是由“人”来建立的，而非妖族。

自己作为一个穿越者，大可不计生死，颓废度日，但这个世界的其他人呢？

一心想要实现自我价值的林夕瑶呢？一心想要忠君报国的周长生呢？一心想要保住紫云传承的剑宗呢？

那些平凡人呢？那些百姓呢？

这个世界的每个人都在朝着自己的“道”而努力，即便他们心存杂念，自私利己，终究没有办法在各自的体系达到九重飞升，那又如何？

人活一世，朝着自己的大道前行，即便最后没有办法到达终点，亦死而无憾。

如今的天下，是五百年前用人族的血肉筑起来的，每一寸土地之下都埋有忠骨。纵使阳宁国的君主纸醉金迷，王孙公子夜夜笙歌，但至少百姓没有饱受战乱之苦，口中满是太平盛世。

倘若妖族吞噬国运，阳宁化作虚无之地，那么人们的父辈抛下妻儿，披坚执锐为国效力的意义又在哪里？

他们不惧敌人的武器，不惧妖族的爪牙，他们为了国家而战斗，为了自己的“道”而战斗。

这一刻，叶枫只觉神清气爽，一切的杂乱头绪都在这一刻捋清了。

他也在这一刻，找到了自己的“道”。

既然自己与灵元融合一体，成为了天选之人，那么，就由自己来改变这个世界吧。

纵使无法改变，也不枉在这个架空世界走一遭。

对面，晓梦子看着叶枫，眼中悄然闪过一道泪光。

或许，她也曾这样幻想过吧，挥剑斩妖，保境安民。

但从她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她不能这么做，自己并非正统，身上的血脉也并不纯正。

就算自己有绝佳的资质，成为了新一任道宗，也只能终日被困在这山水之间每日悟道。

因为只有在这神隐山中，才能真正控制住自己的内心，遏制住心中的另一个自己。

她无数次梦见过神隐山外面的世界，只是她成为道宗之后，就再也没有做过这样的梦。

她要做的，就是背负起道门的传承，她愿意为了道门付出一切。

这就是她的“道”，是她只能坚守，也必须坚守的“道”。

咔嚓！

天空响起一道炸雷。

这是一道天雷，劈在了神隐山峰，也劈在了众人的心里。

劈醒了道门五百年来混沌的灵魂，更是劈开了束缚灵魂的枷锁。

叶枫呆呆地望着对面的晓梦子大师，视线时而变得清晰，时而变得模糊。恍惚之间，他看见了晓梦子的头顶，那团黑白交织的气息，更加强盛了。

黑白争斗，此消彼长。

轰隆！

一旁的水潭突然传来剧烈的震动，瀑布的水流也在那一瞬变得羸弱。潭中的石碑之上，一团清气笔直向上，越过神隐山峰，直冲云霄。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那块老旧的石碑突然褪去了一层外壳，变得全然一新，就连上面的“无为而治”四个大字，也像是刚刚书写一般。

最令叶枫感到震惊的是，那块石碑之上，突然多了四个字——以人为本，无为而治。

这，是新一任道宗的“道”，是晓梦子的“道”，是在逍遥子无为而治的基础之上，全新的“道”。

晓梦子眼中的泪光一闪而过，声音也不再清清冷冷：“我相信，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

叶枫点点头，他虽然说不清自己的“道”是什么，但他在此时，确实有了自己的方向。

“做想做的事，做能做的事。你要坚信自己的道，坚持自己的初心。你是天选之人，不属于当下任何修行体系，你只要走自己的道就好，你走的，将是一条全新的大道，一条没有人涉足的天道。”晓梦子目光诚恳，语气认真，颇有一种长辈教导晚辈般的慈祥。

人就是这样，自己做不到的事，完不成的理想，会化作遗憾。一旦看见了同路的后辈，那股遗憾会在此刻全部变作希望，尽数寄托在后辈的身上。

自己没有走完的路，后辈一定要走完。这样一来，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也可以看见路上的风景。

此时，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张道长，在此刻难掩内心的激动，他拱手询问晓梦子：“道宗同意道门弟子助阳宁降妖了？”

晓梦子看着张道长激动的神情，不禁想起五百年前，妖族东出，连续吞噬二十七国国运，十几万国民惨然蒙难。原本繁盛的古都，也在顷刻之间变为虚无之地，化作人间炼狱。

如今，五百年前的惨象即将重演，曾经的胜利者，竟然在这一瞬变成妖族的猎物，甘愿与妖族共生。天道轮回，没有谁能真正逃脱。

怎奈人道危急，天道怀慈悲怜悯之心，济世救人之意，灵元降世，愿成大道。

五百年前的道妖大战，战况如此惨烈，灵元都未曾降世。因为天道知晓，人道不会因此灭亡。

五百年后，妖族看似没有当初的凶残，灵元却悄然降世，似乎在提醒着众人，人道不能就此覆灭。

也许，能灭亡人道的不仅仅是妖族，还有人道自己。

不管怎么说，灵元降世，必有高人出于世间。

晓梦子缓缓起身，言道：“心中无道，如何入道？若不入道，如何悟道？苍生尽灭，乃见幽冥，若见幽冥，怎忍苍生尽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