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本

汤姆—马沃罗—里德尔，五十年来头一次，有一个活着的灵魂主动跟他说话。

这么些年间，他一直是一个十六岁男孩，被困在这个容器之中，时间流逝得飞快。就好像只是做了一场梦一样，仿佛昨夜他还是霍格沃兹里最有前途的学生，一觉醒来已经是半个世纪之后。

这些都并不重要，对汤姆里德尔来说，只要有一线生存的机会，他肯定会死死抓住。无论他的这个“机会”看起来是多么的疑点重重、云迷雾锁，总比一直被在关在黑暗之中更好不是？

很明显拿到他的人还是一个孩子，这是一件好事，因为孩子的心理更容易受影响，更容易被掌控。

在简单的几句交谈之间，他发现对方似乎以为自己是一个无所不知的魔法道具——这简直太顺利了，他不知道是谁给他铺垫了这层背景，但这层背景显然能快速地拉进他跟他的这位受害者的心理距离。

里德尔还等不及感谢或者是怀疑这位“好心人”的动机呢，马上他就遇见了第一个他无法回答的问题——也许是第一条线索。

“波特跟你说了什么？”

莫名其妙，他在日记本里根本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话，而且他在霍格沃兹读书的时代并没有姓波特的人，他大概只知道这是某个挺出名的纯血家族的姓氏。

可他怎么能这么回答他的这位小朋友呢？他才刚刚跟这位年轻的马尔福搭上话，他必须得维持自己无所不知的形象才行。

最重要的是，他还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问，他即刻敏感地意识到这个所谓的波特非常可疑，很可能他或者她就是整个事件里的重点。

“抱歉，德拉科，但因为我跟每位使用者之间的对话都是保密的，你瞧，你也不会希望自己跟我的对话被泄露出去对吗？很遗憾，我不能直接回答你这个问题。”他圆滑地说。

德拉科马尔福停了好一会儿，似乎没还没仔细想过这一点。

里德尔担心他可能领会不到自己的言外之意，旋即补充道，“不过，如果你问我一些更加具体的问题，也许我可以在侧面给一些见解。”

对于这种说法，小马尔福毫无障碍地接受了，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跟日记本抱怨这位哈莉波特——大难不死的女孩，打败了黑魔王，从婴儿时期就是整个英国魔法界的大名人，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直到最近她在魁地奇比赛中利用他的善意夺冠。

最后他问道，“如果她真的喜欢我，她怎么会这么做？”

里德尔的心神都集中在未来的他竟然会被一个婴儿打败这件事实上，他对于这些孩子之间幼稚的烦心事根本毫无兴趣。他迫切地想知道，为什么哈莉波特——一个婴儿，没有任何特别的法术，是怎么打败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巫师，她是怎么只留下一道伤疤而把自己的力量完全摧毁的呢？

可他同样明白这些问题他都无法从这个男孩身上得到答案，他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尽可能走进他的内心。只有这样，他才能够从他身上汲取到宝贵的生命力，才可以借此给自己塑造□□复活。

于是他决定顺从这个男孩的心意，给对方看想看见的回答，“我肯定，她是喜欢你的，”里德尔说道，“哈莉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女孩，她不能接受你思想中对非纯血不尊重的部分，这两种态度无法避免会互相抗拒，一定程度上也会减弱她对你的欣赏程度，对你自然会表现得摇摆不定。”

“那我要怎么才能报复她？”小马尔福的羽毛笔悬在日记本上好一会儿，他觉得自己理解了，便继续问道。

“很简单，”里德尔这次回答得很快，自从被唤醒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容易到他几乎觉得有点儿不真实了，“你只要假装自己后悔说了那个词，你就能取得她的信任，乃至于一点一点地占据她的心——然后她就是你的了，你想怎么践踏、报复她都可以。”

德拉科迫切地读着这些浮现于纸张上的字迹，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因为里德尔描述的正是他想要的结果，“那我该怎么做？”他飞快地写道。

这一次对话中的两位主角都感到很满意，汤姆里德尔此刻觉得自己需要担心的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果哈莉波特真的很喜欢这个小男孩，被他随便就骗到手了怎么办？

汲取生命力不仅仅需要信任，更需要受害者从心理上与自己贴近，同样也需要时间——里德尔会产生这种想法，因为他只不过是简单地推己及人，他还不知道这个男孩在这方面的天赋是多么贫乏。

他建议德拉科马尔福把自己带在身上，“我就像一位你可以藏在口袋里的朋友，”他不露痕迹地引导道，“我们之间越亲近，我就能帮上的忙就越多。”

里德尔已经能感觉到小马尔福的心扉在逐渐向他打开了，很快，他就能叫这个蠢头蠢脑的小男孩对自己深信不疑。

不过他还有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没有问，主要是这个问题太突兀，他只能徐徐图之——日记本是怎么到这个男孩手里的？

在他的设想中，自己一定会把这本日记本妥善保管起来，也许是交给他最信任的仆从，也许是藏在某些特定的地点。

从德拉科的姓氏来看，他有理由判断也许自己在未来是把日记本交给了马尔福家族，因为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一直是他相当忠实的伙伴，也许这个孩子是从家族庄园的哪个密室里里翻出来的——但这解释不了为什么他会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是一个通晓智慧的魔法道具。

不仅如此，这个猜想同样无法解释哈莉波特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德拉科马尔福会觉得她跟自己说过话。难道她才是上一任拥有日记本的人？那么日记本又是怎么到她手里的呢？难道她打败未来的自己真的是因为她比自己更强大吗？

在这种种矛盾和重重迷雾背后，里德尔敏锐地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但目前他毫无头绪，因为他能获得的信息实在太少，消息来源也实在太单一。

不过此时此刻他可没有太多思考这些未解之谜的时间，因为小马尔福已经开始询问他学业上的问题了。

“圣诞假期还有不少论文要写，变形学的最多，麦格简直疯了。”他对自己新获得的神奇日记本发牢骚道，“等我写完我们再讨论怎么对付波特，反正她假期也留校。”

圣诞节假期内的霍格沃兹格外宁静，礼堂里的装饰节日氛围也格外浓郁，包括十几棵布满银霜的圣诞树，高高的穹顶上垂落的槲寄生和冬青组成的粗粗的十字饰带，甚至还有从天花板飘落的假雪造景。

邓布利多指挥着孩子们唱了几首圣诞颂歌，又说了圣诞颂词，大家就围着各自的长桌开始享用美味佳肴了。

晚宴过后，哈莉跟金妮在礼堂的大壁炉边下巫师棋，她穿着韦斯莱夫人织的新毛衣，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小女孩聊天。

“我听说你和马尔福的事情了。”金妮小声说，她的脸蛋在炉火和头发的映衬下显得红扑扑的，特别可爱。

“你听罗恩说的吗？”哈莉问，看起来心情很好。

“不是，”金妮摆弄着手里的扭动个不停的士兵说，“那天我也在休息室，听到了一点儿。”

哈莉笑了，“没关系，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就是无厘头的猜测罢了。”

“但你不喜欢他对吗？”金妮带着几分着急地问道。

“你怎么会这么想？”哈莉微笑着说，她移开目光看向斯莱特林长桌上的小马尔福，他正在跟旁边的同学说话，看起来心情不错，按照哈莉的计划表，这会儿他应该已经跟里德尔打得火热了。

“……也有些人说他长得挺好的。”

“噢，我对金发美人没有特殊偏好，”哈莉收回目光，她压低声音对金妮说道，“比他更好看的男孩也不少，马尔福，说真的，我认为他很普通，能力上只有魔药学成绩还好，别的方面潜力相当一般。”

金妮被她逗笑了，“这又不是找下属。”

“是吗，”哈莉假装不解地说道，“可能我还没注意过这两种有什么区别呢——实话实说，这种平庸之辈我实在没兴趣搭理，有这个时间我宁愿看多几本书。”

这些话不能说都是假的，就哈莉个人而言，小马尔福的平庸虽然不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内，但确实是她现阶段所需要的。

既不会因为有点儿讨人厌的小聪明导致她需要过分花费精力在维护自己设计的陷阱上面，也不会因为过于愚蠢导致游戏进程无法推进——简而言之，德拉科马尔福现阶段的智力水准刚刚好够用。

假期开始以来，哈莉的作息一直非常规律，她这么做的目的也很明确——为了给里德尔和马尔福一个接近她的机会。

她单知道里德尔一向能随心所欲地把任何他想要迷惑的对象驯得服服帖帖，却跟里德尔一样略微误估了小马尔福的低水平的社交能力和他那价值高贵的自尊心。

“就没有我不用认错的办法吗？”在写论文的空隙，德拉科第不知道多少次在日记本上写道，他觉得别扭极了，“我不想跟她认错。”

里德尔感到有些许烦躁，“不是真的认错，”他控制着自己最后的一丝耐心说道，“只是伪装一下，很容易的，你只要在走廊上截住她念我写的台词就好——这是第一步，走过这一步事情就成功一半了。”

略去一些很有技巧的劝说和煽动过程，在圣诞节临近结束的某天下午，哈莉从图书馆走出来，她终于看见了小马尔福的身影。

“波特，”这个金发男孩在走廊上叫住她道，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既扭捏又严肃，“我有话要跟你说。”

“你要说什么？”哈莉很给面子的停下来问道。

“我……”德拉科用比平常更缓慢的语速起了个头，他毫无感情地开始背词，“我错了，关于我叫格兰杰的那个单词，非常粗鲁，我不应该那么说她，我承认……她……确实在某些方面比我……优秀，总之我非常抱歉。”

“哦，”哈莉说，“所以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你对不起的是赫敏，又不是我。”

“是这样……”德拉科艰难地继续念里德尔准备给他的词，下一句他应该说，‘因为我知道你很在意这个，我不求你原谅我，等格兰杰回来，我也会跟她道歉的。’

但站在哈莉面前，他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口，比起这个他更想质问她在魁地奇比赛上乘人之危获胜的事情，“上次魁地奇比赛，你是什么时候看见金色飞贼的？”他沉下来脸，破罐子破摔地问。

“就在跟你说话的时候。”哈莉干脆地说道，“我一直在思考怎么才在不惊动你的情形下抓到它。”

“……我救了你一命，”德拉科略带愤怒地指出，“而且还搭上了一把新的飞天扫帚光轮2001。”

“噢？你是这样想的吗？那你想让我怎么补偿你？”哈莉问，似乎有点儿惊奇。

“我……考虑一下。”德拉科说，他感觉自己的脸开始烫了起来，“等我考虑好了再来找你。”

“所以……你就直接离开了？”里德尔尽量用不带责怪情绪的措辞问道。

“……我看见我教父从走廊那边走过来了，我不能被看见与格兰芬多的人在一块儿说话，”德拉科在日记本上写到，为自己辩解，“但她也答应了会赔偿我，是这样吧？”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性，我相信她确实是对你有好感的。”里德尔随口敷衍道。他开始发现事实可能与小马尔福自述的恰好相反，并非哈莉波特对德拉科马尔福有多少迷恋，而是德拉科马尔福深陷这个女孩的情感陷阱。

尽管他很想指出哈莉只是问了个问题，实际上什么也没承诺的事实，但这有什么好处呢？

他只是不喜欢这些不受控制的人和物，并非真的在意这些无聊的事。哈莉波特游移不定的态度不是更有利于他影响这个男孩吗？

此时可能只有另一位当事人哈莉能够理解里德尔这种因控制欲未被满足而产生的挫败心理，她觉得很有几分好笑——因为小马尔福对她说的两段话，哪句是他自己想问的，哪句是里德尔准备好的，实在太泾渭分明了。

她猜小天才里德尔肯定为小马尔福准备了非常完善的一套话术，她也不是没有陪他演戏的准备，只不过他的这位小演员跟他本人的段位相差太远，无法按照他准备的剧本来罢了。

现在哈莉发现自己很难不产生幸灾乐祸的想法，特别是当她发现少年黑魔王在这场自以为是的复生之旅中遇见一些小小的坎坷和崎岖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