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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荒。
灰庭门,云雾缭绕的后山。
这里本是一派安宁之色,突然之间,阴风大作,几道血红色的妖异雷电在山脉中凭空炸响,给坚不可摧的山峰击开恐怖的裂痕,古树倾倒,山石崩塌,如天灭之威,异相无比惊人。
巨大的山石哗啦啦的滚下。
十几个灰庭门进山采药的倒霉学徒被山石淹没,几根被砸的扭曲的胳膊大腿无力的从石缝下抬起,血河蜿蜒而下,死相凄惨。
现场只有一个幸存的青年,他伤势较轻,只是被山石蹭破了胳膊。
早已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李无心,此时,他正惊疑不定的看着脚下的半张神秘的血红残面。
“这……这是什么?”
李无心颤抖的伸手捡起,捧着观察,却见那邪异的血红残面如有生命意识一般,飞快蠕动的吸附在自己脸上。
面部一阵轻微的刺痛传来。
李无心仿佛看到自己的脸,半边勾勒着血红纹路,半边正常,如同戴着威严神秘的面罩。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比灰庭门的门主还要高高在上,他视强大无匹的门主就如同一只蝼蚁,那是一种无比的自信,轻狂,如古皇睥睨天下。
可这种狂妄的过程很短暂,瞬息消失不见。
李无心恢复了正常。
眼前又是血红闪电,又是山石砸人,又是残面附体……李无心不知所措,他抓着自己的脸,疯狂的奔逃,背后的采药篓子都被丢下不管了。
在胡乱发泄了一通之后,他看到池水中倒映着自己的脸。
完好无损。
根本没有血红的残面覆盖在上面。
“怪事,真是怪事……难道是我的错觉?不可能,那张残面明明是在我脸上的。”李无心眼神错愕。
……
突然,远处一道飘渺的漆黑虹气飘来,眨眼而至。
一个冷酷的黑衣弟子看着脚下这个狼狈的仙门学徒,负手询问道:“我是内门守山弟子凌云峰,这位师弟,这里到底发生了何事?”
李无心面色发白,他不敢隐瞒,正要禀告师兄残面之事,却发现这位御虹而来到师兄似乎并未发现自己脸部的异样,于是结结巴巴道:
“启禀……启禀师兄,刚才山中妖风大作,突然炸起红色雷电,导致山石滚落,砸死了不少同伴。弟子受到惊吓,惊慌失措之下跑到了这里。”李无心刻意隐瞒下了残面之事。
这是因为……
记得几年前,门中有一个和李无心交好的女弟子,她在外出历练时捡到了一个价值不俗的宝贝瓶子,献给了门派中一位长老,可这个女弟子最后并没有迎来飞黄腾达,反而被另一个嫉妒的长老出手误击杀。
误击杀!
那个长老嫉恨献宝弟子太不懂事,凭什么不献给他,而献给别的长老,所以轻飘飘的收走了一条年轻的生命。
仙门无情残酷,大道勾心斗角。
人心难测!人心难测!
最后的结果就是,花一样的女弟子死了。而实力至尊的长老只是被门主骂了几句太不懂规矩了,这件事情就草草了事,那个年迈的长老至今活的很好,儿孙满堂,甚至已经升任成为了门派的副门主。
这是大人物的生杀予夺!
依稀记得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弟子,躺在少年的怀中,粉白粉白的脸蛋,身体冰凉,她唇角粘着几缕发丝。
“小无心,好……好好的活着,珍重。”
句句不轻易。
而抱着冰凉少女的少年,眼底有一层清光荡漾。
风吹过,柳枝摇摆,柳梢间有一轮明月。
……
李无心在门派中无依无靠,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他万万不敢牵扯太多,于是只能隐瞒残面之事。
如果他告诉别人,只会徒增事端。
黑衣师兄凝眉思考,突然,师兄的眼中有黑光泛起,李无心打了个寒颤,他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仿佛被看了个遍。
没有找到异样之处,黑衣师兄丢下李无心,看向那被雷电击碎的山峦,眼中的愤怒一闪而逝:“妖异雷电,这可能是来自虫妖门的袭击,那群该死的妖虫,到底在预谋什么?”
“后山可能被妖族侵袭,即将要封锁排查,我会速速去禀告门主和长老,你一介采药学徒,身无寸功,为了保命,还是速速下山吧。”凌云峰吩咐道。
“是。”李无心沉下心神,快速退去。
……
灰庭门由灰庭上人创立,迄今已有三千余年,该派曾经是雄踞越州北部的一个苍天大派,全盛时期可以号令越州诸国,威压天下,甚至能在群雄厮杀的域外战场和上古巨魔碰一碰。
可时光流转,再光耀的门楣也无法一直长存。
如今灰庭门几经衰败,只是越州的一个修仙小门派。
但即便是这样,灰庭门也算是个修仙门派。
这在凡人之中,声名如雷贯耳,门中弟子接近十万。
每年都有无数的愚民妄想着将自己的孩子送入仙家门派之中,做着从此飞黄腾达,成为高高在上的仙人美梦。
所以,灰庭门始终不缺人。
这次异常事件只死了十几个采药学徒,无关紧要,并不会引起波澜。
黑衣师兄踏虹而去,很快就消失不见。
……
惊魂未定的李无心沿着山路飞速下去,他并不知道,背后有一双阴冷潮湿的眼睛,正盯着他。
如果李无心能够感知到窥探之人,定会被吓得魂飞魄散。
那赫然是刚刚飞走的黑衣师兄。
面容憔悴的黑衣师兄哼哼一笑道:“奇怪,这小子脸色不对,言语之间似乎对我有隐瞒,可我神识扫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他身怀着什么宝贝。可恨没有魔修和长老们的搜魂**,要不然岂能这样简单的放你走?”
“我先观察几天,倒要看看你从雷劫之下收获了什么。若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就当过去了。但若是仙家重宝,就莫要怪我凌云峰出手了。”
……
……
灵药谷。
这是灰庭门的灵药师所居之地,药香阵阵,各种奇花异草遍地。
往来的大多是衣着不凡,脸色傲慢,意气风发的成名药师和灰头土脸,背着药篓的采药学徒。
李无心低调的回到自己的石屋,躺在冰冷的石床上,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用了一柱香的时间回忆了一下事情经过。
他睁开了清澈的眼睛,发现了一些不对。
“或许,这件事还没完,我今后要小心万分。无论是神秘的血红残面,还是黑衣师兄的窥伺,我都必须要小心,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李无心早早就领悟了活着的道理,什么面子啦尊严啦……这些都轻如鸿毛,这或许和他逃荒的时候被自家大哥卖给别人有关。
李无心小小年纪被出卖之后,几经辗转流离,他被检查出身体内有凡灵根,送入灰庭门,成为一名卑微的采药学徒。
如果体内没有凡灵根的话,或许他早就抱着铁锹,死在了某个深不见底的灵矿之下。
“我一定要活着。既然老天赏了我修仙这条路,那我就一定要活着走出去,出人头地。”李无心在心底暗暗发誓。
他是流民出身,一介凡灵根,相貌平平,不善言辞的性格,身无所长,心无所坚。
十几年来,他走的每一步都摇摇欲坠。
他不想庸庸碌碌的死去。
他满含热泪的努力。
他记得死去的少女温如香曾经说的那句话,“小无心,加油哦,且视他人之凝目如盏盏鬼火,大胆的去走你的夜路。在路的尽头,一定会有光明!”
阴暗的石床上,少年的半边脸,隐隐有血色的纹路在流转,仿佛威严如大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