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顾家子

大周皇朝，宣州临远府宁昌城，自古以来便是贸易重城，西有通往西域的重要商路，东临直通京城的大运河。

在这具备极佳地理环境的条件下，催生了三个大家族。其中要数顾家势力最强，与另外两家——齐家和赵家分庭抗礼。

宁昌城城东的位置，有一处宅院，朱红色的大门上方高悬着一块牌匾，牌匾上用行书龙飞凤舞的书写着：顾府。

顾府修的是极为的气派，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宽阔的宅院，尽显大家族的奢华。

顾府后院，廊柱环绕，百折千转。在某个亭子处，一个黑衣少年双手交叉枕在脑后，斜着靠在亭柱上，鼻息绵长。

树荫笼罩着少年俊俏的脸庞，浓密的剑眉使少年给人以英武不凡的感觉。

不知沉醉梦中多少岁岁年年，少年只觉得浑身似有千斤重，随着一阵剧烈的晃动，天摇地动。

少年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墨色的瞳孔放大，看向那疑似“鬼压床”的东西。

只见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浑身粉色的衣裙，上面绣着各种花朵的图案，扎起来的头发垂在小女孩略显婴儿肥脸庞的两侧。

小女孩坐在黑衣少年的肚子上，正在用双手不断的晃动着少年，试图叫醒留恋梦乡的少年。

这小女孩是这少年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名叫顾安宁，而这少年则叫顾玄尘，是如今顾家之主的儿子。

被强行唤醒的顾玄尘一边站起身来，一边把顾安宁抱起来放到地上，顾玄尘感受着又重了不少的顾安宁。

“最近是不是又偷吃了？啊？又敦实了不少！”顾玄尘在委婉的表达顾安宁又吃胖了！

不等顾安宁回答，顾玄尘又没好气的说道：“顾安宁，没什么事情，不要打扰你哥哥的清梦”

我还在梦里和周公的女儿私会于花前月下，互诉衷肠，卿卿我我呢，马上就要进行到极为关键的一步了……

想到这些，顾玄尘心里不断的传来一阵子疼痛，伴随着心碎的声音：“啊，不～”

当然，这些可不能说出来。毕竟在妹妹面前还是要维护一下哥哥的颜面的。

顾安宁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偷吃的，那些吃的明明……明明是厨房那个和蔼可亲的伯伯送给自己的！

好吃美味的鸡腿，还有那个奇奇怪怪不知道名字但是特别好吃的肉，想到这些顾安宁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哪有……娘亲说我还小，在长身体啦。”小豆丁这时还低着头，脸上熨开一抹红晕。顾安宁已经不好意思了。

一旁的顾玄尘可不知道妹妹的小心思，翻身躺下，转眼间便又昏昏欲睡。

顾安宁见顾玄尘又想睡觉连忙说出了自己来找他的目的：“大哥，大哥，我要吃冰糖葫芦，带我去买嘛！”

顾玄尘打着哈欠道：“宁儿乖啊，大哥还有事情呢，你先自己玩去，要不就去找娘带你买去。”

顾玄尘用轻柔的语气哄着顾安宁，企图欺骗一个单纯的小女孩。

顾玄尘还想着万一现在睡着，还能接着刚才的梦继续做呢。嘿嘿，周公女儿，你的顾郎来找你了，想到这里，顾玄尘已经迫不及待了。

顾安宁因为吃糖吃多了，昨天晚上牙疼，她亲爱的母亲大人为了让她少吃一点糖，已经义正言辞的拒绝了顾安宁无理的要求。

“呜呜，宁儿好可怜，娘亲不要宁儿了，就连大哥也不爱宁儿了。”

说着顾安宁双眼一红，就要哭出来了。

顾玄尘一脸平静的看着自己古灵精怪妹妹的“苦肉计”，并对她露出了一个不屑的眼神。这招对母亲还有点用，用来对我，妹妹你还是太年轻了啊。

顾安宁见不奏效，便停止了自己的哀嚎。只能用这个来对付大哥了。

“大哥，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就把你没人监督便不练武，在这里偷偷睡觉的事，告诉爹爹和李爷爷。”

顾安宁说的李爷爷是教顾玄尘练武的师父，在年轻时也算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高手了。现在年岁稍长了，不在江湖上闯荡了，就被父亲请来教自己练武了。

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请到李师父的，李师父为人古板严苛，和父亲每天严格督促自己练武。

每天天未亮便开始练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没日没夜的练。

往事不堪回首啊。

顾玄尘当即便是轻蔑的一笑，依旧是那轻狂的神色，开口说道：“走吧，你要吃几根？”

顾玄尘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不是被妹妹强迫的，而是自己对妹妹纯朴的爱，这爱感天动地。

顾玄尘无奈起身，抬腿向府门走去，顾玄尘步子迈的极快，顾安宁俩条小短腿不断的倒腾，也追不上顾安宁。只能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才能追上自己的大哥。

“哥哥，要背。”

顾玄尘只得蹲下来，顾安宁欢笑着跑了几步扑到顾玄尘背上，顾玄尘感受着来自背上的冲击力。

“小妹，你该减肥了，要不大哥以后就背不动你了。”

两兄妹出门没有带什么家丁护卫，不像顾家其他支脉的子弟一样出门后仗着顾家的势力高高在上，作威作福欺负普通老百姓。

顾府所在地是宁昌城“奢华”之地，在这里居住的人非富即贵。宽阔的道路上是各色的马车，皆是名贵的木料打造。

夫人和小姐们出入的店铺，高昂的物价令普通人望而生畏。而这些坑死人不尝命的店铺，有近一半都是顾家的产业，顾家在宁昌城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顾玄尘带着顾安宁往城西的方向走去，在宁昌城，城东是繁华之地，而城西呢则是“普通人”的居住、生活之地。

城西没有城东的规格严整，嘈杂的环境，错乱的人影平添了几分生活的气息。

从顾府到城西的路足足有一个半时辰，越往城西走，道路两旁的建筑就越来越简陋。

由鲜艳的颜色逐渐过渡成了暗沉的灰土色。甚至有一些房屋连简单的遮风挡雨都做不到。

城西有的人连简单的安身立命都做不到，怎么可能会像城东的人一样想尽办法去美饰自己的房子。

在如今这个不太平的年代，穷人能生活下去就已经不敢再奢求什么了。

顾玄尘熟练的七拐八拐带着顾安宁往城西的一条街上走去，这条街是城西专门贩卖吃食的一条街。

这时的顾安宁趴在顾玄尘的背上，灵动的双眼不断的看着四周，幼小的她对于顾府外面的世界还是很好奇的。

偶尔母亲和哥哥会带自己出来，大部分时间还是要待在顾府里的。每天面对着一样的景色和那些不愿意陪自己玩的家丁和丫鬟，无趣极了。

背着一个小女孩走一个半时辰，对于已经是六品淬体后期的顾玄尘来说还是挺轻松的。

顾安宁的小鼻子微微的抽动，从空气中嗅到了各种香味，在顾府那边可没有这么多种的美食。

毕竟城东的那些富贵人家可不会吃这些他们觉得是低俗的东西。

所以在城东的店铺，贩卖的都是一些名贵的糕点。虽然贵，但是味道却不见得比这些街头小贩卖的要好。

虽然顾安宁对吃的也没有那么的挑剔，但是每天面对的都是一样的吃食，也是会腻的。

所以，小妹经常会缠着自己或者母亲到城西来尝尝鲜。

午后的太阳已然偏西，二月初的阳光带给人些许温暖，直照在顾玄尘的身上。

要不是小妹的话，自己现在应该躺在树荫底下睡着觉，这睡觉多是一件美事啊。

这时，身旁响起的议论声，打乱了顾玄尘的思绪。

“你们有没有听说啊，这西域万陀山的佛子和天龙山的道子都下山游历了，也不知为何。”

路旁是一个茶摊，其中一个茶客神秘兮兮的跟和他一起喝茶的人分享着自己听来的奇闻异事。

茶是那种五文钱就可以买一大壶的劣质茶水，对这些做苦工的人来说就算是很好的了。

另一张茶桌的一个大汉重重的放下茶碗，桌子也跟着抖动了几下，随即附和的说道。

“这些神仙般人物的想法，哪里是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能够猜到的。”

“只是……”大汉嘴角带着一些似有似无的笑意。

“怕是这江湖就快要乱起来了！”

临远府地理位置临近西域，西域发生的事情还是能传到这里的，总会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顾玄尘不由的看了一眼后面说话的这个大汉，一眼就看出他与旁人有些许不同。

这是顾玄尘天生便有的一种能力。

顾玄尘可以发现武者体内的气机，所以顾玄尘可以轻易的区别普通人和练武的武者。

这些聚在一起侃大山的人，都穿着一样的粗步麻衣，唯一的区别，也不过是谁身上的补丁多一些，谁身上的补丁少一些。

这个大汉坐在其中便显的与众不同，就像是鹤立鸡群的感觉。

虽然这个大汉也在随和的和周围茶客聊天，但是顾玄尘还是从他身上看出了他有着独属于自己的傲气，那是武者对普通人的傲气。

顾玄尘从他身上感觉到了武者独有的气机，内敛在他的体内，含蓄不发。

这种内敛只有中高品武夫才能做到，用来隐藏自己的气机，防止被其他武者发现。

一般来说像这种隐藏气机的武者，能发现他气机的人，只能是比他更高阶的武者。

但顾玄尘凭借自己特殊的能力，还是发现了这个大汉的武者身份。

听到这里顾玄尘也是来了兴趣，向这个大汉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同时也是对这个大汉的试探。

“兄台是如何得知的？”

顾玄尘指的是他刚才所说江湖将乱之事，这可不是一个普通人根据几件道听途说的事就能分析出来的。

大汉也没有避讳什么，哈哈笑了两声，摆摆手说道：“鄙人姓陆，喜好结交各路江湖好汉，算是有些自己的人脉，自然是有些消息来路的。”

说罢，便又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何况大周与大陈的十年大比马上就要到了，这江湖怕是想要太平都做不到喽。”

大汉说完，便又是举碗喝茶。

十年大比顾玄尘是知道的。

十年大比指的大周与大陈江湖武林之间的一场大比。

大周与大陈现在处与结盟状态，共抗北梁。以现在的情况，实在是不可大动干戈的，于是便以十年为限，十年一次比武大会。

获胜的一方，自可以获取更多的利益。

而且侠以武乱禁，将江湖武夫的注意力放在大比上，每次大比都可以替朝堂磨灭掉很多不受控制的高阶武夫。使整个江湖更稳定。

君不见，上一次十年大比，为了争夺天下第一名号，死了多少高阶武夫，重伤了多少高手。

就是不争夺这个名号的人，也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掀起腥风血雨。

每次大比都是两国江湖大动荡时期，即使是一些江湖名门名派都无法独善其身。

但是在大比过后，天下江湖可以迎来好几年的太平时光，名门正派都在韬光养晦，低品武夫都在寻找突破的方法。

其实十年大比的一些深层原因，现在的顾玄尘，还是了解不到的。

顾玄尘越发觉的这个人不是普通人，所说的话既有自己的见解又有着深意。

姓陆的大汉也对顾玄尘来了兴趣，在这里，这种人可不多见。

顾玄尘和顾安宁身上衣服都是上好的蜀地云锦织成的，这种奢华的衣裳可不是一般人家能穿的起的。

陆姓大汉向顾玄尘报拳行礼，右手示意自己对面的空位。

“这位小兄弟何不在此歇歇脚。”

顾玄尘也没有矫情，把顾安宁抱下来放在了条凳的一边，自己则坐在了大汉的对面。

“小二，再上一壶茶。”

这时，顾玄尘才算看清楚了他的容貌，脸上是风吹日晒的痕迹，嘴边有着胡茬。显的沧桑的面庞，仿佛写满了故事。

“路九明，字宏图，敢问小兄弟高姓大名。”

路九明说出了自己的姓名，算是起了结交之心。

“顾玄尘，至于字嘛…我还没有及冠，还未曾有字。”顾玄尘带着一些谦意说道。

陆九明淡然笑道：“无妨，无妨。”

“今日又结交一位新朋友，实乃人生一大幸事，可惜无酒，否则一定与顾小兄弟畅饮。”

片刻之后，顾玄尘了解到陆九明曾经也是混江湖的，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才在宁昌城定居了下来。

正如陆九明所说：“江湖那么大，身不由己且世事难料啊。”

当顾玄尘与陆九明正聊的投机时，顾安宁拽了一下顾玄尘的衣服，满脸的不高兴。

顾安宁已经不满顾玄尘突然就对自己不管不顾，但在外面，也不好说什么，还是要照顾一下傻瓜哥哥的面子的。

顾玄尘也明白过来顾安宁是什么意思，自己小妹什么都好，就是嘴馋了一些。自己确实有些忽略她了。

陆九明看了看顾安宁满脸的郁闷，又看了看顾玄尘，明白他是有事要忙了，也当即说道。

“顾兄且去吧，江湖人自当再见。”

陆九明语气中尽显豁达，并没有把他将要离开的事情告诉顾玄尘。

江湖何处不相逢。他与顾玄尘当然还会再遇的，也不知道与他再见时会是什么样的。

顾玄尘连着陆九明的茶钱一起付了，带着顾安宁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陆九明看着顾玄尘牵着顾安宁的手远去，限入了回忆，却又只是哈哈大笑。

“江湖事江湖了，江湖儿女江湖老。”

只是饮茶，却喝出了几分豪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