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火锅鸭(下)
我正在厨房煮从一家叫“大鸭”店买来的鸭子。如果可以将一个两平方米的角落称之为厨房的话,那么我的厨房是没有任何毛病的。
房子的这个角落原本是个壁橱的,我略施小计将这里改造成了厨房,具体的代价是请两个工人进行了为期十天的夜间施工,后续结果是让楼上新婚的大哥大嫂彻底失了眠。
人生就是这样,你的邻居总会搞出一些让你措手不及的情况,比如住在西关社区五号楼的一位蓬头垢面的大哥从楼顶一跃而起,然后落在地面上成了肉饼。
他大概对自己充满了连绵不绝的又难以自拔的恨意,也可能是欠租几个月受不了房东的威逼之后,终于发作了。
最近暴雨纷纷,我厄运连连。
强势台风“山竹”强势地登陆后,摧毁地不仅仅是一幢接一幢的豆腐渣工程,还有我那原本海阔天空的心情。
事务所上个月破天荒地举行了才艺大赛,于是乎,我创作了一幅关于生活写意的油画,画上是一个坦胸露肚的发福的女人。
当然画上实际上具体要表现的是一个大胸的女人再给婴儿喂奶,由于我太过匆忙所以并没有来得及将小孩画上去。
事务所的女同事们借此就武断地认为我画风下流并向领导建议取消我这个月的奖金,后来经理一边批示取消奖金的行政公文,一边夸我画得真是栩栩如生、入木三分。
我的同性恋室友阿杨进来也是闹心事颇多,他刚和他那有着多重人格的哥特风格的男友分手,他男友有一重人格能让人勉强接受,但另外的六种人格差劲到爆。
命运就这样地捉弄人,可怜兮兮的阿杨以以泪洗面的姿态结束了他第六十二次的恋爱。
“阿杨,你现在忧伤不?你可以靠在我的肩膀上然后我用我宽大的左手抚摸着你的头来安慰你。”我边说边残忍地肢解了菜板上的鸭子。
“拜托,忧伤是用来形容在我的两个哥哥宣布出柜后,我还要向年迈的天主教父母坦诚我也是基佬的心情,我现在只是难过罢了。”阿杨擦干了隐藏在眼角的泪花。
小四瞥了一眼阿杨,没有发表任何惊世骇俗的言论,接着漫不经心地翻着书。他上次看书还是去年的事,去年我们卧室要新添家具,小四看了半天的《家具大全》。
现在小四一副国事家事都充耳不闻的做派,看《五十度灰》看得津津有味,里面的男女主角动不动就天雷勾地火、一发不可收拾,情节尺度就跟昔日美好的重口味的美国三级影片一样。
目前近在咫尺的喜事就是小四下个星期的生日,他几乎给每个人他认识的人都发了请帖。
当然小四并不是那种随便交朋友的人,他只喜欢结交一些高雅风趣的人,从他选我当朋友就可以看出这一点。
小四之所以这次请这么多人,无非是因为他享受拆礼物的快感而已。他甚至在网上给周星驰发了请帖,即使周星驰不一定能来。
尽管周星驰是个名利双收的人,但我觉得他内心里是个寂寞异常的人,虽然现在周星驰还没有任何回复,但万一正好他碰巧有空,坐着私人飞机突然降落在我们的楼顶上呢,这事谁能说得准。
住在五楼的嘉宝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像是一只想要偷吃家种胡萝卜的野兔。
她今天化了烟熏妆,在昏黄的灯光下,她显得脸更黄了。
“闻着好香啊。”嘉宝对我笑了笑,我注意到她门牙上有巧克力的碎屑,我的第一反应是我冰箱里的奥利奥被她偷吃了。
“那是自然,我烧的菜有口皆碑,五星大厨吃了都得叫好。”我故意压低了声音对嘉宝说,省得让小四听见。
刚搬进来时,小四吃了我的海鲜炒面后,呕吐不止并浑身抽搐,那时我才终于明白我从地摊书上学的炒菜方法是大错特错的,小四也躺在医院里弄明白了他对海鲜里的鱿鱼过敏这件事。
“用俺帮你炒个菜吗?你喜欢吃点什么,凉拌西红柿?西红柿炖牛腩?西红柿炒鸡蛋?”嘉宝系上了印着唐老鸭的围裙。
“西红柿炒黄瓜会不会做?”
“怎么能不会,西红柿炖王八汤都会。”嘉宝从冰箱里取出西红柿来然后一块一块地切好。
我站在嘉宝屁股后面盯着她,眼神多半是日本地铁痴汉那样的。
现在是不折不扣的女权时代,然而在这个大环境背景下,中国好多年轻女性连泡面都泡不好。当然嘉宝是能把泡面泡好的女性。
我七手八脚地把火锅鸭、西红柿炒黄瓜和一些凉菜端到了茶几上:“阿杨,还抹眼泪呢?吃点东西吧。”
阿杨用涂着红指甲的手拿起一片湿巾然后擦了下脸,哽咽着说:“我失恋了,没什么胃口。我就是死,从外边跳下去,也不想吃东西。”
嘉宝一听忙做安慰状:“多多少少吃点吧,以前我们村那谁谁就不爱吃东西然后就……我给你夹一块肥鸭肉。”
阿杨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着的肉味,“这闻着真香。”
说罢,他就端起盛着白米饭的碗来就着鸭肉吃了起来,一碗连着一碗,似乎又回到了吃自助餐的时光。
小四翘着二郎腿喝了一口酒说:“我给你们科普下自然科学,你们知道屎壳郎在推屎的时候能通过银河系的星星来导航吗。”
我瞪了眼小四:“你就不能在吃饭的时候讨论点有营养性的话题?比如南大碎尸案、伦敦开膛手杰克案之类的?”
阿杨听完这些打了个激灵,慌忙推了推手,“别了,还是探讨下天气问题吧,”外面狂风骤雨,豌豆大的雨点疯狂地打在玻璃上,“如果台风卷着海水淹没了整座西关城,你们说会不会有巨大的鱼像我们吃贝壳那样吃了我们?”
还没等我回答,阿杨突然把桌子上的白酒瓶举起来然后“吨吨”一饮而尽,他的脸猛然像刷了红漆一样变得通红,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散发着酒气。
阿杨哆嗦着说:“他怎能甩了我,我前天还陪他去了大型晚宴,那有许多有头有脸的人。但我怎么也找不到尿尿的地方,后来我实在憋不住了,就原地解决了……不过没来得及脱裤子。你们说我是不是给他丢脸了?他是真的很帅,走路时仿佛就如诗人拜伦的诗句那样,‘他走在美丽的光彩中,像夜晚明亮的星星’,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