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西关舞厅（下）

我和小四拉着手从厕所走出来的时候，舞厅已经变得热热闹闹、摩肩接踵，场面堪称是人挤人、海豚挤海豚。

大厅屋顶上晃来晃去的五颜六色的灯光让芸芸众生沉浸在舞会里，大伙儿纷纷跳着不着调的老年迪斯科，迷失在虚假的乐趣中。

台上的乐队更是嗨到不行，披头散发的吉他手伪装成披头士的样子，把架子鼓敲得“叮当响”的鼓手俨然一副爆裂鼓手的姿态，负责电音的两个家伙更是自嗨到了极点，整个一“玄冥二老”的精神面貌。

而此时，歌后王菲空灵悠远的靡靡之音响彻在舞厅：“打开心灵，剥去春的羞涩/舞步飞旋，踏破冬的沉默/昨天激动的时刻，你用温暖的目光迎接我/迎接我从昨天带来的欢乐/来吧，相约九八/相约在银色的月光下/相约那永远的青春年华/心相约，相约一年又一年，无论咫尺天涯……”

作为家喻户晓的艺人，王菲以独特的“菲式唱法”名震歌坛，她的曲风在另类与规矩中游走，声音缥缈而又带有一丝的光泽。

身为实力派，余音绕梁的王菲与那些在舞台上表面上哼哼唧唧、实则假唱，最后捞钱走人的没有灵魂的歌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这荒烟漫草的年头，在这熙熙攘攘的舞厅里，好多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家伙在交头接耳着，他们表面上相处得很是融洽，都像是那种相见恨晚、欲语泪先流的刎颈之交。

世上之人大抵都充满了空虚之感，身边朋友虽多，但真正的知音难觅。像我和小四这样拥有纯洁友谊的小伙伴，真的是不太多了。

古往今来，插兄弟两刀的表面兄弟层出不穷，但是为兄弟两肋插刀的绿林好汉几乎已经销声匿迹了，时代的世风变化让人可悲可叹。

“是我海市蜃楼般的幻觉吗，还是在西关舞厅呆的太久了，让纯洁如白纸的我在心理上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取向变化……为什么我觉得你身上有种诡异的香味？”我仔细地嗅了下，侧着头糊里糊涂地问小四。

小四则摆出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耸了耸肩，“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是千人迷男爵嘛，”矮如学龄前儿童的小四踮起脚来，好让他的手能搭在我的肩膀上，“昨天我用了一整瓶的雕牌沐浴液，才让自身变得香喷喷的。”

“哦，原来你是这样的小四。对了，你就没有厌倦雪儿……的刘海儿发型？她额头上冒青春痘的时候，用这发型遮一遮瑕不掩瑜的瑕疵，我还能理解。现在她这发型唯一的作用就是把又干净又漂亮的脸蛋藏了起来。”

“你又不懂了吧，曾经沧海难为水，曾经的发型才是好发型。花里胡哨的不如返璞归真的，有整齐头帘的雪儿就像是正经八百的女白领一样。”小四口若悬河地又扯了起来。

我正想反驳，却一抬头一不小心看见了挺胸抬头的一鸣，她手脚并用地正敦敦教导旁边手脚笨拙的学生们如何跳舞。

英姿飒爽的一鸣在西关舞厅里找了份传授舞技的工作，每教学一次舞蹈课就收费688元，本着不赔本的精神，她坚持不打任何折，九九折的也没门。

虽然一鸣认为教学舞蹈的收费标准很是价格公道、童叟无欺，但是门可罗雀、僧多粥少的学徒们证明了她的观点是大错特错的。

根据不胫而走的小道消息，在屁颠屁颠的小时候，一鸣其实就是个与生俱来的不折不扣的假小子。后来，女大十八变的她就摇身一变成为了那种长相酷似男孩的女孩。

再后来，英姿飒爽的一鸣遇到了表面乖巧的商珺，她们是在名为“千里网友一线牵”的交友网站上认识的，两个人恩爱得如胶似漆。

教完舞蹈的一鸣送别了付费学习的冤大头们，然后径自翘着腿坐到了假皮沙发上，有些迷茫的她索姓直接点了支细长的女士香烟，袅袅的烟圈不一会儿就从她嘴里冒了出来。

旁边的商珺抿了下涂着亮紫色的嘴唇，欲言又止的她先是张了张嘴，但并没有天泣神惊的话语从口中冒了出来，无言可诉的她开始转而把玩着一鸣身上的横条背心。

昨天一鸣理了个新发型，简而言之就是把头发剪短到了小平头的标准，这短得无需自理的发型大致就相当于女生届里的光头。

其实大多数女人都喜欢天生丽质、美丽动人的飘飘长发，如果没了化平庸为亮丽的化妆品和飘逸的一头长发，那么十个有九个女人都会产生乌江自刎或者是吃乌江榨菜撑死的冲动。

眨眼的功夫，一鸣嘴里叼着的细烟就被抽成了半只，她接着猛吸了一口，然后把烟气整口都吐在了商珺面前。

鼻子颇为敏感的商珺顿时被呛得直咳嗽，脸色腮红的她开始与一鸣打闹了起来。

神出鬼没的阿杨像《西游记》里的土地神一样，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然后匆匆直奔两位姑娘而去：“走，我带你俩去试吃脂肪不高的食物。你们知道嘛，我做了六天的胡萝卜汁排毒养颜疗程，连便便都是胡萝卜色的。我必须保持身材面条的状态，因为过两天我得穿着粉色小背心与红色超短裤去广场上，向过往的小帅哥们发送舞厅的九折优惠传单。所以，你们想一同去吗？”

在食物自助区安顿好两位姑娘后，穿白色丝网的阿杨开始在舞台中央教一群长着大长腿的姑娘们跳芭蕾，屋顶的聚光灯一直追随着踮起脚尖的他，好似孙猴子在不停地拿着照妖镜来强迫阿杨这撩人的小妖儿快快现形。

一袭白衣的阿杨步履轻盈地在我的视线里从东边跳到南边，在漆黑的环境中起舞弄清影，仿佛将一幅黑白的国墨山水画映现在我眼帘里。

不得不说此次热情无限、创意十足、魅力奔放的舞蹈是值得一览的视觉上的盛宴。

阿杨一舞跳罢，底下的看客们顿时纷纷把屁股从凳子上抬起来，用尽毕生的所有力气玩命地拍手称赞，掌声如潮水般弥漫在舞厅里。

在大家热烈的欢呼声与口哨声中，迈着小碎步的阿杨害羞地掩面退场了。

身处世俗之中的我一直对阿杨有些傲慢与偏见，以致于未能觉悟他在舞厅里竟然是这般的受欢迎。

青春不解红尘，胭脂沾染了灰。丹·萨维齐曾说过“不必挂意不顺遂的人和事，明天会更好”。

虽然我的明天不会变得更好，但我希望这句话对姓取向有疑问的青少年会有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