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扶桑使团将临
当陆人杰等人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突击昨夜楼时。
在玄京城的另一角,一间不知藏匿于何处,光线极度昏暗的密室内。
咕噜——咕噜——
密室角落,一口通体漆黑,其上隐约可见刻画有一行行诡异紫红阵纹的大缸中,正持续不断地散发着宛若清水煮沸了般的水泡响声。
大缸内,一大坨已然没有丝毫皮肤外表的人形肉团正浸泡在“沸水”里,一动不动。
他四肢蜷缩在腹部,额头抵触着手背。
血淋淋的双手合在一起,结成一个古怪的手印。
他鼻翼缓缓地鼓动着,艰难地将滚动的沸水吸入鼻腔,引导入肺腑之中。
实际上,这些沸动的液体并非什么寻常的清水,而是引灵石融化后的纯粹引灵液。
随着一道道呼吸艰难地起伏,他周身那鲜红色的破败血肉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涌动翻卷出新的肉芽。
此刻的智丰和尚,就仿佛是个浸泡在羊水里,正在重新成长,二世化人的血胎。
突然间,
屋子墙壁上,那唯一的一盏昏黄油灯噗噗飘摇闪烁起来。
密室中央,生长着浓密青苔,一行行蚁虫交错来往的地砖上,倏地涌出了一大堆紫褐色的烂泥。
烂泥里,一层层呈莲花瓣状的金光涌动盛开。
继而凭空站起了一个中年男人。
“智丰大师?你怎地……将好不容易修来的金刚之躯给放弃了?”
男人现身后,径直走到大缸旁,看着引灵液里浸泡着的血胎,目露错愕地询问道。
“嗬嗬……”
“大人你终于来了……”
“若非迫不得已,老朽又怎会愿意施展这一生只能催动一次的秘术,靠着脱皮堕境来保命呢……”
血胎将额头暂时离开结印的双手,从灵液里缓缓浮出半张脸。
他血糊糊的嘴唇蠕动般开合,或许是因为一直浸泡在水液里,也或许是他声带还尚未彻底重生成型,说话的声音里充满了模糊不清的喧哗杂音,仿佛吊着一口浓痰。
直到说完这番话,他才终于艰难地睁开了一丝丝眼帘,将目光投向大缸旁边负手而立的中年男人。
他新生的眸子看起来很是稚嫩,但其中的光泽却是黯淡无比,仿佛早已看尽世间沧桑,一切生机已将耗尽。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咱们不是早已商量好,若袭刺不成,便立即撤离么?”
中年男人一脸关切,迫不及待地追问。
“嗬嗬——唉~”
血胎嗓子里,发出一声悠长无力,又充满了无奈的叹息。
继而,他艰难地继续蠕动血唇,将自己的惨痛遭遇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啪!
听罢,
中年男人气愤地一巴掌拍在了大缸之上。
他胸膛起伏着,口里怒声道,
“呵!真是没想到!血莲前些日子还以为那小子是她与某位贵胄的私生子。”
“倒是不成想,那妇人竟是找了个都能做她儿子的稚嫩缉魔吏做面首!”
“甚至不惜为了对方而动用皇族龙气来刺激大阵镇杀大师!”
“难怪百里司台那老不死的要派那小子去借龙息玉!那老东西定然是早已知晓了兰玉与他那手下的喽啰有染!故意让他去色诱长公主的!”
“呵呵,大师你这伤倒也并非白受的,且看我回头如何拿此事在朝堂来做文章!”
“后续定要兰玉那妇人名誉扫地,即使是斩魔司台,也必定保不住那小子的两个脑袋!暗中授意对方色诱长公主犯错,那老东西说不得还要一并受到陛下处罚责备!哼,想针对我,没那么容易!”
中年男人说着,话锋倏地一转,侧头问道,
“不过,话说回来,大师你可曾识别出,那缉魔小吏身上所修的硬功究竟是什么功夫?竟能抵挡住你三品实力的臂力袭刺?”
中年男人刚才拍水缸时,给引灵液里的血胎老僧吓得不轻,若非实在无法动弹丝毫,他恐怕都要从中暴起了。
他还以为,自己此行刺杀失败,而且还落得现在这副堕境残疾的地步,对对方已然没了任何作用,这中年人是在准备灭口。
“老朽不才,着实未能判别出那小子的护体功法,也说不得是斩魔司台那老狐狸意料到了我等会冒险袭刺,阻止他去借龙息玉,所以暗地里提前赠了他什么护体法宝。”
中年男人点点头,长叹一声,围绕着大缸踱步着道,
“也罢,这小子无论有什么护体秘宝,现在也无法护住大离皇族宗法的追责!”
“一介缉魔小吏,光天化日之下胆敢私入长公主卧房,共寝一榻,呵呵,这事眼下还让我知晓了,岂非自寻死路么……”
“大师你且好生歇息修养,待胎体重修成功,咱们再会。”
说到最后时,中年男人恰好踱步到了智丰和尚的脑后。
他悄然曲指,隔着数尺的距离,正对着对方正在新生头皮的后脑勺。
似乎是准备出其不意地,悄然给对方来一个爆栗。
“嗬嗬——大人勿要急着送老朽上路投胎,老朽本已是时日无多,油尽灯枯的人了。老朽这里,尚有一个你不能灭口于我的理由。”
尚未等他出手,仿佛早有预料一般,智丰和尚含着浓痰的声音倏地说道。
中年男人身形微微一僵,弯曲扣合的手指忍住了发力。
模糊地声音继续道,
“数日前,神皇老师已然主动联系了我,他已派遣出了使团,从扶桑远渡重洋,前来玄京拜访,不出半月便会到达,届时需得老朽与使团中的某位大人物接洽会晤。”
“大人你也不想在此刻得罪了神皇老师的吧?毕竟你这些年来的大计,老师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紧扣的手指悄然松开,中年男人轻轻收回手负在身后,仿佛自己刚才并不曾有过任何暗算动作般自然。
“大师你是重伤糊涂了,这些年来,你我相交甚笃,情同挚友,我怎么会加害于你。”
“方才不过是在叮嘱大师你养伤罢了,是你多虑了。”
中年男人呵呵浅笑一声,缓缓踱步到智丰和尚面前,语气真挚地宽慰着道。
“嗬嗬——唉,老朽这惊弓之鸟,伤得糊涂了,多疑了大人,还请大人勿要责怪……”
暂时逃过一劫后,智丰和尚顺水推舟,顺梯下楼,口里哀叹一声,主动承认了是自己头脑糊涂。
中年男人表示认同地点点头,但并未有立马离开的意思。
他略微沉吟,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
“敢问大师,扶桑与大离近些年一直势同水火,在东海战祸不断,不知神皇大人他,为何此刻会突然派遣使团来玄京?莫非是打算与大离议和商谈?”
智丰和尚道,
“神皇老师乃六百年高寿的天人,即使被大人你称作老不死的斩魔司台,在他面前都是重孙辈,其意图哪是我这流落他乡的末徒能猜到的,老朽只能照他的吩咐行事罢了。”
哼,眼下这等节骨眼上,扶桑神皇那老不死的怪物突然派使团来玄京作何?
莫非是为了真武墓山?想趁着护阵开启进去捞一把?
中年男人心情复杂地看一眼大缸里的血胎,略微犹豫后,微微颔首,没有再多问,重新化作烂泥沉堕入地砖石缝,消失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