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七月的天如同小孩的脸，说变就变。方才还是艳阳高照，转眼就是一场倾盆大雨。
骤雨过后，闷热的气息散去不少，街上的行人变得多了起来，享受着夏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萧云皎坐在乌木马车里，懒洋洋地说了句，“把车帘打开，外头凉爽的很。”
薛平便把新换的竹编车帘卷了上去，随着清凉气息涌入的同时，热闹的街景也出现在车内几人的眼前。
“那是什么地方？这般热闹？”萧云皎瞧见一间铺子门前人头涌动，懒懒问道。
公主感兴趣，他们定是要给公主解惑的，马车缓缓停在路边，樱草轻巧的下了车。
没过一会儿，她便兴致冲冲地跑了回来，“禀公主，外头新开了间首饰铺子，说是有南洋那边的新鲜货。”
今日本是想趁着凉快到郊外去纳凉游玩一番，如今遇到了许久不见的热闹场面，萧云皎倒是有些想去看看。
思至此，她开口道：“咱们也去瞧瞧。”
柳溪扶着她下了车，那边的人群不知是谁说了句长公主来了，呼呼啦啦跪了一地。
“起来吧，本宫只是随意逛一逛，不必多礼。”
她虽这么说，那些原本围在门口凑热闹的还是散了不少，一下子只剩下几个千金太太还陪着笑站在那。
萧云皎习惯了这场面，依旧笑得明媚，宛如一朵盛开在御花园里的牡丹花，只是眼神暗了片刻便自然的扶着樱草的手进了这间新开的首饰店。
这间铺子委实不小，上下共两层，里里外外布置的极为精巧。
正对着门的柜台后是整面墙的首饰架子，上头挂着耳环和璎珞。客人一进门便被这面璀璨的架子吸引了目光。
进门处左右两侧摆着长条状的窄柜子，上头铺着暗红色的锦布，一个个托盘里头陈列着簪、钗、步摇、梳篦、珠花等各色头饰。
萧云皎打量着这间名为“琳琅轩”的首饰铺，暗自在想此间东家定是个极富巧思的人。
正这么想着，得知长公主莅临的东家便迎了出来，“书窈见过长公主，公主莅临，鄙店蓬荜生辉。”
见着她，萧云皎有些意外，又有些觉得“果然如此”。看来崔书窈接手崔家上下事宜之后已经开始做出改变，把心思用在经商上，确实能在这个局势下让崔家剩下的人过得舒服一些。
崔书窈亲自引着萧云皎上了二楼，向她介绍着自己的新店。
“一楼主要是用作陈列，客人们可以在这挑选喜欢的首饰直接买下。二楼则是设置了些雅座，我们有些稀罕物不能随意摆设出来，就绘了图谱在这里供客人挑选。”
萧云皎在雅座上喝着茶，翻着崔书窈拿来的图谱点点头，“委实不错。”
又翻过一页，萧云皎多看了两眼，崔书窈立刻介绍，“这发钗是商队从南边海运淘换来的，簪首上镶嵌的叫火彩石，浑身通透，色红似火，每一颗细看过去还会有流彩在其中闪烁。”
萧云皎瞧着新鲜，便道：“本宫要了，算是给你这铺子添添喜气，开个张。”
崔书窈还想客套两句，就听不远处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
“这合浦珠璎珞我要了。”
“这明明是我家小姐先问价的，你怎的如此无礼？”
想不到会如此碰巧，竟然让她碰上了两人争抢的场面。萧云皎饶有兴致的一手托腮准备看戏。
崔书窈立刻向萧云皎道了个不是，起身去那处询问。
“这位夫人......我是琳琅轩的东家，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
崔书窈一转身，却看到了与这夫人相争的另一人却是往日时常跟在自己身后的李青蕊。
她没有和李青蕊打招呼。崔家势头正盛之时她日日巴结自己，以姐妹自居，可自打落了难，这人连面都没有露过一次。
李青蕊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崔书窈，神色有几分尴尬，干巴巴的打了个招呼，“书窈，没想到你如今这般能干，都成东家了。前段时日我订了亲一直没能抽出空去找你，今日趁着还未成婚出来走走，顺带置办些嫁妆。”
崔书窈没有接她的话茬，笑容未减，如同对待两个陌生的客人一般，“二位客人眼光极佳，都瞧上了这合浦珠制成的璎珞，真是它的福分。我记得库房中还有合浦珠制成的珠冠也是十分精巧别致，不若让他们取了来二位选一选？”
李青蕊瞧见崔书窈就想到自己跟在她后头溜须拍马的日子，心里发虚，不想和她过多相处，便想息事宁人道：“不用选了，我相信书窈，这璎珞便让与夫人，我要那珠冠好了。”
谁知那声音尖锐的夫人还不依不饶：“你说的珠冠，我也要了。”
这般便是针对李青蕊了。
她身后的小丫鬟忍不住替自家小姐出头，“你这人怎么如此无礼，我家小姐可是户部尚书家的千金......”
“小桃！”李青蕊却制止了帮自己说话的丫鬟，“出门在外，不可这般无礼。”
萧云皎带着几分惊讶瞧了李青蕊一眼，这几个月不见，李青蕊仿佛换了个人一般，以往的趾高气昂全都消失不见了。她勾起嘴角笑了笑，心里暗道这订个婚还能把性子给改了，真是一件奇事。
很快，琳琅轩的伙计便捧着合浦珠做成的珠冠璎珞送到了她们面前，果真颗颗圆润饱满，巧妙非常。那声音尖锐的女子十分满意，“挺好的，送到东街钱府吧，便说是夫人买的。”
萧云皎不由仔细瞧了瞧那人，只见她身上穿着云锦纱制成的罗裙，裙摆上用苏绣绣着桃花图样，头上簪的身上戴的的皆是流光溢彩，整个人活像个行走的珠宝架。
东街钱府，钱文斌？他的夫人不是死了吗？
萧云皎心生疑窦，暗自留了个心眼。
崔书窈回来后，萧云皎问了句，“你可知方才那人是谁？”
“是军器监监丞的妾室。”崔书窈道。
她看萧云皎对那人感兴趣，给一旁站着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公主，您再瞧瞧这些可好？都是最新送来的东西，独一份。还有这牛乳酥，是我们专程从越州请来的糕点师傅做的，您试试可还合口？”
......
萧云皎看到了崔书窈使眼色的动静，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真的在琳琅轩坐了一下午。
崔书窈的丫头回来后便当着她的面向崔书窈禀告事宜。
“小姐，我们把首饰送到了钱府后又在钱府周围转了转，和她们出来采买的婆子搭上了话。方才那位买主虽然自称夫人，但实际上是钱大人的妾室。”
“这位如夫人原本也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只是听闻踏青时偶遇了钱大人，对钱大人一见钟情，非他不嫁。只是那时钱大人已有妻室，她听后竟然寻死觅活，以死相逼做了钱大人的外室。直到钱大人的原配过世、岳父告老还乡才被接回钱府。”
“钱大人对这位妾室也是十分宠爱，虽然在钱府做事的下人都在私下议论他是图谋人家的钱财，可明面上两人也是恩爱的很，差一点点就要扶正了。只是不知为何钱大人突然去求娶了李小姐，两人为此大吵了一架，还好李大人没有应允，这才平息了下来。”
萧云皎在旁边听了十成十，嫣然一笑算是接纳了崔书窈的好意。
此人心思深沉至此，只言片语就看出来她想知道什么，身边的丫头也本事大得很，出去了几个时辰就探听到了这么多事情。
和崔书窈就算做不成朋友，也绝不能做敌人。
出了琳琅轩，她也歇了去郊外的念头，吩咐马车往回走，心里思量着军器监的事情。
兵刃被更换，除了以次充好可以从中牟利之外，更重要的是削减了将士的战力。这个钱文斌，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还纵容家眷在城内大摇大摆的闹腾，看来真的是有恃无恐。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车夫在外禀告，“公主，咱们到了。”
萧云皎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她们已经回到了公主府。
她扶着樱草下了马车，心里藏着事一路走的飞快，柳溪薛平两个人都没能跟得上，还没走到知隐轩，她便扬声吩咐着，“叫南鹤来。”
这一番情形落在他人眼中便成了——柳溪薛平陪着公主出去散心不成还惹恼了公主，公主还是宠爱南先生！
......
南鹤当夜便查探出了钱家的底细。
“她叫茹娘，娘家家中是在嘉州做生意的，跟着家里人到京城游历时遇见了钱文斌，带着万贯家财做了钱文斌的妾室。”和往常一样，寡言少语的南鹤说完了事情便不再开口。
江逸珩拨弄了一下棋盘上的棋子，“有趣。有了这个有钱的妾室，钱文斌的钱便过了明路，这个人，运气倒是好。”
“钱文斌那个模样，只能说是鼻子眼睛都不缺的傻大个，真会有人对他一见钟情，情根深种？”萧云皎一手撑着头懒懒道：“你方才说......这个茹娘祖籍在哪？”
“嘉州。”
南鹤有问有答，萧云皎却猛地一抬头，“嘉州？”
江逸珩也坐直了几分，“嘉州盛产铁矿，这妾室偏偏出身嘉州，在下还真的不信这是个巧合。”
萧云皎面色不虞的说道：“准备准备，咱们去嘉州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