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最后的请求
孙裕兴进门见祖父头发干枯惨白,脸色蜡黄,再不是记忆里满面红光,鹤发童颜的模样,他真是悲上心头。
好似最后的依靠,也马上要倒塌了。
以后,孙家要怎么办,他要怎么办?
想起爷爷往日的教导,他当时清高的不肯听一字半句,如今才知道那是何等的金玉良言,忠言逆耳。
可惜,如今他明白了,也一切都都晚了。
“呜呜,爷爷。”
他跪在老爷子床前,哽咽哭道。
“爷爷,咱家完了。
我爹整日喝酒,我娘又把脸面都丢光了。
家里药铺也关门了,我更是被国子监撵了出来,差事也泡汤了。
呜呜,以后怎么办啊?
爷爷,我方才遇到仲良了,他进了吏部,马上又要升官了。
我却想丧家犬,呜呜,爷爷,若是我们当初留在梨花坳,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
我想回去,呜呜,爷爷,我后悔了!”
老爷子迷迷糊糊中听了大半,终于睁开了眼睛,沙哑着嗓音问道。
“你说谁?仲良,方玉?你…你什么时候遇到他的!”
老爷子挣扎着坐起,惹得孙裕兴赶紧在他背后塞了一床被子。
“爷爷,我方才在街上遇到的仲良…”
“不,是最开始!快说!”
老爷子催促的急,几乎用尽了所有气力,咳嗽的喘不过来气。
孙裕兴吓坏了,一边替祖父抚着胸口顺气,一边赶紧应道。
“爷爷,你别着急。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是去年碰到的仲良。
他说因为先前之事,不好让咱们家里见到我同他走动,所以要我保密。
我们偶尔见一面,吃个饭,说说闲话儿,再没别的交往了。”
孙老爷子狠狠闭了眼睛,神色复杂之极。
“你呀,你真是…”
他真是气得眼前发黑,当初在梨花坳住了那么久,方家对方圆儿多宠爱,人人都看得清楚。
特别是方玉,恨不得找遍整个府城的青年才俊,就为了给妹妹寻个好归宿,可是没有一个能入他的眼。
最后,他们孙家能得方家的默契,把方圆儿许过来,看中的就是他这个祖父疼方圆儿,裕兴也不聪明。
方家不是给闺女找婆家,是在找一个能完全掌控的,即便把闺女送过去,也完全不用担心闺女受委屈的人家。
结果,方圆儿突然出了事,按理说,方家明理也不会嫉恨孙家,婚事不成就算了。
没想到,愚蠢的庞氏为了断掉儿子的念想,落井下石,彻底惹恼了方家,成了仇敌。
方家旁人还罢了,离得远,又念几分当初的情分,不会如何。
但方玉是什么人啊,那就是披着羊皮的孤狼。
看着温和儒雅,同谁都相处的好,确实也念恩情,但他更记仇。
既然到京都做官,孙家就在他眼前,他怎么可能不报仇雪恨!
孙家有今日,绝对是他的手笔!
“裕兴,替我送封信给方玉。
一定要送到,否则我死也闭不上眼睛!”
“好,爷爷。”
孙裕兴哪里敢不答应啊,这才有了小书童去送信。
孙家是庞氏当家,原本也算家宅严谨。
但庞氏这会儿正哭天抢地,恨不得炸了整个京都。
孙老爷烂醉如泥,下人们都是看着主子脸色过日子。
眼见主家如此,都觉得以后怕是没什么希望了。
这般卸了心气儿,就开始不尽心了。
孙老爷子的院子靠近后门,小药童给了一把铜钱,守门老头儿寻地方喝酒去了。
方玉兄妹就轻易进了孙家,到了老爷子的房里。
孙裕兴许是觉得家里这般乱糟糟,实在有些丢人。
所以,爷爷提前要他避退,他也没有坚持。
于是,他根本不知道,一起过来的还有方圆儿。
老爷子拾掇的干净,换了新长衫,半靠在床头,难得的体面。
方玉进门同他行礼,不等老爷子说话,他就有些不甘愿的让到了一边。
于是,孙老爷子一眼就看见了摘下风帽的方圆儿。
老爷子眼底爆发的亮光,实在填过强烈。
他的眼泪噼里啪啦就掉了下来,双手伸向前边,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方圆儿也是没想到,老爷子如今这么狼狈。
虽然明显拾掇过了,但对比当初在梨花坳时候的精神矍铄,还是差了太多。
她两本奔上前,一把扶住了老爷子,哽咽问道。
“老爷子,你这是怎么了?
家里人伺候的不好吗,怎么瘦了这么多?”
老爷子抹了一把眼泪,仔细打量方圆儿半晌,见她脸色红润,身形圆润,眉眼间特别清朗,就长长松了一口气。
“丫头啊,我要不成了。
去见阎王爷之前,能见你一面,我真是能放心闭上眼睛了。
你不知道,多少次我梦见你受不了流言,上吊或者投河。
我这心啊,堵得吃不下睡不着啊。
丫头,你是有福气的,一定要好好的。”
“老爷子…”
方圆儿也抹了眼泪,抛开同孙家的恩怨不说,老爷子待她真是没有一点儿错处。
真心教导她学医,更是难得的忘年交,明理又睿智的老友一般。
可惜,世事弄人,居然就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她顺势替老爷子把了脉,眉头皱的死劲。
老爷子的身体衰败的厉害…
“丫头,别费心了。我的医术,比你可是好太多了。
我啊,真是到时候了,阎王要我三更死,谁也留到五更。
你赶紧同我说说,你这三年到底怎么过的?
那个孩子你生了吗,如今怎么样?”
方圆儿应道,“老爷子放心,我生了个儿子,取名叫哪吒,是个淘气小子,很壮实。
你们走后,山上又建了个院子,来了一家贵人。
我进了这家做厨娘,很受照顾。
我开了药铺,家里家外也都同先前一样,日子没什么大影响。
你老人家别自责,那件事同您没有关系。
我从来没有放在身上,否则我今日也不会过来。”
老爷子点头,叹气道。
“这样就好,你若是受苦,我恐怕真是闭不上眼睛了。”
他说罢,又望向方玉,挣扎着下了地,居然直接跪倒。
方圆儿惊了一跳,“老爷子,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孙老爷子却是不肯,望向方玉,哀声说道。
“三公子,当初之事,是我们孙家的错。
如今裕兴的父亲已经被赶出了太医院,以后再也不能从医,家里药铺关了。
裕兴更是读书不成,做官无望,他母亲几乎疯魔。
若是你还有怨气未消,能不能看在老头子我将死的情分上,放过孙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