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临行
洛克街91号。
一层餐厅内。
柯林坐在茶几旁的躺椅上，一手握着茶杯，一边阅读着铺在膝盖上劳伦斯·霍拜姆所著的《几种罕见物种土壤优化的心得》。
维罗妮卡端坐于餐桌旁的高脚椅上，认真调试着手中的单提琴。
厨房内，两名身穿白色外套的厨师正在为一顿三人的午餐所忙碌。
经历过几次失败的约会之后，两人痛定思痛，后来发现与其到外面用餐，不如就待在家里，将公爵府的厨师叫到柯林在花园区的独栋别墅内。又或者直接去公爵府会面。
“殿下。”黛娜端着水壶走到维罗妮卡身边替她添了咖啡。
“谢谢你黛娜。”
“大人。”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年的舞女又转身向柯林屈膝之后给他的茶杯内添了水。
柯林微微点头。
不多时，悠扬的音乐声起。
柯林放下书本，认真倾听以示尊重。
维罗妮卡是真的喜欢音乐，前几次约会几乎都是在聊关于各地音乐厅和音乐名人事迹，大概在她看来，没有聊乐谱已经是最不枯燥的内容了。
柯林对于这些自然是不懂的，不过他胜在记忆力强悍，硬生生花了两天时间把一些著名的音乐人物和曲子背景给背诵下来。
只要不聊乐曲本身，也勉强可以和维罗妮卡讨论一二，甚至在某些冷僻的名人轶事方面更胜一筹。
单提琴的声音优美，音域宽广，表现力强。
是目前大陆最为流行的乐器，也是正规乐团配备数量最多的乐器。
乐曲进入主旋律，黛娜单手提着裙摆走入客厅中央，一个优美的转身，开始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
一曲终了。
柯林热烈鼓掌。
黛娜向两人躬身告退。
维罗妮卡放下弓弦。
柯林站起身，走到餐桌旁。
“去夏雅的时间提前了，九月底我就会正式出发。”
“嗯，我听父亲说了。”维罗妮卡抬起头：“你准备的时间还够吗？”
“差不多。”柯林道：“好在有许多人在帮我。”
“原本以为是我先走。”
维罗妮卡定在年底前往西大陆奥斯特瑞亚公国进行访问，顺便拜访教过自己三个月竖琴的布兰奇大师——据说这位传奇音乐家因为身体问题提前结束了大陆环游。
“我会在夏雅等你，顺便把那里变得更好一点。”柯林笑道：“目前的各种消息都表明，夏雅不是一个适合长期居住的地方。”
“嗯。”维罗妮卡低头拨弄着琴弦。
随后仿佛想起什么，抬头说道：“我还有点积蓄，你到时候带上吧，父亲那边能拿的东西，也多要点，我记得他有几名侍卫很厉害，你多带点人去夏雅。”
柯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估计紫罗兰公爵听到这话会被气死。
他原本想着拒绝，但又不好拂逆她的好意，何况维罗妮卡的财产早晚也会送去夏雅。
至于老丈人那边，的确要去好好道个别。
柯林点点头：“到时候我会把这所住宅和郊外的庄园都卖掉，让黛娜先跟着你吧。”
“你不用黛娜陪你去吗？”维罗妮卡疑惑道。
柯林明白她的想法，也无法解释，笑道：“开始的时候肯定会很忙，带去也没空照顾她。”
“哦。”维罗妮卡点点头：“那我到时候带着她一起去夏雅。”
……
……
雷霆城市政厅。
治安署。
监狱内。
“只是个孩子？”
柯林望着铁栏杆那一侧的牢房里，关押着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左右的小女孩。
“我们也没有料到，维恩先生。”汉克跟随在柯林的身边，解释道：“不过她是在作案中途被抓获的，提里奥子爵家的仆人亲眼看见她在墙上画那个魔纹。”
柯林皱了皱眉。
他原本是来治安署解除原先的合约，毕竟自己恐怕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回到雷霆城，占着位置吃空饷可不是什么好事。
结果手续办完之后，却被汉克告知他们已经抓获了之前案件中的犯人。
然而柯林却怎么都无法想象，这个睁着大眼睛、一脸呆萌的小姑娘就是传说中那位劫富不知道是否济贫的江洋大盗。
亏自己当初还信誓旦旦的告诉人家这人一定是中阶以上水平，同时精通风系和土系魔法。
而眼前这丫头，显然不太可能符合这个条件。
“你们没有审问过吗？”
“问过，但是她什么话都不说，这个年纪，又不能动刑。”汉克显然还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如果她一直这样不说话，按照规定，会怎么处置？”
“应该会是送到惩戒所，毕竟按照法律，不说话就等于默认。而且她犯案的金额太大，涉及的权贵太多，恐怕会被关一辈子，如果不是年纪太小，本来大概率会被绞死。”汉克道。
柯林也知道这种法令不够严谨，但也基本符合这个世界的情况和逻辑。
他向前走了两步，犹豫片刻，问那女孩道：“你叫什么名字？”
沉默。
“你从哪里学的那个魔纹？”
继续沉默。
“吃糖吗？”柯林假装伸手进口袋拿东西。
仍然沉默。
好吧，自己果然不是什么审讯高手，汉克问不出的东西，他也一样问不出来。
如果是其他犯人，即便可怜小姑娘年幼，他也不会去干涉，毕竟这个世界哪里都是这个样子，根本管不过来。
但眼前这人却不一样。
“风能偏振魔纹”是老师的独门技术，就连自己都是看了罗曼·萨冈的魔法笔记才知道。
他曾问过老师会有哪些人知道这个魔纹，然而罗曼·萨冈却没有怎么解释，只是让他不用再在意这件事，也正因为如此，柯林没有继续跟进汉克等人的调查。
然而眼前这个小姑娘极有可能跟老师有关系，不管也说不过去。
至少应该询问一下老师的意见。
他正思考着怎么跟汉克提出这个要求。
突听见门外一片嘈杂声。
“怎么回事？”汉克一皱眉，对身边的手下道：“去看看。”
然而不等那位女下属有所动作，就听见监狱的大门方向传来一声巨响，一尺厚的牢门被硬生生洞穿一个大口子。
门外，一个胡须头发皆白的老者一低头走了进来，慢悠悠向柯林等人的方向走来。
狭长的监狱通道，根本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躲避。
老者身穿白色长袍，除了颜色之外，和魔法师的魔法袍并没有太多不同，只是在胸口原本应该是徽章的地方，画了一朵正在燃烧的火焰图案。
一名侍卫举着长剑从后方袭至。
老者只是一个转身，伸手点在对方的胸口，一道洁白的光芒之后，那名侍卫便缓缓软倒在地。
柯林对于这种一半近战，一半法术的战斗方式颇为好奇。
不过令人无语的是，那老者在轻松解决掉对方之后，还认认真真的对着那名已经失去知觉的侍卫微微欠身，口中念诵道：“愿圣光护佑你。”
柯林在看到那朵火焰徽记的时候就已经预感到不妙，等对方说出第一句话后，整个人瞬间不好了。
圣光教会。
他就算再蠢一万倍也能够第一时间联想到这个名字。
这个在人类历史中足足矗立八千年之久的庞大教会，在两千年前被王权联合当时的魔法组织，趁其内乱共同剿灭驱逐。
最终，残余的教徒要么逃亡海外，要么隐姓埋名暗地里传播教义。
一直到今天，它的身影还会时不时出现在大陆各处。
然而对于柯林来说，圣光教会给于他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它的创始人从火元素中领悟到光明魔法。
这一点，和他如今做的事，格外相似。
“前辈”的经验当然应该借鉴。
但光明魔法一向被圣光教会严格保密，只对少数高层神官予以传授，几乎从未外传，到如今，更是连见到的机会都没有了。
然而谁能想到，就在今天，柯林“如愿以偿”了。
这尼玛我都快走了，怎么还会倒霉遇上邪教。
他瞬间明白，对方应该是来救那名被关押的小女孩。
要不要阻止？
他对于光明魔法一无所知，一旦动手肯定吃亏。
而且看对方这派头，显然不是什么小角色。
只要后退到通道尽头，任由对方把人救走，或许那名老者也未必一定会动手。
眼看对方越来越近，柯林还在犹豫之际，只见汉克已经拔剑劈了过去。
“靠，猪队友啊。”
果然，那名老者忽的冲过来，顺手放倒有着中阶骑士水准的汉克，同样念了一声“愿圣光护佑你”之后，向柯林一指点到。
因为没有穿法师袍，对面显然把他当做了普通的贵族年轻人。
柯林心念电转，一发寒冰箭从手指间射出，因为角度刁钻，加上施法迅速，让对方也吃了一惊。
老者改变手指方向，指尖光芒大作，和冰箭触碰到一起。
高密度的寒冰箭瞬间被汽化。
而柯林早已后退出几步，手掌向上，猛的一抬。
一道土墙从两人中间拔地而起，瞬间阻挡住所有视线。
他脚步迅速但并不慌乱的走向监狱的通道尽头，还未到达的时候，伸手向前，同时嘴里默默吟唱。
下一刻，通道尽头的墙壁如失去聚合力一般瞬间粉碎，轰然落地溅起无数粉尘。
柯林一个猫身钻了出去。
随后没有向外奔逃，而是往旁边一闪，贴着墙壁飞至屋顶之上。
他飞越整个屋顶，轻飘飘下落，回到监狱的门口，然后再次走回关押那名女孩的地方。
果然。
那女孩已经被救走。
现场只有躺了一地的守卫。
柯林长出一口气。
正要上前查看汉克的情况，突然再次听到那个声音：“年轻人，很不错。”
卧槽！
你都救走人了，还回来干什么？
他完全是下意识的在身周布起一道风墙。
背后光芒大作。
“愿圣光护佑你。”
那只令人心生绝望的手指轻易破开柯林的风墙，直朝他后背点去。
与此同时。
柯林胸前的玉环闪现一道亮光。
瞬间，另一道风墙以柯林为中心向外扩散，将那老者的手指强硬的阻挡在外。
洁白的圣光仿佛碰上了镜子一般被反射出去。
“嗯？”
那老者明显楞了一下，随后脸色大变。
“快走，珊瑚。”
站在不远处的小女孩还未反应过来，等到老者上前将她拉起，准备离开时，一股温和的气流瞬间将两人团团围住。
那老者手上光芒四射，极力想要突围，却无论如何都破不开那道貌似温和却韧性十足的气流。
“罗曼·萨冈，我们马上离开雷霆城，绝不停留。”老者一边极力应付从四面八方袭来的气流，一边大声喊道。
柯林愣神之际，就听见老师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你可以走，你的小徒弟犯了错，我留她五年，五年之后你来领她回去。”
那老者咬了咬牙，最终无奈道：“好。”
话音刚落，气流消散。
老者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片刻，随后看向柯林。
“你是罗曼·萨冈的弟子？”
柯林沉默片刻，最终点点头。
“失算了。”
那老者叹了口气，随后对身边的小女孩道：“珊瑚，你先呆在这里，我五年后来接你。”
说完不等女孩回答，头也不回的走向通道的尽头，转眼不见了身影。
柯林直到现在都还没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老师出手救了他，又把这小女孩给留了下来。
想到这，他扭头看向那个名叫珊瑚的小姑娘。
而小姑娘也正好看向他。
一时间，大眼瞪小眼。
半晌。
女孩露出一个紧张和讨好的微笑：“愿圣光护佑你。”